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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临一机,周衡是厂长,他只是厂长助理。其实,说厂长助理都是给他脸上贴金了,这只是局里为了安抚他而给的一个职务而已。他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周衡的秘书。周衡已是50多岁的人了,能力是没说的,但精力有限,需要有个年轻人帮着跑腿打杂。至于说让唐子风给周衡出谋划策之类的,局领导还真没这个奢望。一个完全没有企业管理经验的小年轻,能玩得转这种几十年的老国企?
不过,周衡对唐子风的期望却是非常高的。局领导在唐子风身上看到的只是幼稚,再加上一些不着调,周衡却从与唐子风的接触中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有闯劲,行事不拘一格,比时下大多数人都更有远见。周衡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临一机的情况可以用“积重难返”这样四个字来表述。要把临一机从泥潭里拉出来,需要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而唐子风,恰恰就是这样一个非常之人。
按照常理,二局委派周衡到临一机去上任,是需要由上级组织部门派人陪同前往的。周衡拒绝了这种安排,说自己对临一机非常熟悉,自己带着介绍信去上任,也不怕临一机的干部不认账。再说,临一机原来的整个班子都被端了,组织部门兴师动众送他上任,做给谁看呢?
就这样,到了约定的时候,周衡只带着唐子风上了火车,前往临河。
“小唐,这几天我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临一机原有的领导班子涣散,职工人浮于事,产品缺乏竞争力,这都是大问题。那么,你觉得我们到临一机之后,应当从哪开始破局呢?”周衡对唐子风问道。
“业务!”唐子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所有的事都是闲出来的,只要让大家忙碌起来,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临一机前些年没这么多妖蛾子,这几年业务形势不好,工人一年倒有半年是在家呆着的,各种妖孽的事情就都出来了。”
“业务?”周衡在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个词,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厂子业务饱满,很多事情都不成其为问题了。可是,前任的领导恐怕也知道这一点吧?现在全国机床企业都是停米下锅,大家的业务都不饱和,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把业务做起来呢?”
唐子风说:“拣到篮里都是菜啊。如果我们就守着原来的几个产品,那肯定是吃不饱的。到了现在这时候,我们就不能挑食了,只要能赚钱的东西,我们都做。就算不能吃饱,起码也混个半饱吧?”
“你是说,我们可以开拓其他的业务?”周衡明白唐子风的意思了,“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唐子风把手一摊,说:“我对工业一窍不通,哪能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处长,……啊不,厂长,你不是老机床口的吗,这方面你有经验啊。”
周衡果真陷入了沉思,嘴里还在颠三倒四地念叨着:“龙门铣镗床……压力机床……磨床,能磨点什么呢……”
“老周,我说你就别费劲了,等到了厂里再说吧。”唐子风大大喇喇地打断了周衡的遐思。他对周衡的称呼一向挺乱,有时候叫处长,有时候叫领导,遇到周衡心情比较好的时候,他便会称一句老周,甚至周老爷子。如今,两个人被一同派往临一机,以后恐怕就得相濡以沫了,唐子风对周衡的称谓,也就变得更随便了。
周衡被唐子风一句话唤醒,笑了笑,说:“也对,厂里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呢,现在想再多也是徒劳。等到了厂里,和原来的厂领导、中层干部一起商议商议,没准就有想法了。”
“就是嘛,现在操这个心干什么。对了,老周,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了面包、榨菜,还有火腿肠,要不一块吃点?”唐子风说。
周衡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老伴也给我准备了吃的。我现在不想吃,先上床去休息一会,等晚些时候再吃东西吧。”
“嗯嗯,您先休息吧,这几天,您也够辛苦的。”唐子风说。
周衡的铺位是在中铺,他脱了鞋,爬上自己的铺位,又脱了外衣,躺下去,顺手把外衣盖在了身上,看那样子是真的打算睡一小会了。这几天,他也的确是够累的,除了要交接和熟悉未来的工作之外,还要安排家里的事情,以及与一些老朋友、老同事告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了。
唐子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一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些吃食,摆在小桌子上,准备用餐。这时候,睡在周衡下铺的一位40岁上下的汉子把头凑了过来,笑着说道:“小伙子,我这里有一只烧鸡,是刚才过商都站的时候买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咱们一块分分?”
唐子风一愣,心道这位仁兄倒是自来熟,凭空就这样上来搭讪了。他扭头看了一眼那汉子对面的铺位,倒也明白了。对面那铺位上,躺着的是一位少妇,脸上的粉足有半尺厚,眼神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汉子躺她对面,估计也是觉得压力山大,所以才会来找唐子风聊天。
这个年代坐火车,与陌生人搭讪是必备技能。全国铁路大提速之前,随便一段行程便是十几二十个小时,又没有手机之类的东西提供娱乐,与邻座聊天打牌就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刚才唐子风和周衡两个人在谈事,那汉子估计也不便插话,现在看到周衡上床睡觉去了,唐子风一个人坐在旁边吃东西,汉子便凑上来了。
对于汉子的搭讪,唐子风并不排斥。他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对汉子说:“老哥,坐过来吧。我这里有些火腿肠,咱们一块吃吧。”
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坐火车的,听唐子风这样一说,便立即离开自己的铺位,坐了过来。他拿着装了烧鸡的塑料袋,用力一掰,把一只烧鸡掰成了两份,然后递到唐子风的面前,说道:“来来来,见面是缘,别客气。”
唐子风从塑料袋里拿了半片烧鸡出来,放在自己的饭盒里,又递了两根火腿肠给那汉子。汉子接过来,也放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稍稍谦让了几句,便各自吃开了,一边吃一边聊起了闲天。
“老弟,上哪去?”汉子问道。他刚才称呼唐子风为小伙子,但听唐子风反称他为老哥,便迅速把称谓改成了老弟,显得更为亲热的样子。
“临河,你呢?”
“我也到临河。你是到京城出差回来?”汉子问。他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唐子风原籍是东叶省的,说话带着几分东叶口音,所以汉子会误以为他是在临河工作的。
唐子风摇摇头:“我原来在京城读书,现在分到临河工作去了。”
“是吗?”汉子问,“你分到临河什么单位工作?”
“临一机,你知道吗?”
“临一机?”汉子脸上有惊奇之色,“你怎么会分到临一机工作呢?”
“怎么,不行?”唐子风笑道。
汉子摇头道:“太不行了!现在临一机人心思动,有本事的都在往外调,你怎么还会往临一机分啊?”
唐子风问:“怎么,你对临一机很了解?”
汉子道:“肯定啊!因为我就是临一机的。我跟你说,你是不是在京城呆的时候太久了,不知道临一机是怎么回事。过去临一机在整个临河市,不,就算在整个东叶省,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单位,大学毕业想分进去可太难了。可现在不行了,你没听人说吗,现在临一机就是一家三资企业。”
“三资企业?”唐子风诧异道,“临一机不是国企吗,怎么会是三资企业呢?”
汉子颇为自己卖的关子感到得意,他说道:“临一机这几年连续亏损,亏了银行好几千万。我们工资发不出来,厂长去找银行贷款,银行都不肯贷给我们。我们厂的工人去年总共只发了三次工资,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三资企业。”
“我晕!”
唐子风笑倒,原来是这么个三资企业,谁说中国老百姓缺乏幽默感来着。
第7章 吃香喝辣
汉子卖弄了一下小聪明,感觉很有成就感。他扔下啃得像狗啃过一样的鸡架子,把油渍麻花的手在垫桌子的旧报纸上蹭了蹭,然后掏出一盒烟,向唐子风示意了一下。
唐子风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汉子也不勉强,自己抽出一支烟,按打火机点燃,美美地抽了一口,把烟雾喷出老远。唐子风偷眼看了一下旁边下铺那位粉妆少妇,发现她的脸隔着粉都能看出墨绿色了。
汉子才不在乎别人的不满,这年代抽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无权干涉。他喷了两口烟,然后问道:“老弟,你到临一机,给你安排在哪个部门了?我跟你说,这部门和部门可不一样,别看全厂工人一年才发三次工资,有的好部门,人家可还是能够吃香喝辣的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唐子风来了兴趣,“老哥,你跟我说说,哪些部门能够吃香喝辣的,我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把我安排过去。”
“哈哈,那就要看你的关系硬不硬了。”汉子笑道,他伸出一个手指头,说:“第一,最好的部门当然就是采购部,全厂的设备、原材料、配件,还有什么包装材料、建筑材料之类,都要由他们负责采购。人家随便指头缝里漏下来一点回扣,就够整个部门天天过年了。采购部的部长,老范,去年在乡下老家盖了一幢别墅,在临河市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套120平米的商品房,你想想,这钱哪来的?”
“我听人说过这个人,他不是已经被抓了吗?”唐子风说。他这几天也少做功课,知道这一次临一机有十几位厂领导和中层干部都因为贪腐被抓了,汉子说的这位老范,就是其中之一,涉案金额颇为惊人。
“抓是抓了。”汉子略有些窘,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他是被抓了,可采购部谁没吃过回扣,还能把大家都抓了?老范进去以后,采购部的福利不像过去那么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其他部门,还是要强得多。”
“嗯嗯,这是一个部门,还有吗?”唐子风问。
“第二就是基建处了,你懂的。”汉子向唐子风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唐子风点点头,即便到了后世,基建也是一个贪腐的重灾区,临一机自然也不能免俗。他还知道,临一机的基建处长这一回也落马了,涉案金额足够他把牢底坐穿。
“第三嘛,就得算是销售部了。不过,销售部的情况有点不同,基本上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汉子说。
唐子风说:“我怎么听说,临一机这两年的销售情况很糟糕啊。这么糟糕的销售情况,销售部也能捞到油水?”
汉子冷笑道:“销售情况糟糕,那是全厂的事情。对于销售部来说,糟糕不糟糕,他们都有搞钱的办法。我跟你说,临一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销售部那帮人责任也不小。我给你讲个最简单的,比如说,你是推销员,听说有家厂子想要五台卧式车床,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签单,回来让厂里生产啊。”唐子风说。
汉子笑着说:“你这就没经验了不是。我告诉你,你应该拿两台回厂里来生产,把另外三台转给私人老板去生产。你不知道,临河市有几十家私营机床厂,你把业务介绍给这些私人老板,人家二话不说,直接拿出5%给你作为回扣。一台机床往少里说,也有个五六千块吧?5%就是300,三台就是小1000块钱,抵得上大半年的工资了。”
“还能这样?”唐子风有些惊愕了,自己在前一世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像这样吃里爬外的事情,是各单位都不能忍的,在临一机怎么就成了常态了。他想了想,问道:“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不把五台机床都交给私人老板呢?那不是能拿更多回扣?”
汉子说:“这就是老弟你没经验了。你把五台机床都拿给私人老板,厂里一台都没有,你怎么去报销差旅费?怎么报出差补助?2台机床能拿600块钱的回扣,可在厂里报差旅费,还可以找点发票,说是给客户送礼花的钱,报个千儿八百块很容易啊。”
“我明白了。”唐子风点了点头。这个情况对于他和周衡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销售部里充斥着这样的白眼狼,企业的业务能够做起来才是怪事。看起来,到厂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销售部了。可是,如何整顿呢?
唐子风想了几秒钟,脑子里有几个模糊的想法,一时也没必要去深入琢磨。他对汉子问道:“刚才你说了采购部、基建处和销售部,还有其他什么部门是比较好的呢?”
“其他的嘛,大家就都差不多了。”汉子说,“只要你不是去车间,在机关里基本工资还是能够保证的。各部门都有个小金库,隔三岔五能发点福利,只是不如过去了。”
“车间是什么情况?”唐子风顺着汉子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