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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秀次一时沉默了,有些后悔刚才骂了冬美,暗暗叹了口气脱了鞋子,然后走到了冬美身边盘腿坐下了。
冬美警觉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把头拧了回去,依旧背身抱成个球躺在那里,闷闷说道:“你回来干什么?钱不对吗?差多少回头补给你,今天你先回去!”
那信封北原秀次就没打开看过,而他看着眼前这个萝卜球——冬美抱着膝侧躺,头埋在怀里,乌发披散在肩头,真就是个丁点儿大的球——轻声说道:“钱正好,我就是不放心回来问问,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办,毕竟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雪里她们呢!你和我说说怎么打算的,要是没问题,我起身就走。”
冬美侧躺在地板上一声不吭,久久也没回答。
北原秀次盘腿扶膝坐在那里默默等待着,但等来等去等不到冬美说话,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对以后怎么打算的?”
他心中有些不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磨叽叽的!平时那些狗脾气呢?
福泽直隆进了医院,福泽家余下的这帮大的十六岁,小的三岁,他真有些放心不下。就算不管冬美,他也想问问雪里她们将来会怎么样,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情份还是有的。
冬美还是没说话,背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北原秀次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在发呆,而北原秀次遮挡住了灯光,冬美马上发现了,直接翻身坐了起来,愣愣失神了片刻:“我不知道……”
她鸭子坐在那里,目光很空洞,视线越过了北原秀次没有焦点,而她可爱的月牙眼中渐渐波光淋漓起来,慢慢两行泪水无声流了下来,小脸上的表情也痛苦起来。她突然就抱头趴在了地板上呜咽了出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不在了,爸爸也病了,家里也没多少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趴在那里痛苦的呜咽,声音中满是彷徨无措。
北原秀次吓了一跳,本能就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冬美也确实有些承受不住了——父亲倒下了,她当着妹妹们的面必须果敢而坚定,一丝软弱之态都不能露出来。
她软弱一分,那些弟弟妹妹们就会恐慌十分,她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才能抱成球从自己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而她更是只有十六岁,母亲过世后掌家两年多,是有那么点薄弱的社会经验,但遇到这种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极度重创的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了,心理状态脆成了一张纸。
父病母逝,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全看着她,但她又能怎么样?她又能去看谁呢?
除了假装坚强,她又能做什么?
她就像颗鸡蛋一样,看似坚硬的外壳被压碎了,里面的蛋清蛋黄顿时崩得一塌糊涂,就算被北原秀次看到了极为狼狈的一面也凶不起来了,只能委顿在那里嚎啕大哭,“妈妈把这个家交给我了,现在我怎么和妈妈交待……我该怎么办?!爸爸要是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她本就陷入了深刻自责中,无比痛恨自身的无能为力,赶走了北原秀次后抱成个球在那里独自伤心,而北原秀次竟然还要跑回来追问她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北原秀次没有多少应对女孩子的经验,更没有应对女孩子在伤心绝望之下完全不顾仪态,哭得泪水如溪,鼻涕横淌的预案,顿时慌了手脚。
他来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比如准备温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行就捶这萝卜头两拳让她清醒清醒,千万别蛮干,但真没想到能看到萝卜头哭得像个孩子——在他印象里,冬美也就比街头泼妇强那么一点点。
也许长得挺可爱的,但平日里总是一副我很不高兴别惹我的蛮横嘴脸,就算哭也是在哭着骂人。
他更不适应了,赶紧将冬美扶好了,掏出了手绢给她擦眼泪,而冬美心态崩溃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都吹成了泡,而北原秀次也顾不上爱干净了,狠了狠心又给她擦鼻涕——行吧,这是眼泪进了鼻腔,不脏的。
冬美的眼泪很快浸湿了整条手绢,北原秀次被她绝望的哭声弄得也有点心态混乱了,半拥着她擦完了脸又拼命捋着后背给她顺气,柔声劝道:“没事的,别哭了,没事的……”
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基本算是行动派的,劝女孩子也就会“没事的”这句干巴巴的通用台词。
冬美痛哭发泄了一会儿,哭声渐小,但心里的憋闷痛苦忧愁终不能消去,拼命忍着眼泪拿过了北原秀次手里的手绢,狠狠擤了一把鼻涕,但没什么用,喘了几口气打了个嗝鼻头上依旧挂上了鼻涕泡。
她就那么吹着鼻涕泡坐在那里开始愣愣出神,而北原秀次轻扶着她以免她突然晕倒,在一边也是静静陪着。许久后,冬美有些失神地说道:“妈妈临走着拉着我的手,让我发誓一定要照顾好爸爸、弟弟和妹妹们的,我……我让她失望了……”她眼泪又缓缓流了出来,“我已经没脸去见她了。”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妈妈不会怪你的。”北原秀次发自内心的安慰了一句。
这是他的真心话,无论冬美是个怎么样的王八蛋脾气,无论她怎么打妹妹,无论怎么在家里作威作福,谁都得承认她为自己的家是尽了最大努力的,无可指摘。
病父弱妹,没她这家估计两年前就垮蛋了。
不过北原秀次是个男人,终究是偏理智向的,安慰完了还是迫切想要解决实际问题,轻声询问道:“目前家里的钱不凑手吗?”
救治福泽直隆,五个孩子的生活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而目前明显没什么直接收入来源了,也就只能靠积蓄了——积蓄原本就是为了应对生活中的不测的。
冬美抱成萝卜球躲在这里,想必是拿不出钱来了。
冬美手无意识的抠着道场的木地板,喃喃道:“妈妈之前治病花了好多钱,家里没多少积蓄了,就算勉强能支付了现在医疗费用,但家里以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以后长期的医疗、生活、上学费用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找了……要是我爸爸还需要再动手术,那卖房子吗?我向妈妈发过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的……没了这房子,家还是这个家吗?这是福泽家的祖业……要是真有万一,我、我……卖……我真卖掉它吗?”
她刚才抱成球已经考虑过很久了,内心十分纠结,所以才加倍难受,最终崩了鸡蛋壳子,终于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面对这种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大事,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真的很难下决断!
而北原秀次沉默了,福泽家作为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土著,当然有底蕴,这房子应该能值点钱,虽然不像中国那样卖了房子就能半辈子吃喝不愁,但应应急也是够了,但问题是卖掉的话,家里这群人再出去租房子住吗?
然后坐吃山空?
而且卖房子也不是那么简单能下的决断,把祖业卖掉容易,这家业不就全败了吗?就算卖,福泽直隆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怎么卖呢?只拿着他的私章去盖,买主也不放心啊!
冬美难过归难过,但她作为长姐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就算应付过了眼前危机,如果福泽直隆醒不过来了,那以后怎么办?家里已经这样了,再受了二次打击怎么办?
灰蒙蒙的未来让她感到恐惧。
北原秀次轻轻拍打着冬美的后背,感受着她小小身子内的极度不安,尽力安抚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
他觉得冬美已经支撑不了这个局面了,唯今之计,只有他挺身而出帮福泽家度过这个难关,虽然那就代表着将会接手一大串的麻烦,自己原定计划基本就可以拿去擦屁股了,但男人有些事无可逃避。
福泽直隆帮过他,而他可以选择嘴上安慰几句,表达一下深切同情,或者回头拿个信封装点钱送过来,尽尽心意,那似乎也说得过去,没人可以指责。
无亲无故的,这样就可以了!
但人这种玩意儿,特别是男人这种玩意儿,有时就得讲良心讲情义,有时就得有挺身而出,表现出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概,稳定局面,迎头顶破困难,有时就得看到身边的人陷入危难展开羽翼,庇护一时。
他低下头,看着冬美的发旋和刘海认真说道:“事情还没严重到要卖房子的地步,别担心,你们帮过我,现在轮到我帮你们了,我会……”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发现冬美倚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鼻子上也有着鼻涕泡,但她就那么睡着了,也许精神压力太大了,也许刚刚哭累了,甚至本来她就一直很累了,现在终于身体和精神双双都支撑不住了。
她小小的身子倚在北原秀次身上,细细的眉毛不时往中间凑一凑,似乎睡是睡着了,但心里还是忧愁难消,无法逃避现实,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北原秀次轻轻扶着她想把她放倒好好休息一下,但她眼皮子马上轻微动了起来,好像要醒过来。北原秀次赶紧稳住了手,不想吵醒她,想让她先睡个把小时缓缓精神再说,最后只能让她依旧靠在自己身上。
夜已经深了,他就那么盘腿坐在那里让冬美倚着,心里盘算着怎么解决福泽家目前的危局,渐渐的也困了,身子软了下去,慢慢歪着头枕着冬美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别慌,问题不大,才一个病人+六个萝卜头,压不垮一个真正的男人。
第一百零五章 一切交给我吧!
冬美是从恶梦中惊醒的。
梦中一片大雾,她站在雾中间分不清方向,只能胡乱走着,恍惚间觉得应该找到弟弟妹妹们,但左奔右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焦急一片想放声大叫却发不出声音,而雾也越来越浓,潮湿到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像是有了具体的重量,马上就要把她压垮压死了。
她猛然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愕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怀里,而伸手一摸,脑袋上面还有个人枕着自己,正将她的头顶压得生疼。
北原秀次也被吓醒了,迷迷糊糊间扶着冬美的双肩往外一送,本能就防备着她转身一脚踢来,而冬美转身是转身了,但伸手摸着自己头顶有块头发湿漉漉的,怀疑北原秀次把口水流到自己头顶上了,愣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北原秀次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在这里?
这两个人都有点睡懵圈了,而且都是被吓醒的,脑子一起卡壳了。
冬美见北原秀次不答,突然暴躁起来,冲他大叫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家伙会抱着自己睡觉?自己已经这么惨了,他还要落井下石占自己便宜?
北原秀次终于有点醒过神来了,说道:“之前咱们不是在说话嘛,你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靠在了我身上……”他说着说着也没声了,他也不记得怎么搞得就把小萝卜头搂在怀里了——他是睡得挺香的,现在鼻间还有一股小萝卜头的香味环绕。
冬美愣愣看着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而对未来的担忧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灵。她慢慢低下了头,颓然道:“原来是这样,不怪你,你走吧!”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北原秀次无语了,这不是刚才你嚎啕大哭的时候了?睡了一觉又成煮熟的鸭子就会嘴硬了?
他叹了口气,温声说道:“福泽同学,并非瞧不起你的能力,要是你大上十岁,这件事我自然不会插手,而眼下你还年纪还小,依目前的情况一个人解决太过吃力。而我受过令尊的帮助,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现在有能力帮忙,所以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不然良心难安,有违我幼年时父母的教诲,请允许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的话自谦且温柔,但其中蕴含的心意又坚定,充满了自信,主动伸出援手却仍然将话说得婉转之极,尽量照顾到别人的自尊心——他折腾了半天,听冬美大哭了一场,又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这才终于有机会把来的主要目的说出口,也算不容易。
而冬美听呆了,看着他一时没出声。
在灯光下北原秀次目光清澈之极,嘴角含着微笑,甚至为了照顾她的身高微微后仰以显得别那么有压迫感,尽显一片诚恳之意。冬美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皱着小脸嘟囔道:“说得好像你比我大一样,你不也是十六岁,充什么老气……有能力帮忙?帮什么忙,你也是个穷光蛋你忘了吗?”
她嘟囔归嘟囔,但也明白北原秀次这是一片好心,并没有说得太大声,神态也明显软化下来。
“我能帮上忙!”北原秀次自然是有信心的,他耐心向冬美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