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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薪留职这种方式,早些年在国企里是比较盛行的,但这几年许多企业都收紧了停薪留职的口子,宁默说厂里不让请长假,这个情况也是真实的,厂里的确有这样的规定。不过,规定是规定,到了唐子风这个位置,给自己的发小开个小小的后门,还真算不上是什么事情。人事处的人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谁敢质疑这件事?
唐子风在厂里其实是很少搞特权的,他自己身家几千万,而且是光棍一条,真没啥需要搞特权的地方。现在在宁默的事情上搞一回特权,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你是准备到井南去开公司吗?”唐子风又问道。
“是的。”宁默点头,“那边私人厂子多,很多厂子的技术水平都不怎么样,我和涛涛去了,就是大师傅,肯定能够到处吃香的、喝辣的,业务不用发愁。”
“好吧。”唐子风说,“现在你也是有家的人了,张蓓蓓是个很能干的人,有她在你旁边盯着,我也可以放心了。到了井南那边,如果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千万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认识那边一些国营大厂的领导,紧急的时候,让他们出面帮帮忙,应当是有用的。”
“没问题!”宁默答应得极爽快,“碰上事情,我肯定要找你的。不过,老唐,你也别把我看扁了,说不定过几年胖子我也是有好几百万的人,等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辆车。”
“我从来都没把你看扁过。”唐子风笑着说,“就你这体型,要把你看扁,还真有点难度。你有这个志向就好,我等着你送我车。”
“来,再干一个,祝我好运吧。”宁默举起酒杯,豪迈地说。
“祝你好运,干!”
“干!”
宁默下海的事情办得很快。照唐子风的指点,宁默果真去找于晓惠,请她帮忙给自己写了一份请长假的申请。其实唐子风给宁默支这个招,也是有所考虑的,于晓惠一直把唐子风和宁默二人当成很亲近的人,宁默下海这件事如果事先不和于晓惠通个气,于晓惠心里会有些难受的。现在宁默请于晓惠帮着写请假条,于晓惠心里的感觉就好多了。
人事处的处长事先已经接到了唐子风的吩咐,宁默把申请递上去,马上就获得了批准。宁默请长假期间,工资福利等全部暂停,但他在厂里的那间宿舍还可以保留,这样宁默如果要回临河来,也就有个落脚点了。
赖涛涛和宁默同时提交了申请,但他交的是辞职申请,毕竟他并没有一个当常务副厂长的发小。宁默在这件事情上智商还是够用的,没有告诉赖涛涛自己享受了特殊待遇,所以赖涛涛很长时间都以为宁默也如自己一样是办辞职手续下海的。
宁默和张蓓蓓离开临河的时候,唐子风没能去送行,倒是于晓惠给“胖叔胖婶”送去了一兜自己亲手煮的茶叶蛋,让他们在火车上吃,还抹着眼泪让他们要经常回临河来。宁默拍着于晓惠的头,信誓旦旦地表示等她考上大学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回来给她祝贺,还会送给她一台国内最贵的笔记本电脑,因为那时候他肯定已经是一个有几百万身家的大老板了。
唐子风没去送宁默一行的原因,是他此时已经不在临河了。国家的机构改革方案已经确定,机械部等一批行业主管部门被撤销,临一机被划到国家机电工业公司旗下,成为机电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周衡当厂长的滕村机床厂却因为经营业绩欠佳,被下放给了滕村市。唐子风匆匆离开临河,就是赶往滕村去与周衡商量这件事去了。
“全厂职工的情绪波动非常大。滕村市国资局昨天专门把我找过去,跟我讲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滕村市不会为滕村担保一分钱的银行贷款。滕机如果财务上出现问题,滕村市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周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风尘仆仆的唐子风,一见面就向他介绍了滕机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他与唐子风说话的态度,还是和过去一样,但唐子风分明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疲惫的感觉。
几年前,周衡带着唐子风前往临河去接手临一机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干劲十足。而这一年时间,他的锐气似乎已经被滕村这样一个大包袱拖垮了,精神头明显比不了当年。
“滕村如果发不出工资,几千人生活没有着落,滕村市政府敢说自己不负责任?”唐子风不屑地评论道。
周衡说:“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负责。但他们事先跟我打这个招呼,就是想把自己的责任尽可能撇开。到时候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会把压力都推到我们厂领导这边,届时就可以向我们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而我们为了几千人的生存,也就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了。”
“他们能有什么不合理要求?”唐子风随口问道,话刚出口,他就想起了一事,说道:“你是说,滕村市和当初临河市一样,也是盯上了你们厂子的这块地皮?”
“正是如此。”周衡说,“现在滕机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们脚底下这块地皮了。机械部把滕机下放给滕村市之后,滕村市曾打算直接让滕机搬家,把地皮腾出来搞房地产。滕村这几年经济不景气,但房地产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
“我们估算过,滕机的这块地,大约能值1亿多元,但市政府只想拿出不到2000万来。如果我们把这块地贱卖给市政府,滕机未来就再也没有发展的可能性了,只能坐吃山空。等到把这2000万用完,滕机就得破产了。
“正因为看到这一点,所以我坚决咬住,除非市里能够拿出1个亿来赎买,否则滕机绝不搬家。这不,双方就僵持住了,国资局放话说不管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
第302章 顿感压力山大
“可是,老周,滕机下放给了滕村市,你现在也算是滕村市的干部了吧?滕村国资局完全可以先把你撤了,换个听话的厂长上来,不就行了吗?”
唐子风提出了一个问题。
周衡说:“从职权上说,他们当然可以这样做。可就算换个新厂长上来,厂里的决策也得过全厂5000干部职工这一关。现在我在厂里说话还能管点用,换个别人上来,说话根本就不管用。到时候厂里的工人闹起来,市政府同样是没办法的。”
“这倒也是。”唐子风点点头。滕机和临一机一样,过去都是部属企业,在当地自成体系,从厂领导到普通职工,都有高人一头的感觉,根本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现在国家搞机构改革,滕机被下放到滕村市了,但干部职工的心态一时是调整不过来的。如果滕村市敢对滕机指手画脚,用不着周衡出面,厂里的职工就能教市里如何做人。
滕村市恐怕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不敢随便动滕机的土地,而是要与周衡商量。在协商不成之后,滕村市又摆出了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等着滕机自生自灭。
“厂里的职工是什么心态?”唐子风又问道。
“大家都着急了。”周衡说,“原先大家觉得滕机是部属企业,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部里肯定会伸手拉一把的。现在连机械部都没有了,滕机直接转给了滕村市,而滕村市又明确表示不会帮滕机,大家就感觉到压力了。
“这些天直接来找我打听消息的中层干部就有几十位,普通工人不方便直接来找我,也都在向他们各自的车间主任打听,这些情况下面也都汇报上来了。”
“有压力是好事啊。”唐子风说,“穷则思变,趁这个时候让大家转变观念,丢掉过去老国企的大爷作风,应当更容易吧。”
周衡苦笑说:“哪有这么容易。厂里的确是有一些干部职工在反省滕机自己存在的问题,提出应当向南方的一些企业学习,转变经营观念。但大多数的职工是另外一种想法。现在厂里占主流的一种观点是,我们滕机为国家做了几十年的贡献,现在国家不管我们了,这是对我们不公平。”
“说得好像谁没做过贡献似的。”唐子风叹了口气。类似于这样的观点,他在许多地方都听到过。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地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埋怨别人对自己不好。能够凡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那就是圣人了,当然,这种人活得也挺累的……
“我们有个副厂长,叫聂显伦的,经常在工人里散布这种言论,很多工人都觉得他特别正义,是工人的代表,搞得现在我在厂里说话都不如他管用。”周衡无奈地说。
“那就让他当厂长好了,你早点退休回京城,含饴弄孙,岂不美哉?”唐子风说。
周衡冷笑道:“他如果有这个能耐,我早就让贤了。这家伙过去在厂里就是一个混日子的家伙,因为资历够了,加上有点背景,这才当上了副厂长。这一回,他也是趁着厂里思想混乱,出来哗众取宠,说些大家爱听的话,其实是给厂里添乱。但普通工人哪懂这些,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都吵吵着说要去市里请愿。”
唐子风笑道:“我倒觉得,此人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他把工人的情绪挑动起来了,也让滕村市不敢对滕机轻举妄动了,是不是?”
周衡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有他在中间搅和,滕村市也的确是要投鼠忌器。这样想来,滕村市国资局没有动我的位置,只怕也是担心万一我下去了,没人能镇得住这个聂显伦,市里会更被动。”
“这也真够乱的。”唐子风说,他掰着手指头,挨个地算着:“机械部撤销了,不管滕机了;滕村市盯上的是滕机的土地,不在乎滕机生死;厂里的职工自己不思进取,只想让国家继续管着自己……,也就是说,闹了半天,全中国只有咱们两个人还想着要振兴滕机,我顿感压力山大啊。”
“压力山大也要扛起来啊。”周衡应道,他早就很熟悉唐子风的各种俏皮话了。他说道:“国家把这么一个厂子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看着它垮掉吧?滕村这边作为老工业基础,这些年垮掉的厂子数以百计,让人看着实在是心疼。其他厂子的事情,我管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我毕竟是滕机的厂长,做不到置身事外啊。”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啊。老周,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高尚了。”唐子风感慨道。
“什么屁话!”周衡不满地斥道。
唐子风嘻嘻笑着,把刚才那句调侃给糊弄过去,然后问道:“老周,你跟我说说,对于滕机的未来,你的期望是什么。”
“期望嘛……”周衡想了想,说道:“两条吧。第一,滕机的生产基础不能丢掉,这毕竟是咱们国家积累了几十年的装备工业底子,如果就这样丢掉了,实在太可惜。”
“嗯嗯,明白。”
“第二,全厂职工的生活保障不能丢,包括退休职工在内,不能让这些为国家工作了一辈子的人,没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你的腔调和你说的那个聂什么伦也没什么区别啊。”唐子风笑道。
“怎么没区别了?”周衡说,“他的观点是滕机为国家做过贡献,国家不能不管。我的观点是……,咦,我的观点是啥来着?”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晕了,他原本是觉得自己与聂显伦完全不同的,被唐子风这样一绕,还真把给绕晕了。自己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可自己到底是啥意思呢?
唐子风替他总结出来了:“退休职工的事情不说,他们毕竟已经退休了,厂子搞成什么样,与他们无关,他们有权力得到退休工资。但在职职工是另一码事,他们要想保持原来的生活水平,就必须要付出努力。该转变观念的地方,就必须转变;该出大力流大汗的地方,就不能偷懒。想要像过去一样享受大爷待遇,没门。”
“你这话……”周衡呲着牙,一副牙疼的样子,说:“好吧,意思大致是你这个意思,可未免有些太冷酷了。”
“话糙理不糙。”唐子风理直气壮地说。
“也是。”周衡屈服了,唐子风的说法也是对的,有些时候,还真得有点强硬作风,他问道:“如果照你这个观点,你打算怎么做?”
唐子风说:“我想好了,冲着你老周的面子,滕机的事情,我是肯定要管的。滕机的退休工人,不管怎么样,我都能管起来,大不了把滕机的土地还给滕村市,拿到2000万,也够给这些退休工人发上20年的退休金了。但现有职工,我只能是给他们机会,愿意接受这个机会的,我欢迎。想在我面前甩大爷作风的,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侍候。”
“万一他们闹起来怎么办?”周衡问。
“怎么闹?钱在我兜里,他们还能上来抢?”唐子风问。
周衡说:“职工闹事,你就算没经历过,总是见过的吧?真有上千人闹起来,厂子的生产秩序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