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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嫂略有紧张的说道,别闹了,大刀出来了。
一群人顿时没有了声音,迎着监狱大门的是一条很长的柏油马路,平时犯人会顺着马路跑操,我踮起脚,一眼都没有望到头,只隐隐约约的看见几个人影,我疑惑的问大嫂,是大刀么?
是的,大嫂肯定的说,我他妈闻到他的味儿了。
又是一阵大笑。这时吉光冲着车上喊道,把家伙搬出来,告诉大哥我们来了。
我才看到车队里还夹杂着一辆皮卡,两个学生摸样的少年从车里跑出来,不一会就从皮卡的车兜里搬下一排轰天雷。摆放在马路两旁,一个少年还在搬,另一个少年就已经开始点捻了。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挂着各种颜色尾巴的轰天雷就已经上天了。
接着是八排一万响的挂鞭,只是一瞬间天空就黑了。因为监狱在郊区,陆陆续续有村民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和浓浓的黑烟吸引过来。人越来越多,刚过完年的三月似乎又重新把年过了一遍。
吉光伸出拳头大声的问我,过瘾么?
双拳相碰,我又赶紧捂住耳朵,大声的问他,这瘾是不是太过了?
不过,吉光说,这才刚开始。你往那看。
我顺着吉光的手看去,又有两个小青年竟然在点礼花,大白天点礼花,我冲吉光伸出大拇哥。
各种样式的鞭炮噼里啪啦的还在继续,像一场展览。我再次踮起脚往里看,之前的人影似乎更近了。
阿强动情在我旁边说,盼望着,盼望着,大刀来了,大刀的脚步近了。
我似乎也动了情,拍拍阿强的肩膀说,阿强,没想到不上学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朱自清的《背影》。
不,阿强深沉的说,这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这时耗子幽幽的问我,小马,荷塘月色不是凤凰传奇写的么?
凤凰传奇是谁?我和阿强同时问道。
就在大刀的轮廓快要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绿幽幽的一片从一个拐弯处突然出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那片绿幽幽的队伍喊起了番号,我才知道,我们把驻扎监狱的武警招过来了。大家面面相觑看着似乎是两个班的武警战士整齐划一的站在我们前面,带队的班长一系列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的口令。
我笔直的站在那里,以为他们要向我请示。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在列队的时候故意把肩上背着的八一杠一拍的啪啪响。
班长说,放炮可以,放烟花也可以,但是放完炮要打扫干净。因为这一片是我们班的卫生区。
吉光看着班长后背上锃亮的钢枪一脸真诚的对班长说,一定一定放心放心。
大刀就这样,在出狱的第一天就小崩溃了一下,因为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们都在认真的打扫卫生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本来以为我们要站好一排在他出来的一瞬间一起鞠一下躬对他齐声说大哥好的。可惜我们到底也不是红星。大家也没人能当陈浩南,也没人敢说自己是山鸡。鞠躬倒是真的,都在鞠躬,都在鞠躬扫马路。
把大刀接上车,一路无话,大嫂已经把新衣服给大刀准备妥当,往大刀经常开的汽车上洒了些露水。而后把监狱里的东西全部埋在了大刀家祖坟旁边。
埋东西是大刀父母亲自交代的,大刀祖辈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爷爷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父亲也是老兵退伍,大刀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曾入伍两年。对于这样虽不富裕但全家军人的家庭来说,大刀无疑是耻辱的,埋东西是想求得祖辈的原谅。把那些罪恶还给地狱,再不会踏入监狱一步。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从大刀入狱后,我除了逢年过节托人往大刀家送去红包之外,再没有登过大刀家门。
大刀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在他爷爷的坟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什么也没有说,一行人便离去了。
入家门的最后一站是澡堂,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才能重返家门。
大刀去了一个我们小时候经常的去的大众浴池,这个大众浴池在这座发展中城市里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十几年前浴池因为亲近大众洗个澡只需要五毛钱而生意爆满,几十年后浴池仍旧因为亲近大众一个小姐一次只需要五十块钱生意依然爆满。
到达大众浴池的时候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倒不是因为听说过大刀,我想是浴池的马仔看到二十几辆车一起奔了过来以为又是来砸场子的所以提前通知了老板。
大众浴池的老板已经换了好几茬,最后这一位把这里直接改装成了淫窝,我一直怀疑这个男老板自己的就是卖的,两片厚厚的嘴唇直接就把他给出卖了。
而这个老板最牛比的地方是,在我还觉得小姐是对一个姑娘尊称的时候这个老板就已经把澡堂改装成男女共用的了。
我记得那时我的外婆夸奖我的邻居小花时,总是说,你看小花,长得多俊,多像一个小姐。我记得小花那时笑的跟小花似的。而短短十几年过去,很多你大脑所认知的东西都出卖了你。
这个拥有厚厚嘴唇的老板因为长年跟小姐在一起厮混表情都跟小姐有些相像。淫荡的把胖脸凑到大刀跟前,握着双手问道,大哥有事?
大刀厌烦的把他推开,说道,滚蛋,我就是来洗澡的。
都洗?老板紧张的看着大刀后面的一群人。
大刀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你们洗不洗?
都洗!一群人除了大嫂全部答应着。
我看到那老板的腿都开始哆嗦了,咽了口唾沫说,可是大哥,服务员都还没上班呢?
大刀更有点不耐烦了,骂道,我他妈不用搓澡的,我兄弟能给我搓。
一句话把老板问蒙了。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我摆了摆手让他滚蛋,一群人嬉闹着走了进去。
脱衣服的时候大刀还在骂着,“妈了个比的才几年搓澡的都叫服务员了。”
我看着大刀,表情中有隐隐的暴戾之气。兄弟们也都在看着他,但听他骂完,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一直到大刀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大刀的家人并没有在门口迎接,我下了车拍拍大刀的肩膀,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也有点紧张,不敢见大刀的家人,对大刀说,大刀,我最受不了重逢的场面了。我就先走了,晚上我在酒店给你安排一桌接风。
大嫂走过来说,晚上要在家吃,你们都过来,老爷子想见见你们。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耗子凑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替我答应了。
我们走吧。吉光招了招手。一行人陆续上了车。
上车前我又看了看了大刀,似乎还在原地颤抖,六年的时光,没有人能够透彻的感受到他此时的内心。
这不是离家的浪子重归故里。也不是天朝的官员衣锦还乡。这是一名刚从监狱里改造完成的罪犯回到社会。是水浒里绿林好汉额头上的一道刺青。
我的心突然一沉。不知往后的路会发生什么。
第三章 我和你的小时候
像我和大刀现在这个岁数的人上初中是没有BB机的和手机的,所以那时打架叫人基本上靠喊。
而我和大刀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大刀从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出了名的能喊。
我记得那时我还是一个纯真的小傻比。和小飞一起从铁路西的小学到铁路东的初中报道。那时这座城市正值西面像东面发展的阶段,大刀吉光这一类人的住处都属于城中村。都是发展中的拆迁户。据说这所初中就是拆了吉光两套房子盖起来的。
由此可见,吉光在村里的房子有多么大。
进学校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吉光,他和几个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在学校门口蹲着抽烟。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吉光。然后进班的第一眼看到大刀,他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蹲着抽烟。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大刀。
都是挨打之后知道的。
我记得当时我看了小飞一眼,小飞脸都有点发青,这是我们俩个中规中矩从小就在铁路西的小孩子所不能接受的。
之后小飞又看了大刀一眼。大刀站起来,问道,你看什么看。
就是这一句话,拉开了我和大刀的战争。
其实人和人的相处就像喝酒,喝二两,酒是苦的,喝半斤,就是烈的,喝一瓶,酒才变成甜的。再往下喝,酒就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你身后燃烧的火焰,让你融入其中,让你看不清楚。
大刀就这样直愣愣看着我和小飞,问道,你看什么看。
我记得那时是小飞拦住了我,当时我年幼的心灵想的很简单,我就是想冲上去,把大刀踹倒在地,然后对他说,我就是他妈看你,就是他妈看你。怎么样。
只是小飞从小就比我成熟,他拦住我,对大刀说,没事大哥,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就像后来我在机关,有一次晚上去办公室取包裹。开门看见我的领导正和我的女办公室主任开展关于回忆又激情又燃烧的各种岁月的活动。我的反应就如今天的小飞,我只是重复着说,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我说服不了自己,因为我不是白内障,更没有瞎掉。
我和小飞就这样和大刀结下了梁子,就因为初中开学的第一天目睹了大刀抽烟的样子。
而大刀抽烟的样子,从初中的第一天一直到他辍学的最后一天,一直是这个样子。我甚至怀疑他小学时就是这个样子。甚至全班同学都知道他是这个样子,甚至老师都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但大刀就是对我和小飞印象深刻,从第一次见面就印象深刻。
我一直觉得,这就像是妓女第一次出来卖,她总是对她第一个顾客印象深刻,对第一次抓他的警察印象深刻。对一次收到的钞票印象深刻。
那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啊。本来我还想考大学来着。后来我一直这么想。尤其是后来老师宣布大刀当选为劳动班长时我这种想法尤其强烈。
这是一所市重点初中,没见到大刀的时候我和小飞一直都这么肯定这所学校,为了进到这里,我的父母花掉三千块,小飞更严重,因为他小学二年级就留了一级,所以他的父母花了六千块。
三千块,六千块,折算成当时一种叫冰棍王的雪糕。我们分别可买六千根,和一万两千根。只是伴随着一声某某同学当选成劳动班长的一声命令的一瞬间。我心中的冰棍们,全部化了。
其实这种感觉就像我后来成为某办公室主任时,我和某教育局局长在同一个饭桌上时,我问某局长,咱们今天喝什么酒。
某局长淡定的说,昨天我白酒喝多了今天咱们就喝红酒吧。
我接着问某局长咱们喝什么红酒。
这位主管贫困山区教育的局长说我们也别喝太好的了就喝某某年某某红酒就可以了。
这瓶某某年某某红酒,对于当年的我和小飞来说,至少可以买两万多根冰棍王。至少可以资助一名贫困山区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甚至加上不知名大学的研究生的费用。
当时我的心里在说,我擦你妈。但是我的嘴在说,服务员,上某某年某某红酒。
这也是许多年后我辞职不干而加入大刀的伪古惑群体的原因。
言归正传。回到这位劳动班长的话题上。
和大刀的第一次冲突就在大刀班长第一次执行劳动班长权利的时候。
关于大刀这个劳动班长,我和小飞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我所在的这所初中每次期末考试的时候都是论成绩分考场。也就是说,年纪前多少名在第一考场,依次类推,最后多少名就只能在最后第十几的考场。
从大刀上初中第一年一直到他辍学的这两年时间,大刀一直稳居与学校的第十八考场。
而学校总共就十九个考场。而第十九考场只有十个人。是因为第十八考场人满而另开的一个考场。
当时小飞愤愤的对我说,草,这种人也能当劳动班长,那我他妈都能当学习委员了。
小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坐在第十九考场的最后一排。
小飞说完之后我对小飞说,一会让我抄抄你卷子。
小飞说行你别管了,我写完把答案抄纸条上扔给你。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监考老师趴着讲桌睡着了。十九考场的监考老师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把每个考生的教科书全部收掉。然后互相之间便可以随便抄,只要别抄错名字就行。
我总是抄小飞的,因为小飞对于某道选择题是选A还是选B总会认真的挑很久。比如很认真的闭住眼睛用中指用力的往试卷上点。点到A就是A,点到B就是B。或者认真的把橡皮扔起来,扔到A就是A,扔到B就是B。扔到地上就选D。
没有抄小飞的时候我总是ABCD的在卷子上乱写。这就经常出现某道题只有ABC三个选项而我会写一个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