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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当代中国的人,很难想象什么叫做“百废待举”。非洲国家过去没有工业传统,百姓连识字都还是大问题,更别提学技术了。政府开办的技校,请来的老师都是白皮的欧洲人,需要好吃好喝侍候着不提,在教学生的时候,也是脾气大得很,学生稍微有点不明白,白人老师直接就赶人,说这个学生太笨,无法教,云云。
这样一来,政府的技校倒是开办了一些,但能够从技校毕业的学生实在是非常有限,而且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实际上只是半吊子水,技术根本不过关。估计是白人老师懒得管了,随便签了个毕业证就给放出来了。
就这样一些半吊子水的技术工人,在当地也成了宝贝。这就应了一句中国的老话,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企业老板对这些技术工人得拍着哄着,生怕他们一不高兴,跳槽到其他企业去,自己这一摊子活可就要抓瞎了。
“开个机床能有多难,只要不瞎不傻,最起码的一些操作总是能够学会的吧?”宁默的犟劲上来了,“你把你们厂里那帮操作工找来,我给他们讲讲机床入门课。”
宁默在临一机的时候是装配钳工,后来又专攻机床维修,过手的机床种类数以百计。非洲的工业水平很低,也用不上什么高精尖的机床,一般企业里的机床,还真没宁默不用开的。虽说技术达不到专业车工、铣工的水平,但教一教这些半吊水的本地工人是没啥问题的。
宁默的免费机床培训开始之后,他才发现,教当地人开机床的确是一件比较有挑战性的事情。工业是需要有一些悟性的,而悟性往往来自于日常生活的经历。中国的小孩子平常都有接触机械的机会,哪怕是拆装自己的玩具小汽车,也能给人一些工业的启蒙。
相比之下,非洲的年轻人大多没有接触过工业技术,都是从小玩土坷垃长大的,面对着机床这样的复杂机械,他们的知识储备远远不够。往往是宁默在机床上示范了十几次,旁边围观的工人们依然看不出所以然,一上手就犯错,屡屡把宁默气得跳脚大骂。
“宁,你就别费劲了,这些非洲人是不可能学会开机床的,上帝在赐给他们卓越的运动天赋的同时,也把他们的工业技能拿走了。”
这是一位白人同行对宁默的劝诫。此人是欧洲一家机床企业的售后服务代表,他到当地企业维修机床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声不吭,干完活收了钱就走。有时候对方向他询问故障是如何发生的,未来如何避免,他只是一句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你们的水平了。
“涛涛,你觉得黑人能学会开机床吗?”
宁默回去向自己的合伙人赖涛涛求证。
“应该能学得会吧?”赖涛涛有些犹豫地回答道,“这些黑人的文化水平的确不怎么样,学东西也慢。不过,过去咱们在技校的时候,班上不也有几个学技术慢的兄弟吗,多学几次也就学会了。机床也没啥难的,我觉得如果有个好师傅耐心点教,黑人应当也是能学会的。”
“那么,你觉得我在这里开个机床学校怎么样?”宁默抛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疯了!”赖涛涛一惊,“咱们现在生意多红火啊,再开个学校,咱们顾得过来吗?再说了,开学校可真的不赚钱,就当地人那收入水平,你指望从他们身上收多少学费?”
“我打算分文不收。”宁默认真地说。
“分文不收,那你图个啥?”赖涛涛更不明白了。
宁默恨恨地说:“我特么就是看不惯那帮白皮牛烘烘的样子,说什么黑人学不会机床。你记得吗,过去咱们在临一机的时候,也见过这种牛烘烘的白皮,看咱们中国人也是鼻子翘到天上去,总说咱们玩不了他们的高级机床。”
“他们翘他们的,最后咱们不是把博泰给收了吗?”赖涛涛笑着说道。他虽然离开临机集团已经很多年,但在内心还是把临机当成自己家的,所以一张嘴便说“咱们”。
宁默说:“是啊,现在他们是不敢在咱们面前翘鼻子了,可是他们在老黑们面前翘鼻子,我看着也不爽。他们不是说黑人玩不了机床吗,我就开个机床学校,专门培训黑人技工,教出几个八级工来震一震他们。”
“八级工……”赖涛涛捂着腮帮子,“胖子,咱们能实际点吗?你自己那点技术,够三级工不?你还想教出个八级工来。”
宁默说:“三级也行啊,最起码,教到我这水平,也不至于被人家耍了。”
赖涛涛看着宁默:“胖子,你可别搞错了,咱们到非洲来,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扶贫的。你开个学校,还打算学费分文不收,这不就是来扶贫了吗?”
宁默说:“其实吧,我到非洲来,赚钱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目的,我是想让老唐他们看看,我胖子不是光会吃软饭的人。教黑人开机床这事,我觉得挺有意义的,比修机床赚钱更有意义。我要是把这事干好了,以后回去也有个吹牛的本钱了,有句话是怎说的,咱们虽然经济上贫困一点,但精神上很富裕。”
赖涛涛叹了口气:“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老婆有大河无人机的股份,一年光分红就比我这半辈子赚的钱还多。你觉得这事有意思,你就去做吧,维修中心这边,大不了我们再从国内招几个工人来。你看不上这点钱,我还指着赚这笔钱给我儿子出国留学用呢。”
宁默笑着拍拍赖涛涛的肩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维修中心这边,我把我的股份全转给你,一分钱也不要。不过,以后我的机床学校开起来,可得拿维修中心当实习基地,你别不耐烦。”
第523章 胖子机床学校
胖子是一种很快乐的生物,他们的快乐来自于他们的单纯,一个胖子总是很容易对社会心存善意的,而宁默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胖子。
与赖涛涛不同,宁默到非洲来经商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或者确切地说,他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如果说宁默曾经在乎赚钱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希望通过赚到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让人不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维修中心的收益很是可观,至少对于赖涛涛这种在国内属于普通中产阶层的人来说,这笔收益是比较让人满意的。但是,宁默是一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在大河无人机公司一年的分红就有上千万,这还是因为大河无人机公司现在正处于扩张期,大多数的红利都被投入用于扩大再生产了。如果要按企业的市值来算,宁默一家的资产已经达到几十亿的规模了,维修中心的这点收入,对于宁默来说真是不够看的。
宁默到非洲之后,先是经历了一段创业的亢奋期,随后就开始有些倦怠了,原因无它,就是创业的收益不像他先前想象的那么大,这点收益还不足以证明宁默的的价值。
好吧,其实宁默在开始创业之前,对于能够获得多少收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算,他只是觉得自己“应当能够”赚到很多钱,多到让大家都看得起他。但这个目标其实是注定无法达成的,别说他只是一个修机床的,就算是临机这种大型机床企业,收益也无法和大河无人机公司相比,想靠机床来赚大钱是做不到的。
开一所机床学校,是宁默从未考虑过的事情。但当他突然想到这个点子时,立马就觉得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想起当初唐子风分给他丽佳超市股份的事情,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说的就是这样的事。
现在他已经衣食无忧了,身家甚至可以排进国内的富豪榜,在这个时候,钱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数字,而能够用钱去帮助别人,似乎是更有意义的事。宁默小时候接受的教育,让他觉得帮助“亚非拉兄弟”是一件崇高的事情。到了非洲之后,看到当地的贫困和落后,他心里那种扶助弱者的冲动就愈发强烈了。
有了新的目标,宁默又焕发出了激情。他没有向张蓓蓓以及唐子风说起自己的想法,生怕他们听说之后会阻拦自己,或者插手自己的事情,这样就无法体现出他的独立性了。他动用自己的私房钱,租了场地,又从国内雇了几名机床技师过来当帮手,便在亚的斯亚贝巴的郊区把这所学校办起来了。
宁默并没有办技校的经验,一开始,他打算全盘模仿自己上过的东叶机械技校的模式,给学生开设从机械原理到音体美毛邓三的全套课程。及至把学生招进来,与学生进行初步接触之后,宁默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些自称有高中学历的黑人年轻人,实际水平甚至达不到中国国内初一初二学生的标准。要给这些数学基础、物理基础都基本处于空白的学生讲机械原理,难度堪比让宁默减肥。
再至于那些机械之外的课程,在当地也没什么用处。对于穷人来说,全面发展是一种奢侈品,他们更需要的是快速地掌握一门技术,以便到工厂去干活赚钱。
这时候,赖涛涛给宁默支了一招,那就是干脆啥理论课都别上了,直接给学生人手一台旧机床,让他们拆了装、装了再拆,直到在他们的骨子里都烙上机床的印象。
这一招,其实是临一机的几位老钳工日常侃大山的时候向他们讲起过的。解放前,穷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小小年纪便被送到工厂里学徒。这些人基本都是文盲,也没有任何机械基础,只能懵懵懂懂地跟着师傅拆装机床。
可就是这样一些人,因为拆装机床的次数多了,慢慢便对机床有了感觉。由给师傅打下手,发展到自己能够独立维修机床,再往下,便学会了使用。有些钳工出身的老师傅,开车床、铣床比一般的三四级车工、铣工还要强,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比后者更熟悉机床原理。
宁默自己也不算是一个聪明人,至少在面对唐子风这种顶级学霸的时候,他是自认脑子不灵的。他在技校学技术,也是凭着熟能生巧这四个字,从一开始一头雾水,到后来能够独当一面,这中间似乎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顿悟”的过程,只是熬经验而已。以己度人,宁默也觉得赖涛涛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适合非洲年轻人了。
说干就干,宁默联系了在国内的朋友,让他们用买废铁的价格,在国内替他收购了一大批报废机床,全都装船运到了埃塞俄比亚,塞进他租下的那处旧厂房里。
随后,宁默便开始了自己的“宁氏教学法”。他先教学生们学会使用各种工具和最基本的拆装技巧,然后就让他们去拆装那批报废机床。宁默采取的是完全放羊的做法,让学生自己琢磨拆装方法,中国技师们只在关键时候稍加一些点拨而已。
可以想象得出,最开始的教学现场是何等混乱。面对着一台台的机械怪兽,学生们既兴奋又胆怯,一个个叽哩哇啦地乱叫,这里磕磕,那里碰碰,壮着胆子进行操作,每卸下一个螺丝都恨不得跳一段非洲舞蹈以示庆祝。
至于在拆装过程中损坏了零件或工具,那实在是太平常的事情了。一天不发生一两百起这种事情,都会让宁默以及其他中国技师们感到诧异和不安。
顺便说一句,黑人学徒们损坏的可不止是机床上的零件以及铁质工具,还包括他们自己身上的零件和肉质工具。那段时间里,宁默光是让人买创可贴和纱布都花了上千块钱。
熬过最初的忙乱,学校的教学工作逐渐进入了正轨。一些老生摸到了机床拆装的门道,非但自己会做,还可以给新生做示范。
老生带新生的效果,甚至超过师傅带学徒的效果,因为这些老生自己也是从毫无头绪中摸索过来的,对于新生会犯什么错误,以及他们犯这些错误的原因,都了如指掌,指导的时候更能够做到有的放矢。中国技师们有时候还真的想象不出这些非洲年轻人会开出什么样的脑洞。
在把机床结构摸得滚瓜烂熟之后,学生们开始在中国技师的指导下学习机床操作。此时,机床对于这些黑人青年来说,不再是充满神秘感的“高科技”,而是他们玩得想吐的大玩具,操作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和畏惧感。
第一批学生只学了八个月就毕业了。宁默请来了当地一些机械厂的老板,让他们观摩学生们的毕业表演。看着这些黑人青年娴熟地安装零件毛坯,在控制面板上设定各种加工参数,再操纵机床加工出符合标准的零件,老板们都震惊了,纷纷开出令人炫目的高薪,争抢这批毕业生。
当然,这里说的高薪,也只是相对于埃塞俄比亚当地的收入标准而言的。毕竟,这个国家的人均GDP只相当于中国的110。
消息传出,机床学校的大门瞬时就被报名者挤爆了。
宁默在办学之初就确定了不谋求盈利的原则,学费收得很低。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