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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不过，我知道的，恐怕也不太多！”袁无隅的心脏微微一痛，却笑着点头。
第三章 鲜花上洒满志士的鲜血（一）
相田中队的失败，只是日寇华北方面军队晋察冀根据进攻失败的一个缩影。整个夏天，类似的失败，在日寇和伪军进攻晋察冀根据地时，一直不停地发生。
非但齐燮元麾下的伪华北绥靖军，在日益强大起来的八路军各部队面前不堪一击。原本号称能一个中队打一个团的日寇，也纷纷败下阵来，甚至被同等规模的八路打得溃不成军。
被惊呆了的日寇既不敢承认自己队伍中久经训练的老兵越打越少，战斗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现实。也没勇气去反思这场不义之战，继续下去，究竟给日本带来的是福是祸。他们一方面抓紧时间，从华东、华南乃至东北抽调精锐，准备下一轮对晋察冀根据地的进攻。另外一方面，则毫不犹豫地将失败归咎于驻华北各地的日本特务机关。
为此，华北特务机关长茂川秀和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一直被他看不顺眼，并且去年果断推出去背锅，遭到连降两级处分的武田正一，却不知道走通了谁的关系，又重新爬回了行动课长的位置上。并且隐隐已经具备了向机关长位置发起挑战的实力，在整个机关当中，人缘也急速变好。
茂川秀和当然知道，武田正一之所以能够咸鱼翻身，并且忽然得到了同僚们的一致欣赏，是因为其曾岳祖父殷汝耕，为其提供了庞大的财力支持。
1941年的日本特务系统，也早就不是1931年了，随着那批狂热的好战份子相继死去或者升上高位，系统当中，衙门的气氛就越来越浓。因此，栽了一个大跟头，“幡然悔悟”的武田正一，凭借“仗义输财”，混得无法不如鱼得水。
“犯贱！” 茂川秀和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还会有像殷汝耕那么贱的人？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曾孙女被武田正一多次打进了医院，仍旧无怨无悔地给武田正一提供支持！可他同时也不能不承认，得到殷家财力支持后，资历和学历都略高于自己的武田正一，已经初步具备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本。所以，只能暂时收起心中的鄙夷，和颜悦色地跟武田正一共同探讨如何应对眼前的危局。
“机关长，在下以为，想要彻底铲除那些叛乱分子，首先，我们必须跟军方联手！” 武田雄一遭受了一次挫折，的确变得礼貌了许多。先向茂川秀和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联手？” 茂川秀和皱了皱眉，然后笑着点头，“不错，军方的特务机关，也有跟咱们联手的想法。双方原本就该统一行动，而不是像原来那样各自为政！”
这话，他可是说得有些违心。事实上，迫于军方的强大压力，他已经不得不答应，今后两家特务机关统一行动。当然，主导权也给了军方，他的驻华北情报机关，只是提供协助。
“机关长英明！” 武田正一高声拍了茂川秀和一记马屁，紧跟着，说出第二条提议，“其次，在下建议，花上四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对北平城内所有中国人活动组织，包括治安系统和商业机构，挨个排查，找出所有可能与叛乱分子勾结的人，你可杀错，不能放过！”
“嗯！” 茂川秀和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点头。
日寇和伪军对晋察冀”叛乱区“的进攻失败，将全推到特务机关头上，肯定是甩锅。但若是说，没有半点儿情报泄露的责任，也是狡辩。可眼下北平城内各种与日本有关的组织和商业机构，多如牛毛。挨个排查下去，会让他手下的特务们筋疲力尽不说，还会引起汉奸们的惶恐不安，动摇日本帝国对北平原本就不够安稳的统治。”先从最可能接触与军事相关机密的组织和机构查起！“ 武田正一早有准备，狞笑着补充，”比如华北绥靖军的指挥部门，比如新民会和维持会，比如北平商会，还有袁氏影业！”“嗯？“ 茂川秀和眉头一跳，目光迅速变冷。
查华北绥靖军他支持，查新民会和维持会，他也不在乎。可调查北平商会和袁氏影业，则明显是武田正一在趁机公报私仇。特别是袁氏影业，早在一年半之前，武田正一就总找那家公司的麻烦。只是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了，才不敢做得太过分。如今，此人刚刚官复原职，居然又故态复萌，真是狗改不了……
“机关长，在下有话要讲。当年凡是跟铁血除奸团有往来的，最后都陆续证实，支持过军统或者八路。而袁氏影业当年的慈善活动，我记得积极参与的几个人，都曾经与铁血除奸团有关联。唯独那个少东家袁无隅一个人清清白白。这种情况，机关长不觉得奇怪么？” 武田正一再度给茂川秀和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补充。”这？“ 茂川秀和听得悚然而惊，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既然武田君坚持要查，也好。能查出姓袁的的确是个军统，也算彻底解决掉了一个隐患 。若是不能，今后对袁氏影业，也能放心使用！”“是！“ 武田正一再度行礼，目光中充满了阴毒。”此外，属下还有第三条提议，希望机关长能够考虑！”“武田君请讲，你我都是为了帝国！“ 茂川秀和既然已经决定暂且跟武田正一握手言和，索性让对方一次发挥个够。”机关长，以前都是八路和军统向北平渗透，咱们来防备。这，未免过于被动了。属下建议，在抓紧时间排查内部疏漏的同时，咱们咱们不妨主动一些，向晋察冀叛乱区进行反渗透。虽然见效不会太快，中间还会大量损兵折将，但是，长期坚持下去，早晚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并且，万一在北平城内的整肃行动没达到预期，还有希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嗯？！“ 茂川秀和的眼睛，迅速眯缝了起来，隐隐射出两道油绿色的光芒。
第三章 鲜花上洒满志士的鲜血（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大清早，几个孩子便在胡同里嬉戏打闹，并点燃了一串鞭炮，红色的纸屑和溅起的雪花同时漫天飞舞，宛若一群红蝴蝶和白蝴蝶互相追逐。
袁无隅穿着宽大温暖的丝绒睡衣，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二楼的后窗前，远远地凝视这一幕，嘴角刚露出一丝微笑，马上又被沉甸甸的心事给扯没了踪影。
孩子懵懂无知，所以才能如此快乐。可回首看向刚刚过去的1941年，任何一个心忧国家的成年人，都只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袁无隅的床底下，放着厚厚一沓剪报，由于身份的特殊性，令他拥有远比常人宽广的情报获取渠道，因此，他心中的痛苦，也就远比别人更多更重。
1941年1月，皖南事变震惊全国，新四军军长叶挺被俘，副军长项英、参谋长周子昆牺牲。全国一片声讨之声，可换来的却是国民*的强力弹压，以及国民*与日军的数次密谈。
4月，《苏日中立条约》签订，苏联为保证自身不同时两面作战，在条约中承认蔓粥国，并不再对中国提供军事和经济援助。
5月，中条山战役失败，蒋某人称其为“抗战史上最大之耻辱。”这场战役还造成了其它严重后果，日军占领中条山后，迅速将三个师团转用于抗日根据地，掀起一轮又一轮猛烈的大扫荡。
7月，冈村宁次接替多田峻成为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并在汪伪国民*的配合下，大力推展清乡运动，且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根据地军民遭受重大损失。
……
11月，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一夜之间，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全部折戟，日本鬼子的气焰也因此前所未有的嚣张。
而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后两天，也就是11月9日，国民*发布文告，正式向日、德、意宣战。
那沓剪报的最上面，就是从国统区流传过来的《中国*对日宣传公告》，写的倒是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可袁无隅看完后，却接连难受了好几天，怎么都觉得不是味儿。
敢情从“九一八事变”到1941年11月九号，中国和日本都是在友好过招，过了九号之后，才是正式战争？
很明显，国民*是见美国参战，这才有了宣战的底气。
一个国家自轻自贱如斯，怎么可能赢得别人尊重？
一个*昏庸无能如斯，怎么对得起那些热血儿女的牺牲？！
想到这些年来牺牲掉的同伴，袁无隅心中又隐隐作痛。叹了口气，放下咖啡，转身走进二楼书房，拉开壁橱，露出一个桃木做的英灵山。
山上，精雕细刻着一个个名姓，冯大器、曾清、张树鹏、周铁、曹却、麻克敌、邱国丰、薄有凌、张清江……张涛、李天保、刘东西、王新纲、周星火……赵树华、袁无锋……，从那年铁血除奸团被日本特务和关外伪警联手绞杀之时起，几乎平均每一个星期，都有一名他所熟悉同志以身殉国。袍泽们的热血，染红了这古老的北平，却无法唤醒霓虹灯下，那醉生梦死的人群。
轻轻取出一炷香，点燃，袁无隅将其缓缓插在了桃木做的英灵山前。
共产主义者不应该相信鬼神，但是，袁无隅的内心深处，却希望这些英灵们，能享受到自己供奉的香火，然后看着自己，继续为他们报仇雪恨。
麻克敌牺牲于1941年2月，这个因为刺杀了日本天皇特使而名震古都的英雄，逃过了特务的疯狂追杀，却没逃过军统天津站站长裴级三的出卖，被捕后英勇不屈，血染山河。同日遇难的，还有天津铁血除奸团成员邱国丰、薄有凌和张清江。
张涛牺牲于去年八月，在日本特务对北平维持会等各类组织和商会进行拉网式排查时，他不幸暴露，与前来抓捕自己的血战半个小时，弹尽殉国。
李天保是张涛的第一联系人，张涛牺牲之后，为了保护其他打入维持会的同志，他主动暴露自己，吸引走汉奸和特务们的注意力，然后慷慨就义于天桥刑场。
刘东西是除奸团的新鲜血液，为了向日本特务示威，他与另外两名除奸团的同志，将武田正一的汽车堵在了半路上，展开截杀。结果，集体阵亡于闻讯赶来的特务枪下。
赵树华是潜伏在齐燮元身边的军统骨干，劝说齐燮元起义失败，被后者交给了武田正一，牺牲于特务们的严刑拷打。
袁无锋是二叔袁琪朗的长子，二叔心目中大象影业的最佳掌舵人。结果，让二叔和袁无隅两个都没料到的是，这个表面上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竟然也是一名地下党员。在与同志们接头时被日本特务发现，重伤后主动选择回到袁氏影业，暴露出他本人才是铁血除奸团的骨干，然后当着前追捕的伪警和全家长辈的面儿，举枪自尽……
他的牺牲，让武田正一对袁氏影业的排查不得不提前终止，也彻底洗清了袁无隅是铁血除奸团成员袁掌柜的嫌疑。
袁无隅的大象公司，借机彻底从袁氏影业脱离出来，从此与母公司之间，彻底切断了一切关联。
“小锋……” 想到袁无锋临难前那会心的笑容，袁无隅心中就疼得滴血。
这个小了他半岁的叔伯兄弟，跟他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家族内部的权力争斗，让兄弟俩早早地就被分配到各自的阵营。他没关心过弟弟什么时候中学毕业？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了地下组织？什么时候成为了一名党员？什么时候开始跟他一样为了根据地的发展呕心沥血？
他只知道这个弟弟花钱如流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却不知道，所谓“吃喝嫖赌”，只是弟弟用来转移家中长辈们视线的手段。弟弟最近几年所“败掉”的大批钱财，都变成了枪支、子弹和西药，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游击队手中。
“叮咚！” 大门口有人拉响了门铃，袁无隅迅速擦干眼泪，收起香火，将桃木刻的英灵山重新推入壁橱。
壁橱的隔板落下，重新变成了一个大衣柜。对着柜子上的镜子熟练地打扮了几下，他迅速又变成了那个醉生梦死的花花大少，顶着一双显得纵欲过度红眼泡，快速走下楼梯，吩咐女仆张姐去给客人开门。
院门被推开，一身过年打扮的金明欣被张姐领了进来。先笑呵呵地跟袁无隅互相拜了年，然后四下打量屋子中陈设，轻轻点头，“大袁，你的新家布置的真不赖。虽然小了点儿，但是，我能感觉到一种气息……”
将双臂张开，她做振翅欲非状，“自由！”
“行了，如果你想买一栋同样的房子，也就俩月零花钱的事情！”袁无隅摇了摇头，笑着调侃，“金大小姐，就别笑话我这被扫地出门的乞丐了。有那心情，你还不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