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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费,他也无话可说。
韩伟昌这样大方地分给他一半提成,这就是在学过去唐子风的作法了。唐子风这样带出了韩伟昌,以至于韩伟昌直到现在仍然对唐子风忠心耿耿,那么落到自己身上,自己未来也得对韩伟昌忠心耿耿,否则,自己还能算是个人吗?
“那么,唐厂长现在对我们滕机是什么意思呢?”郑康又回到了此前的问题上。
韩伟昌说:“滕机的职工是什么德行,小郑你也应当知道了。如果我们现在兼并了滕机,未来光是伺候这帮大爷,就得把我们临一机也拖死。”
“这个……也不能这样说,滕机……有些职工还是挺讲道理的。”郑康讷讷地说道。的确,滕机职工的德行,他是非常清楚的,有多少人梗着脖子声称绝对不会接受临一机的奴役,这个时候,如果临一机兼并了滕机,滕机绝对是一地鸡毛,够让临一机的人喝一壶了。
韩伟昌没有去计较郑康话里的春秋笔法,他继续说道:“现在临一机的态度就是,听话的,就过来干。不听话的,那就自生自灭好了。就比如说销售部这么多人,我为什么就带你出来了?”
“因为我听话!”郑康赶紧抢答,同时在心里暗自庆幸,其实他本质上也并不算是听话的那类人,只是阴差阳错地在韩伟昌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结果就被韩伟昌抽中出来当跟班,并捡到了一个巨大的蛋糕。
他想好了,从今往后,他就是韩伟昌的金牌跟班了,韩伟昌让他往东,他绝不向西,让他追鸡,他绝不撵狗,听话的孩子有糖吃,他为什么不当这个听话的孩子呢?
“所以,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一句话都不能泄漏。有时间,多和厂里的人聊聊,让他们别犯傻,老老实实和临一机合作,临一机亏待不了他们。”韩伟昌叮嘱道。
“明白明白,我知道该说啥,不该说啥。”郑康唯唯连声,又问道:“那么,韩总,咱们这次接的订单,是照你说的那样,由临一机负责,再转给滕机去生产吗?”
“正是如此。”韩伟昌说,“这桩业务,会由临一机和新塔公司签订,然后我们会租用滕机的设备,从滕机雇一批工人来制造这些机床。干得好的人,未来临一机会全部雇用。干得不好的,就对不起了。”
“嗯,我明白了。”郑康点头道。他开始在心里盘算,回去之后,要跟厂里那些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透个风,让他们好好与临一机合作,千万别犯别扭。
第313章 我教你一手吧
“你这不是犯别扭吗?”
滕村机床厂,齿轮车间的车间主任文建民一脸无奈地对铣工高树椿说道。
前些天,滕机与临一机签署了一个合作协议,允许临一机租借滕机的厂房、设备,并雇佣滕机的工人,为临一机生产机床产品。随后,临一机拿来几台龙门铣床的订单,开始从滕机的各个车间里招募工人进行生产。高树椿作为齿轮车间里技术最好的铣工,被列入了推荐给临一机的工人名单。
滕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生产任务不足了。高树椿和他的工友们一星期倒有三四天是闲着的,只能在车间找个角落打牌消磨时间。听说有活干,大家报名都很踊跃,临一机方面当然是希望雇一批技术水平更高的工人,所以高树椿便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了。
按照滕机与临一机之间的协议,被临一机雇佣的工人,工资由临一机方面负担,临一机同时还会向滕机另外支付一笔费用,算是借用人员和设备的租金。从滕机方面来说,把设备和工人借给别的企业去从事生产,当然是比较窝心的事情,对方给的钱相当于设备折旧和工人工时成本,利润都由对方全部拿走了,滕机相当于是替人做嫁。
但既然自己接不到订单,那么替人做嫁也总比全厂工人都闲着要强。临一机能够雇走一批工人,相当于减轻了厂里的负担。临一机支付的租金,也是厂里的一笔额外收入,虽然额度不高,也是聊胜于无吧。
周衡在厂务会上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其他几位厂领导是颇有一些微词的。大家觉得临一机此举有些欺负人,既然你们能够接到订单,而且产品也是滕机更擅长的铣床,就应当把订单直接交给滕机来生产,大不了滕机付给你们一点信息费,利润的大头还是应当留给滕机的。
可微词归微词,人家临一机不接你这个茬,你又能如何?自己的业务员不给力,同样是出去跑客户,人家临一机就能从你的鼻子底下把订单抢走,你有什么可说的?
客户不是傻瓜,他们之所以愿意和临一机签单,而不是和滕机签单,除了两家厂子业务员能力上的差异之外,人家更看重的,是临一机有更可靠的质量和售后承诺,未来有什么问题,找临一机解决,远比找滕机要更让人踏实。说到底,就是滕机自己把自己的信誉给做砸了,与业务员的关系还真不是太大。
滕机的厂领导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呢?企业经营不善,往别人身上甩甩锅不好吗,自我反省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讨厌了。
话说高树椿接到自己被临一机雇用的通知之后,还是挺高兴的。现在滕机的工资还勉强能够按时发放,但工资标准比临一机要低出一大截。却给临一机干活,拿的是临一机的工资,干满一个月,拿到的钱比在滕机干活要多出一倍多,这种机会,谁不想要?
一台龙门铣床上千个零件,涉及到滕机所有的工种。临一机要借用滕机的地方和设备进行生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用到的设备都搬到一个车间里去,更何况,有些设备根本就是不能搬动的,只能在原来的地方生产。这样一来,工人们原来是怎么生产的,现在依然是怎么生产,只是负责生产调度的人由滕机的管理人员变成了临一机的管理人员。
以高树椿的想法,自己是车间里最牛的铣工,龙门铣床上的这些齿轮加工,也是他过去干惯了的,谁来管理,他也是照样干活,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可偏偏就出了岔子。
分配给高树椿的业务,是加工机床变速箱里的几个大齿轮。高树椿拿到图纸,看了看各个参数,就开始干活了。他手脚麻利地把工件的毛坯夹好,装上合适的铣刀,略略对了一下进刀点,便启动机床,吱吱地开始切削起来,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极其牛叉的高级技工。
在高树椿心里,存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那就是要在临一机的调度面前好好地露上一手。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讨好临一机的调度,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私利,他只是想让这帮南方佬看看,滕机虽然经营不太景气,但虎老雄风在,滕机工人的技术,是不容小觑的,你大爷永远都是你大爷……
“咦,这位师傅,你怎么没换刀啊?”
一个声音在高树椿身后响起来,带着很浓的南方口音,还有就是用口音也掩饰不住的不满。
高树椿没有慌张,他先稳稳地完成了正在做的操作,把铣刀退离工件表面,这才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这个人高树椿是认识的,文建民此前给他们都介绍过,是临一机派来的生产调度,名叫陈劲松。
见面的时候,陈劲松曾向大家做过自我介绍,说他也是做铣工的。他没有说自己的岁数,但从脸相上看,也就是30岁不到的样子,比高树椿小了起码10岁。高树椿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的铣工技术足够给陈劲松当师傅。
“你说什么换刀?”高树椿看着陈劲松,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一种高手对菜鸟的说话方式,你越表现得满不在乎,就越能显示出自己胸有成竹。
“按照工艺要求,你用三面刃刀铣完这个台阶面之后,需要换单角刀铣那两个角度槽,你怎么没换刀,先去铣直角槽了?”陈劲松用手指着放在一旁的图纸,说道。
高树椿微微一笑,说:“陈调度,你干铣工的时间不长吧?我教你一手吧,你来看,这个台阶面和这个直角槽,都是用这把三面刀,我先铣直角槽,再换刀去铣那边的角度槽,就能少换一次刀。
“你也是干铣工的,应该知道换一次刀要耽误多少工夫吧?我先把用这把刀的操作都做完,再换下一把刀,加工一个这样的齿轮,起码能省三分之一的时间。”
“这个我懂。”陈劲松点点头,“可是工艺文件上说,要先铣角度槽,然后再铣直角槽,你得严格按照工艺文件的要求来做。”
高树椿不屑地说:“搞工艺的那帮人,压根就没干过活,你听他们的,那就是瞎耽误工夫。反正角度槽要铣,直角槽也要铣,谁先谁后,有什么区别吗?我干了快20年铣工了,就这么一个破齿轮,我还用得着看什么工艺文件?”
陈劲松黑着脸说:“这位师傅,哪个地方先加工,哪个地方后加工,我虽然也不懂,但我相信,工艺那边是有讲究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你多换一次。
“对了,我在技校的时候,听老师说过,有些工件的材料偏软,加工的时候表面容易变形,所以要留出一些时间来让表面恢复。我琢磨着,工艺上规定各个部分的加工顺序,是不是就是为了留出恢复变形的时间。如果我们违反了工艺要求,零件的精度就会受影响。我们都不了解具体的工艺设计思路是什么,所以还是照着工艺文件的要求来做是最好的。”
“你说的是技校里那一套,这些东西在工厂里吃不开。我们滕机造了几十年铣床,我自己,还有我师傅,还有我师傅的师傅,都是这样干的,你到市面上去打听打听,我们滕机的铣床精度不行?”高树椿呛道。
陈劲松显然并不擅长于吵架,要论铣工技术,他也的确不是高树椿的对手。滕机是专业制造铣床的,滕机的铣床质量在行业里数一数二,高树椿说滕机几十年都是这样生产的,让陈劲松还真没啥话来反驳。
不过,陈劲松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工艺文件上的要求是必须严格执行的,这也是这几年临一机不断强调的生产纪律。临一机过去也有一些工人不太在乎工艺文件,觉得只要自己加工出来的零件与图纸上的要求完全一致,你凭什么管我是如何造出来的。
但实际上,工艺文件上的要求往往是有依据的,这些要求都是基于理论推导以及无数经验的总结,有些要求看上去似乎是繁文缛节,但照着做就能够生产出质量更好的零件,违背了工艺要求,零件哪怕是表面上尺寸、光洁度等完全一样,内在的质量指标却是达不到要求的。
要向所有的工人解释工艺文件背后的理论依据,是不现实的,所以车间里的规则就是一切严格按照工艺文件去做。你觉得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向技术部门提出合理化建议。技术部门如果接受了,则你的办法会成为新的工艺要求。技术部门如果不认可你的办法,那你就只能乖乖地照着技术部门的要求去做,不能自己随便修改工艺设计。
“这位师傅,我不管滕机过去做过多少年的铣床,既然你现在是接受了临一机的生产任务,那么就必须按照临一机的规定来做。你刚才加工的这个齿轮不符合要求,回头我找我们的工艺员来看看,如果他说还能用,那就留下来。如果他说不行,那就要当成废品,同时要按规定扣罚你的工资。”陈劲松严肃地说道。
第314章 老子不伺候了
“你还给鼻子上脸了!”
听到陈劲松的话,高树椿终于炸了。
一开始,高树椿还带着几分炫耀的心态,想教教临一机的人啥叫金牌铣工,别以为自己能拿到订单就觉得了不起,离了我们滕机的工人,你们能造出好铣床来吗?
及至陈劲松跟他死抠工艺文件,高树椿就有些不痛快了。都是当工人的,谁不知道工艺文件的重要性,即便是滕机,厂里的规定也是必须严格按照工艺文件生产的,并没有公开允许工人随便更改工艺要求。
但规定是规定,厂里的各种规章制度多了,你又不是刚进厂没几天的粉嫩青工,哪有天天捧一本规定在手里当个宝贝的道理?
早些年,中国工业水平低,有些工业产品,能够制造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严格的工艺要求。比如一根轴,大家都知道应当用车削加工,但具体到先车哪个部分,后车哪个部分,每次的进给量设定为多少的时候最节省工时,同时又能保证表面粗糙度要求,还要减少车刀磨损,这都是需要经过长期积累才能够形成的知识,中国当年哪有这样的积累?
所以,在很多企业,工艺文件的编制本身就是不够严谨的,有些工人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反而比工艺工程师更管用,于是工厂也就默许甚至鼓励工人搞各种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