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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真是……,呃,我的意思是说,我非常好奇,为什么黄女士会对机床配件公司感兴趣。”德格拉夫支吾了一会,终于还是把问题提出来了。
黄丽婷笑道:“我说过了,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罢了。现在全球的经济形势都不稳定,我们公司的投资部门建议公司要进行多元化经营。机床配件是和零售业相距非常远的一个行业,正符合我们多元化的要求,所以我们就并购了几家机床配件公司。”
“那么,黄女士现在是否还有并购赫格曼的意思呢?”德格拉夫问。
“这个倒是没有了。”黄丽婷说,说罢,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赫格曼的出价不是特别高的话,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
“你说的不是特别高,是指多少呢?”
“比如说……,4亿欧元。”
“4亿欧元?你是说希望用4亿欧元来获得控股权吗?”
“不,我说的是希望花4亿欧元获得赫格曼100%的股权。”
“这不……”
德格拉夫的话刚说到一半,又赶紧收回去了。他本想说“这不可能”,但这种答复无疑是会导致双方友尽的。眼前这位女老板,看起来应当正处于情绪不太稳定的岁数,德格拉夫很怀疑对方一言不合就会做出一些更疯狂的举动,而这是德格拉夫承受不起的。
“黄女士,4亿欧元的出价,对于赫格曼来说是太低了。事实上,即便是你上次提出的8亿欧元的出价,我们公司的股东也表示不能接受。赫格曼是一家有200年历史的老企业,我们的一些股东手里持有股份可以一直追溯到公司创始的时候,他们对公司的感情是非常深的,我很难说服他们把公司卖给一家中国企业。”
德格拉夫用尽可能委婉的口气说道。
黄丽婷点点头,说道:“OK,我完全理解你们那些股东的想法,事实上,如果有人想收购我的超市,我也会拒绝的。德格拉夫先生,请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股东,我们已经放弃收购赫格曼的计划了,我们目前已经收购了科克、杜多克兄弟公司等几家企业,未来一段时间我们的主要精力将会放在消化这几家企业上,不会在机床市场上开展新的并购活动。”
“可是……”德格拉夫欲言又止。
“怎么,我们的这个态度,德格拉夫先生不满意吗?”黄丽婷问。
陪同前来的卢奥托替德格拉夫说出来了:“黄女士,我想你应当明白的,你们在收购了科克公司、杜多克兄弟公司之后,在中国市场上展开了一系列促销活动,挤占了赫格曼在中国的传统市场,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压力。”
“这个嘛……”黄丽婷拖了个长腔,“卢奥托先生,市场竞争不就是这样的吗?再说,科克公司的产品线很窄,主要产品就是滚珠丝杠。除了滚珠丝杠之外,并没有其他产品影响到赫格曼在中国的经营了。”
“我们和科克公司,我是说,和过去的科克公司,是有一些默契的。科克公司的产品会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价格上,我们双方不会直接开展竞争。但现在,科克公司的产品价格下降了一半,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产品市场了,所以……”卢奥托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黄丽婷微微一笑:“所以怎么样呢?”
“黄女士,我想,或许我们没必要使用这种官方辞令,我很想知道,黄女士希望我们如何做,你才会取消目前这种做法。事实上,按照你们目前的做法,你们对科克公司和杜多克兄弟公司的收购,将是无利可图的,这并不符合一个商人的性格。
“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坦诚地进行交流,黄女士可以提出你们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德格拉夫直接把窗户纸挑破了。继续这样兜圈子,对黄丽婷来说没有任何压力,但对他德格拉夫来说,却是难受得很。既然对方也是个聪明人,那么大家又有何必要说这种废话呢?
听德格拉夫说得如此直白,黄丽婷倒也不便再装傻了,她问道:“如果我仍然希望用8亿欧元收购赫格曼,赫格曼会接受吗?”
“实在对不起,我们真的无法接受。”德格拉夫说。
“那么,如果我们要求赫格曼对中国机床企业采取无歧视的做法,不限制中国企业获得赫格曼的配件,德格拉夫先生能够答应吗?”
“可是……,这件事和黄女士有关系吗?”
“可以说没有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
德格拉夫突然就明白了,闹了半天,问题的症结原来在这里。
丽佳超市收购科克公司,然后在中国市场上低价销售科克配件,这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经营行为。以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来计算,科克配件降价销售也仍然能够有一定的利润,但这点利润并不足以补偿丽佳超市收购科克公司的付出。
企业手里的钱是要发挥最大收益的,黄丽婷采取这样一种几乎赚不到利润的做法,显然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了。德格拉夫明确告诉黄丽婷,想收购赫格曼是不可能的,但黄丽婷并不因此收手,说明她的用意并不在此。
现在黄丽婷开出了条件,要求赫格曼在对中国企业销售配件时采取无歧视政策,这就说明她一开始提出收购赫格曼,也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黄丽婷不承认自己与中国的机床企业有什么关系,但同时也没有否认,德格拉夫还能听不懂其中的潜台词吗?至于说黄丽婷与这些机床企业到底有什么幕后关联,德格拉夫就懒得再去打听了。
“黄女士,如果中国的机床企业能够承诺继续使用我们的配件,那么我们也可以承诺对中国机床企业采取无歧视政策。不过……”德格拉夫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困难吗?”黄丽婷问道。
德格拉夫苦着脸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欧盟给了我们一个配额,要求我们对于经中国转售到其他国家的机床配件给予限制。这个政策是由欧洲的各家机床企业促成的,他们说中国企业使用欧洲配件,威胁了他们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地位。”
黄丽婷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德格拉夫答道,“他们的游说能力远比我们赫格曼和塔兰特更强,这些企业担心我们不能信守与他们的约定,所以绕过我们对欧盟进行了游说。也就是说,现在不是我们同不同意向中国出口配件的问题,而是欧盟下了禁令,我们是不能违反的。”
第506章 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操作
“如果我们收购了赫格曼,欧盟的这条禁令还起作用吗?”黄丽婷问道。
卢奥托说道:“事实上,黄女士如果想收购赫格曼,恐怕也会受到欧盟的阻挠。博泰等企业在欧盟委员会都是有代言人的,他们会设立各种障碍,让黄女士无法顺利地收购赫格曼或者塔兰特。如果这个进程要持续三五年时间,那么黄女士把赫格曼收购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黄丽婷看看二人,淡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这……”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俩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由卢奥托来说话了:
“黄女士,你应当知道,赫格曼虽然是全球排名第一的机床配件公司,但我们的实力和博泰等企业相比,还是太小了。那些大型机床公司也有自己的机床配件企业,最核心配件都是能够自己保障的,所以我们要想和他们平等谈判,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我们对中国的机床企业限制配件供应,也是因为受到了欧洲机床企业的压力,否则我们完全没必要得罪这么重要的客户。对于我们这些配件商来说,无论是中国机床企业占领美国市场,还是欧洲机床企业占领美国市场,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会使用我们提供的配件。甚至于,我们其实是更愿意和中国机床企业打交道的。
“所以,黄女士,请你务必相信,向中国限制出口高端机床配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是不应当受到惩罚的那一方。”
黄丽婷点点头:“我相信卢奥托先生的这个解释,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我也不瞒各位,我此前去欧洲要求参股赫格曼,是受朋友所托。这位朋友对我非常重要,所以他托付我的事情,我是必须完成的。
“如果我不能替我的这位朋友从赫格曼获得那些必要的高端配件,那么我只有想办法让赫格曼消失,因为这样我朋友的美国客户就不会再要求他们使用赫格曼的配件了。”
“……”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再度无语。眼前这位小姐姐,说话未免太霸气了。
来中国之前,德格拉夫他们做过一点功课,知道黄丽婷现在算是中国国内排得上号的女富豪,她个人的财富或许不算多,但以丽佳超市的规模来看,搁在欧洲也是不容小觑的一家大型企业,黄丽婷有这样的霸气也是正常的。
德格拉夫很想怼黄丽婷一句,说赫格曼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就算是受到了科克、杜多克兄弟等一干品牌的冲击,赫格曼也不过就是有些亏损而已,离破产还差得远。
但他敢这样说吗?
如果黄丽婷是个理性的商人,德格拉夫这样回击,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会让黄丽婷知难而退。但以德格拉夫的观察,黄丽婷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是有了一些执念,或许就是她自己所声称的那样,“受人所托”,而且托付她的这个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在商战中,一旦有一方的诉求是非理性的,那么对方就不得不审慎地考虑自己的对策。和一个非理性的对手作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两败俱伤。黄丽婷不在乎损失,甚至承受损失的能力也远比赫格曼要强,那么德格拉夫还敢和她硬顶吗?
“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个变通的方案。”德格拉夫的态度彻底地软了。
黄丽婷微微颔首:“德格拉夫先生请讲。”
“欧盟只是限制我们向中国出口用于转售到国外市场的机床配件,但如果销往美国的那些机床,不是在中国境内制造的,而是在其他国家,比如越南或者非洲,那么我们的出口就不受这条禁令限制了。我很想知道,黄女士的那位朋友所在的企业,是否有海外的生产基地呢?”德格拉夫问道。
“海外的生产基地?”黄丽婷迟疑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他们的出口机床,都是在国内制造的。出口机床的制造需要高标准的厂房,这样的厂房建造成本很高,在越南或者非洲建造这样的厂房,好像不太容易。”
黄丽婷是临一机的家属,她丈夫蔡越是临一机的老工程师,所以她过去就知道一些有关机床制造的知识。这些年,她的地位高了,对于各行各业的事情都更加关注了,在家里的时候,没事也会向蔡越打听一些有关临机集团的事情,所以德格拉夫说的这件事,她还真能说上一二。
临机出口美国的机床,精度要求很高,因此许多部件的制造都必须在高标准厂房里完成。这种高标准的厂房,要求达到恒温、恒湿,屏蔽各种震动,选址、设计、建筑材料等都非常讲究。
比如说,黄丽婷知道临机有一个精密加工车间便是建在郊外的山里的,藏在20米深的地下,机床直接固定在花岗岩上。建设这样一个车间,不算设备,光是土建的投入就要以千万计算。
东南亚、非洲等地,倒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建这种高标准厂房,但把这种厂房建在那些地方,实在有些浪费。当地的电力供应、水质、工人素质等难以保证,你在那里放一个高标准厂房又有什么用呢?
黄丽婷说的这一点,德格拉夫当然也是懂的。他们的高端机床配件,同样是在高标准厂房里制造出来的,他岂能不了解这个问题。听到黄丽婷的话,他摆着手说道:
“不不不,黄女士,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要求他们在非洲生产这些机床,只是请他们在非洲完成这些机床的装配就可以了。我们把机床配件发送到非洲,相当于这些机床是在非洲制造的,这样就不违反欧盟的禁令了。”
“你确信可以这样做吗?”黄丽婷问。
“我确信,事实上,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操作。”德格拉夫说。
黄丽婷说:“我需要先问一下我的朋友,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这种做法。如果他们能够接受,我想这样一种合作方式是可行的。”
“完全可行!”德格拉夫恨不得给黄丽婷赌咒发誓了。
黄丽婷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希望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如果这个方案可行,那么关于赫格曼配件在中国市场的销售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再商议。”
德格拉夫和卢奥托带着满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