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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太阳刚刚偏了西,刚好就是寻常人士用过午饭,寻常死囚即将砍去脑袋的午时三刻,生得眉清目秀又虎背熊腰的族长兼大商人乐羊温,正毕恭毕敬地跪着,捧着几卷厚重如砖的书,这书并非什么生涩难懂的科学巨著,或者读了就让人沉迷的文学名篇,而是类似于“风源大陆版资治通鉴”的奇书千年国事中的几卷,千年国事这部上万卷的超巨型丛书,作者并非什么盯着“文正”名号的铁笔杆子作家,或者什么领域的泰山北斗,而是许多人,许多署名“御史”的人,这些人在千年来的文明历史中默默无名,却也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因为他们这群注定位低权重,腰杆子必须硬过笔杆子的家伙,硬生生在cibas的全球监视系统的数据库之外,用墨水和丝绢建立起另外一套属于315号文明的数据库,这便是足以超越四库全书的千年国事。千年国事这部书,成书不受任何帝王朝代的干扰,当权者只能翻越前朝部分,而每个朝代,每个帝皇,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如何困难都要坚持让御史们将书写下去,写到永远,正如千年国事第一卷扉页上的那句宿命预言一样:序章起,文字始,卷册分,皇朝易,章节长,安乐业,全书完,天下亡而此时乐羊温手里捧着的,便是“兴隆三十四年卷”,“法烨十年卷”和“朱寒元年卷”这些都是记载数百年前的某些事情的古书,古书的册页之中,夹杂着同样质地的黄绢,算是书签,书签上写的东西,多半就是读书笔记了,这些笔记最后也得乐羊温亲自抄写下来,交给起居舍人编入起居注,最后这些起居注也可能变成千年国事中的几句话。
乐羊温跪着的地方,是曾经他的小妾们无数次用嘴舔过的地方,就是他自个儿的华丽大书房门前的地板,那可是黄花梨木的地板,特别彰显这位富得流油的顶戴商人的身份的地板,这种在寻常大户人家里足可以当餐桌的木料,在盛行奢靡之风的魔道官商眼里,不过是可以随便踩的地板而已。
此时他跪在门口,甚至没有任何资格进入那曾经只属于他的大书房,那书房里摆满了他从各处巧取豪夺来的珍奇玩物,真正的书倒没太多,毕竟乐羊温并不迷信腐儒学说,也没有成为翰林院文豪的才华,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神功比书本有用得多。
不过显然,此时霸占这里的乐庄“客人”一点儿不这么认为,他下令在比较空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而且将那一屋子古玩也撤走了,客客气气地堆放进乐庄防卫森严的仓库,并在原来的架子上摆上了他自己喜欢的,更加奢靡无边的珍玩。
那珠光宝气,将原本有些阴暗白天都要点蜡烛的宽广书房照得透亮,连蜡烛都省了。不过那住进乐庄的客人毛病很多,在满屋子宝物灵光中间,在那张做工极端复杂而考究的金银双线十字交叉纹大圣芬芳普陀鹅耳枥木的书案上,依旧点上一支造型寒酸的普通油灯,简洁单纯的黄光在满屋子各色灵光之中,开辟出一圈干净而安静的天地。那片小天地中间,就坐着那“至少是全国最尊贵”的人。
纳诺未来此时就伏在书案旁,一边阅读着从潘兴,从应天府,从千里之外的凤凰城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的“邸报”,一边还要三个军机大臣帮忙,翻越随身携带着的千年国事的抄本,从短拳千年的血腥历史之中,寻找问题的答案。
可怜的影子大帝纳诺未来,其实一直以来也只能做一片影子,他虽然也是个雄心勃勃之辈,奈何是猪圈里头的狮子,空有一身才学,却无得力手下,他任命的文武百官,武将们都还可以,大体上能有帝厉摩罗的水平,文臣却是十分不堪了,除了奴化教育之外,就只会贪污腐败,横征暴敛,厉害点的可以加上内斗一项,这些文臣只会搞人,不会做事,因此全国各地出了任何比较大的问题,都得上报到纳诺未来这里,让他亲自想办法,于是便出现了一位非常勤政的建州皇帝和他的军机大臣们一起翻书找答案的情境。纳诺未来推门登台之后,迷信古人,迷信腐儒学说,认为历史从来不会向前发展,只是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轮回,因此一切问题,都是已经发生过的问题,比照古人的经验智慧,便一定能解决得得心应手,当然事实也“差不多”如他想象的一样,靠着从古人那里要解决方案,纳诺未来居然真的将一个庞大无比的国家管理住了,“管理好了”,从去年秋冬季篡位夺权差点杀掉李玄启直到如今,他的帝国至少在内政方面还没有出过问题
他并不知道,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许许多多看起来无关痛痒,实际上非常致命的问题,都被他的基层官员们瞒报了,而这些问题堆积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到“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后果。
纳诺未来在正午之前半个时辰就用了午间御膳,这是他的习惯,上午早点吃,腾出一个长长的下午来批阅奏折,也就是通过写字来处理整个国家的政务。纳诺未来虽然勤政,但大半年下来,他对早朝越来越敷衍越来越缺乏耐心,主要是因为早朝之上,文武百官很难真正解决什么问题。这样一来,一个独断专行又勤勤恳恳为国操劳到令人感动的君王形象,就在大半年的君王耦合中形成了。
臣子是比奴才都低一等的存在,因此无权跪在书房里,更没有权利在帝王面前长时间站着或者坐着,乐羊温此时只能跪在门口,尽心竭力地忍受膝盖上传来的酸痛的同时,偶尔抬起头瞻仰一下那越发显出威仪的主子。“这书房皇上用着才般配啊难怪我这么多年坐在里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常年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他又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和痛苦呢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贵跪过一个时辰了不,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乐羊家的少爷,一生中大概只需要跪祖坟吧。他一边心里想着各种安慰自己,说服自己的念头,一边感觉到从骨髓的缝隙里涌动出来的那股真切的屈辱与不甘。这种屈辱与不甘仿佛蚂蚁一样在关节缝隙里钻来钻去,搞得他浑身刺痒无比,酸痛的膝盖也愈发不堪起来,如同起义的暴民。乐羊温的脸色苦下来,他感觉到心中正在滚雪球一样滚动起一股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烦躁,这股烦躁几乎要让他的身体左右摇摆起来,被那三个作为阉人的军机大臣发现“行为不端,跪姿不敬”而招来棍棒伺候。
乐羊温咬紧牙关,以一个商人最极限的持仓的忍耐力对抗着心中的烦躁感,那股烦躁感如同他面对巨额亏损时的愁闷,但又有些像他收到江湖豪客寄来恐吓信扬言要刺杀她的寝食难安“等等”乐羊温突然沉静下来,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活像一只炸毛的猫,他似乎明白了,这种跪了一个时辰才出现的烦躁是因为
书房里满屋子的宝器珠光之中,忽然混进来一道影子,一道模糊的,暗沉沉的色彩,尽管这不是形容银色的修辞,但书房里此时的情形给乐羊温的感觉就是如此。:
===第一千一百〇四章。 杀机现
油灯的黄光晃动了,原本不该晃动的,现在晃动,虽说书房必定通风,但没有任何一个富户家里的书房是能够刮起穿堂风的,那对腰椎不好。
金杆朱批的御用红笔停下了,那红色的蝇头小楷,在浅红色的纸面上排成非常工整清秀甚至于柔媚的一行。纳诺未来抬起头,橙红色的瞳孔中反射出十分不耐放的冷光。他的思路被打断了,他刚刚想出来了一条绝妙的“策略”被着晃动的油灯光芒以及光芒中一起晃动着的杀意打断了。他藏在黄袍下面的黑色念珠,也在这个时候缓缓游动起来,黑檀木的珠子和脖颈上的肌肤摩擦的感觉,如同冰冷的电锯锋芒划过,居然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纳诺未来故作雍容地放下笔,将黄金杆子的笔轻轻支在笔架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直起腰,一双橙红色的眼睛往来搜寻着,黄袍外面,慢慢凝聚起蓝色的水珠。
翻越厚重古书的军机大臣们依旧满头大汗地劳作着,没有心思注意到书房里气氛的变化。缺心和尚的念珠忽然从黄袍下面浮上来,很诡异地浮上来,没有破坏黄袍。纳诺未来有点烦躁地一把抓住还在游动着的黑色佛珠,将他从头上摘下,握在手中,一层层寒冰在黑色的佛珠上凝结,却依然是黑色的,黑色的寒冰凝集成一列列尖锐的黑色锋锐,如同绽放的黑色闪光。
当书房里的光线暗淡下来的时候,军机大臣们才忽然停住翻书的动作,他们茫然四顾,发现满屋子的珠光宝气都暗淡下来,不仅暗淡,还变得柔和许多,仿佛原本璀璨尖锐的光亮忽然变成温润内敛的玉色。“谁”纳诺未来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来,尖锐的嗓音有点儿像狼叫,他这一声喊,不仅将军机大臣惊住,将乐羊温吓得抖了一抖,还将门外静立着的带刀侍卫惊动了,呼啦一下,一个半圆军势就将书房唯一的出入口堵死。
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开始流动起来,仿佛风,仿佛水波,仿佛镭射幻影,那些流动着的光芒在书房里的空地上慢慢聚焦成一个点,凝华成珠子。
那珠子发出非常温润的,宁静的,柔美的白光,那光亮散发出来,仿佛帝皇一样统御着满屋子的宝气珠光。那白色的光珠出现的瞬间,纳诺未来明显感觉到手上的佛珠颤动了一下,如同受伤的蝮蛇,他赶紧一屁股撞飞身后沉重的沉香木椅子,几乎是跳起来一样从坐姿变为一个有些奇怪的神功起手式。一双橙红的眼,死死盯着那颗杜玲玲的佛珠,可全省市上下慢慢凝结出来的冰甲,分明在左右两侧和后方更加厚实一点,显然,他防着刺客从任何一个地方的偷袭。
纳诺未来身后传来慌乱的翻书声,显然军机大臣们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这些军机大臣没什么智谋,更没有能对付刺客的武力,他们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奴颜婢膝了。
白色的佛珠越发明亮,如同徐徐升起的旭日,盘绕如蝮蛇的黑色佛珠忽然一弹,不受控制地挣脱了纳诺未来的手,高速旋转着朝那白色佛珠撞去。黑色的佛珠上结满了尖锐的冰刺,高速旋转之下,竟然犹如电锯一般,硬生生劈开了书房里凝重的空气,朝那白色的佛珠撞击而来,那声势不可谓不惊人。纳诺未来看到此处,脸色惊得一片潮红。他昨天捡起这串佛珠,实际是想要借此操控哭佛,掌握能够为王朝永久续命的重器,却从未想到这佛珠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邪神兵,他看着那串佛珠如同电锯一样旋转着切割过来,听着满屋子弥漫起来的嗡嗡声,一时间目眩神迷,就差流了口水。谁知那串黑色佛珠虽然能切开空气,却无法切开佛珠发出的白色光线,反而黑色佛珠上那层层黑色坚冰,仿佛被点着的炭火一样冒出一道道青烟,居然直接化成了灰烬,而不是如同正常的玄冰一样遇热融化。
那佛珠在空中静静悬停着,周围的珠光宝气却加速波动起来,最终无数霞光凝结成了一个人,一个身穿银色长袍,带着兜帽的人。
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乐羊温的大喝声才响起来:“有刺客”接着他跪着的身形猛然间横飞起来,在空中根本不变换姿势,就那么“跪着”放下手中的书,以一只结了冰的硕大拳头,直直轰向白银色的兜帽头,他出拳的速度不仅快绝,而且角度刁钻,行动也很突然,甚至于他的身形都飞过了一丈距离了,他的声音才从后面传来。
乐羊温的做法非常符合规矩。亡者在上,带刀侍卫没有王令是不能上殿的,任何理由都不行,但是乐羊温他是书童,地位相当于一品文臣大官,自然不受限制,当然,作为文臣,面圣时候绝对不能带着武器,甚至连铜钱都不能带,此时他全身上下都未必能搜得出二两金属。
乐羊温只能以战魂之力迎敌,当然他根本没想将来人打倒,只想阻止他一下,好上自己精心跪着伺候过的皇上有时间喊:“侍卫上殿擒贼”,那样一切都解决了。
然而那“浮现”出来的刺客,实在强得可怕。他根本没有分心对付飞来的乐羊温,只是一挥衣袖,甚至连手都没露出来,一道粗大的龙卷风就从袖子里喷射而出,在空中迅速变大成为一道满是透明激波的风墙,直接在乐羊温面前展开,如同一张大网一样将他兜住。风暴之中,空气激流并未凝结成刀剑,反而变成无数透明的战锤,轰隆隆地将乐羊温身上的寒冰气息砸得粉碎,乐羊温那里受得了如此连续高频的震荡冲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捣成了稀泥,当场一口血喷出来,腿也伸展了,拳头也软了,仰天便倒下来,直挺挺地躺在了名贵的黄花梨地板上。
堂堂武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