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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瑜在她身边停了停,绕过她,走向程竞阳。他屈膝跪下,伸手覆上那双犹瞪天空的眼睛,缓缓推合。粘稠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他脱下龙袍裹住僵硬的尸身,茫然的注视了很久,直到韩青墨过来扶起他。
“怀瑜,都结束了。”
他笑了笑,转过身,似有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过眼角。
一生爱恨因谁而起,凭谁谢幕,失去的,再也找不回,能称之为结束吗?
沉璧搬进长乐宫,韩青墨也留在了长乐宫。
据传,贤王巡视北关的这些时日,万岁爷囤下堆积如山的军国大事等着他一同商议。能与万岁爷同室就寝同桌用膳的殊荣,令在朝的文武百官们颇为眼红。有高人预测,此事将重新划分南淮政局,引发新一轮的朝臣帮派划分,并进而影响到后宫的权力制衡……
不过,还是小翠的见解最为朴实,她说,韩公子是充当了和事佬。
熟悉怀瑜和沉璧双方性子的人都知道,着实不容易,并且吃力不讨好。
江山在握,美人在抱,舍谁?取谁?
其实,答案早已了然于胸,不愿承认,不愿挑明。
忙碌成了逃避的最好借口。
怀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放不了手,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探进沉璧的心。她仿佛还是在意他的,否则便不会在紧要关头舍身相救,可她对他的冷淡和疏离,也未加任何掩饰。柔情无处可表,唯有选择将之埋藏心底,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沉璧的态度,他开始希望自己能少在意她一点点,这样,便不会全然被她左右。
他害怕被人左右,因为那样代表着无力和软弱。
对她越好,迷失得就越彻底,偶尔换来的一丝温存,心都快要被融化掉。
可他明白,她不会真正原谅他。程竞阳死了,她恨的人,便只剩了他。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多少次对着韩青墨巧笑嫣然,而他,就有多少次躲在花窗后,连现身的勇气都没有。
那笑容如同阳光降临前的晨露,只要他一出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她再未提出宫的事,他却知道,除了强留,他再没有让她心甘情愿的理由。
他必须娶那些朝臣的女儿,辛苦得来的东西,已经不是孩子手中的玩具,可以随意抛弃。他试着退后,试着留给她更多的空间,想让她看清楚,三宫六院在他眼里,比不上她的回眸一笑;一生一世的宠爱,他只愿留给她。
唯一的前提是,她必须面对现实。
毕竟,她有了他的孩子,有了与他割舍不断的牵系。再怎么任性,等到她做母亲的那一天,都会收敛。
他为此略略安心,他想,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若即若离的等待中,冬雪过了,林花开了。
开皇两年初,大兴城建毕。
迁都成为南淮举国上下的热门话题,与之并驾齐驱的还有立后。
北陆亦参与其中。
北陆熹帝年逾五十,染指中原的壮志未酬,终不甘心。一日早朝,长子慕容博无意间提到了南淮的一个传闻。
传闻起源于立后,众所周知,从出身到即位都颇具传奇色彩的淮文帝,弃朝廷重臣的千金于不顾,执意要立一个民间孤女为后。有好事者刨根究底的打探,原来此女早年在广化寺庙会上抽中过一支签,签文名“帝王思”,高僧曾云,得此女者得天下。
此女后来嫁入程家,果不其然,程怀瑜真得了半壁江山,照此励精图治下去,另外半壁也并非绝无可能——当然,这是南淮方面的说法。
熹帝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质问此等重要情报怎么到现在才让他知道。
怀有司马昭之心的慕容博大声喊冤:“南淮的情报网是六弟在负责,儿臣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儿臣还听说,此女乃绝色佳人。”
慕容轩凉凉的瞟了大哥一眼:“神鬼之说有何根据?父王此次亲征必定旗开得胜,何需旁门左道?再说了,那女人臣弟又不是没见过,姿色略有,身材平板。”
熹帝思前想后,最终一锤定音:挥兵大兴,抢回美人。
消息传到南淮,屡次立后未遂的文帝拍案而起,被满朝文武劝阻,方才恨恨作罢。
然而,安宁了不多久的边关依然狼烟再起。因韩青墨前期部署得当,南淮连胜数场,军心振奋之际,以熹帝为主帅,慕容轩为统领的北陆骑兵正式开拔。
当人们的目光日益聚积在白热化的战场,乌云也悄然密布在了波涛暗涌的南淮后宫。
断肠无痕
怀瑜忙于朝政,多半时候都不在长乐宫,沉璧常去找韩青墨下棋。
这一日午睡晚了,晚膳也用得迟些,趁着还未掌灯,她仍抱着棋谱去找他,刚刚行至窗下,却听见怀瑜在说话,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
“什么‘帝王思’?找借口也不找个更冠冕堂皇的!”
青墨的声音不急不徐:“北陆亲贵大多信佛,广化寺又是善男信女们的朝圣之地,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宁可信其有。”
“笑话!如果沉璧是江山的代名词,我更不可能拱手相让。”
怀瑜一时置气,脱口而出的言语也未经深思,然而,这话听在韩青墨耳中,总有点不是滋味,目光从行军图上抬起,后者毫无所觉。
“怀瑜,”韩青墨慢慢的说:“如果她与江山无关,你就可以相让了吗?”
怀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他眼下与沉璧的冷战有目共睹,即便是好友询问,他亦拉不下颜面来解释什么,于是冷哼一声,懒得作答。
韩青墨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过了好一会,却又听见他问:“慕容轩为给璧儿解毒废去了大半功力……她当年知道吗?”
“应该略有所知,但并不详尽。否则,以她的个性,不可能装傻。”
“慕容轩会作如此牺牲,不就是为了得到她吗?我倒希望她永远装傻。她若是记下这份恩情,保不准会做点什么来报答他,如今正值两军交战,经不起半点闪失。”
“你从什么时候起,连她都不相信了?”
“我只是更能认清谁是我的敌人……”
夕阳淡淡倦倦,长廊拐角处拂过一小段白纱裙裾,落花庭外,青苔斑驳,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三月初,韩青墨披上战袍去了边关。怀瑜每天匆忙前来陪沉璧坐上片刻,又匆忙赶去书房批阅军机奏折,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回避什么,或者他只是不信她对那个优秀而且为她付出过许多的男人全无心动,甚至就连她在梦中常常呢喃的名字——“木木”,在他听来,同慕容轩的姓氏都有谐音之嫌。他以为他的心思埋得很深,所以当沉璧提出回芳蘅苑待产时,他纵然不解,也没有过多阻拦。
孕育后期,沉璧的腹部眼见着高高隆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种关于生命之初的陌生体验,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会充满期待与感恩。她一心一意等着孩子降临,她想,只要孩子平安出世,她与林楠的前世便堪称圆满,来世的她和他,必定都是彼此的唯一,相伴终老。
她能求得的幸福,再也不会更多。
人与人之间,无不相欠,好比她和慕容轩,这一世也都还不完。她并不祈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尽快将自己遗忘。而她,只要将戒指交还给怀瑜,结果也会一样。
既不能相濡以沫,亦不能相忘于江湖,才是最残忍的折磨。
她日复一日的喝下小翠端来的补药,并没留意到快人快语的小翠一天比一天沉默。
离预产期还差两个月,她在深夜里被一阵剧痛惊醒,浓浓的血水流了满床。
上天不愿赐予的幸福,无论谁都祈求不来。
太医们折腾了整整一晚,勉强保住了大人。
夭折的胎儿,无力回天。
补药残渣中查出了藏红花和慈姑,药童抖抖索索的伏地求饶,着实不知内情。
小翠跟着跪下,泪流满面,却连一句话都不说。
“你告诉我……”她挣扎着去抓住小翠的手,气若游丝:“为什么?”
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伤害与被伤害,总发生在最亲的人之间,信任,原来不过是一种毒药。
大约是报应,她曾经对慕容轩,不也如此吗?
小翠在床榻边低声啜泣:“……瑶瑶和瑞瑞都在姚家……我,我不能失去他们,我愿意以我的命换回他们……”俯地磕头的沉闷撞击一下重过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绝望的泪水流过沉璧的脸庞,她不愿睁眼。
足足十下,小翠飞身扑向床柱,一心寻死。
一只手及时拦下小翠,旋即嫌恶的甩开:“想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来人,拖下去,菜市口,凌迟三日,割足九百九十九刀!若她供出真凶,可酌情减量。”
“不!”小翠迸发出凄厉的哭喊:“求皇上开恩……”
“朕对你已经格外开恩,待朕查出真凶,定需十日才教她气绝身亡。”怀瑜双目充血,俨然化身为索命阎罗。
“没有真凶……真凶就是奴婢,奴婢嫉妒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实在看不过她对皇上的冷淡……”
“够了,不要再说了!”沉璧的声音颤抖得失真,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不是吗?已然泯灭的人性,已然逝去的爱情,什么时候起,铸就彼此生命中的错。孩子带走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真的累了。
“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老死宫中!我更不想见到你……你有多恨,便都冲着我来吧!”
“姑娘……”小翠泣不成声,额头流下的血混着泪,糊了满脸。
“滚下去,统统给朕滚下去!”万乘之尊如一头负伤咆哮的兽。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明黄锦袍上的团龙逼近沉璧,铁钳般的手捏起她的脸。他的声音,如飘过雪山顶的风:“你终于承认了?你折腾够了?满意了?”
她凄然一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其他女人是否满意了?怎么不去问问,姚若兰是否满意了?”
“你还敢找借口?”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孔,恨意烧灼,指端情不自禁的用力。
憔悴如斯,仍掩不去美丽。无神的双眼缓缓阖上,眼角渗出的泪光使她显得那么柔弱。
就是这样柔弱的她,却忍心杀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宁愿用他自己来换这个孩子,他未曾见到的、雀跃等待的、来不及疼爱便已失去的孩子。
真恨极了她,恨得无力深思。
“万岁爷三思!”匍匐退至门外的小猴子眼看沉璧的嘴唇渐泛乌紫,心惊肉跳的扯起嗓门大叫一声,磕头如捣蒜:“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真想好了么?”
怀瑜方才如梦初醒,浑身一颤,猛地收手。
沉璧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跌回床榻,剧烈喘咳。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说得不错,我早该遂了她们的意。可我偏傻了,把一颗心丢在你这里,任你践踏。你当初那把刀呢?你不如拿着它,奇Qīsūu。сom书直接对准我心口剜下去,何苦拖延至今?”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沉璧,你远比我想象的狠毒,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凌迟我。也罢,你既然不想见到我,那就去冷宫呆着。这一世,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仰起脸,依旧微笑:“谢主隆恩。”
痛的感觉只在小腹,一颗心,彻底死去。
一命抵三命,她应该还是赚了。只可惜了,与她相依了七个月的“他”,已经是个手足健全的孩子。
整整一个夏季,大雨倾盆。
淮文帝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很快得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兰贵妃和徐婕妤同时有孕,后宫的愁云惨雾逐渐被喜悦冲散。
边疆战事仍在持续,淮文帝许是喜悦过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无心问政,御书房堆了厚叠文书,布满灰尘。
直至一日,两相三公六部尚书联名求见。
“皇上,洛阳沦陷,河南郡守殉职。北陆使者代熹帝传话,要求和亲。倘若不应,他们就……”
怀瑜头也不抬的练字:“继续说。”
兵部尚书低声道:“在十日之内,必定兵指潼关,拿下大兴。”
“啪”的一声,怀瑜将紫毫扔进笔洗,水花四溅,他冷笑道:“和亲就能令北陆蛮子放弃大兴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回皇上,北陆这次兵分几路,而我军主力不在河南境内,姚牧远将军已率援军在赶赴大兴的路上,最快还需五日。”
怀瑜摊开行军图看了片刻,皱了皱眉:“那便先应了。”
“皇上,这应了便是应了。”礼部尚书躬身道:“臣夜观天象,弦月生晕,兵谋不成。须女星动,主嫁娶。和亲事宜,及早筹备为佳。”
“此事交由你负责,从新晋秀女中选一名,封郡主,择日待嫁。”
“皇上……”
十一位重臣整齐跪下。
怀瑜面色冷淡,一时间也无人敢进言。
“如果没什么问题,众卿可以退散了。”
“臣斗胆提醒皇上,北陆自始至终指定的都是明月郡主,闺名沉璧。”深受怀瑜器重的右相挺身而出。
众所周知,沉璧名为郡主,实际上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