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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如果不是想要杀人灭口,日本特务也不会追到咱们二十九军的眼皮底下来还不肯甘休!”实在等得心急,李若水不顾上先前几个男生“恩将仇报”,又向前走了半步,在营长周建良耳边缓缓提醒。
这句话,可是太及时了。当即,营长周建良便不再做任何犹豫。将手朝着三个男生一点,果断命令,”你们三个,如果还能走得动,就跟我走,先去见了佟军长,然后我再让人给你们治伤!还有你,李,中队长李若水是不是?你也跟着一起去。把今晚跟小鬼子冲突的经过,如实向军长汇报!”
“报告长官,我们走得动!”三名男生当中,虽然有两人胳膊上正在流血,却异口同声地回应“报告长官,卑职没问题。但,但卑职的未婚妻,还有她的表妹,朋友,需要找地方安顿一下。”李若水的回应与三名男生一样果断,话语里却又多出了一份细致,“她们三个的车夫和保镖,刚才都被日本特务给吓跑了。如果现在回家,路上恐怕不太安全!”
“许葫芦,派人将三位女士送到医务室。让医务处张处长安排几个女护士,专门给她们仨作伴儿!”营长周建良回头看了李若水一眼,随口大声安排。“等一会儿,这三个男学兵向佟军长汇报完了情况,也会送到医务室。他们不是同学么,正好彼此有个照应!”
第二章 与子同袍 (一)
七月的天,黑得很晚。
然而,一直到夜色将整个南苑军营吞没,二十九军的一众核心将领们,依旧迟迟做不出任何决定。
昏黄的电灯,照亮指挥部中所有人的面孔。每一名高级将领和参谋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情况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
当听完冯大器等三名学兵的汇报之后,今天下午刚过赴任的南苑驻军总指挥赵登禹,就立刻命令周健良带领一三二师直属的特务营出去核实军情。然而,特务营的精锐们陆续带回来的情报,非但未能让赵登禹和其他二十九军高级将领们立刻判断出敌军的真实企图,反而令大家伙眼前的迷雾更深更浓。
的确,有许多特殊的记号,出现在了南苑军营周围。不光是通往北门的道路上有,通往南门和东门的道路上也有,并且比北门更多!但是,与学兵们先被小鬼子尾随追杀的情况恰恰相反,一三二师的弟兄在外出执行任务时,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和阻拦!有好几支队伍,甚至与身穿黑衣的日本特务擦肩而过。对方只是瞥着嘴冷笑了几声,便扬长而去。根本不在乎中国军人在干什么,发现没发现他们的阴险图谋!
光凭师部直属特务营的侦查结果判断不出日寇的企图,赵登禹将军只好打电话去求助于军部。然而,宋哲元和张自忠两位将军却恰恰都外出有事,一时半会儿根本联系不上。只有政务处长,平津卫戍司令部高级顾问潘毓桂在电话旁留守,此人听完了赵登禹情况介绍之后,沉吟半晌,郑重建议:眼下二十九军绝非日军对手,贸然开战,即便能侥幸打个不胜不败,也必定会元气大伤,让中央军趁虚而入,夺走二十九军的最后立足之地。所以,请务必不要再去主动招惹日军,待军部这边跟日本人最后的斡旋结果出来之后,再决定是战是和!
这种建议,等同于没说。如果大伙的记忆没错的话,从七月七日以来,二十九军至少已经与日军达成了三次“斡旋结果”,每次都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而每次“斡旋结果”出来之后的第二天,日本方面就又悍然改口。重新提出更多更过分的要求,逼迫二十九军付出更多。
这次,不知道日本人又准备拿走什么?如果是整个南苑呢?莫非留守在南苑的一万多将士,就得学着当年的东北军那样,屁都不敢放,把整个营地连同营地内储藏的枪支弹药,粮草辎重双手奉上?那样做的话,今晚南苑这万余将士,还有谁敢自称为爷们儿?
可既没有军部的命令,又没抓到敌军即将打上门来的证据,如果南苑守军贸然就采取行动的话,肯定会授予日本人“主动挑起争端”的口实。非但会令宋哲元军长在“七七事变”以来忍辱负重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瞬间付诸东流。而且结果恐怕也跟潘毓桂的判断差不多:最好也就是个不胜不败,然后白白让蒋介石的嫡系中央军赶过来捡个大便宜。(注1)
“眼下我军所面临的情况极为复杂,因此在做决定之前,赵某想听听大伙的想法!毕竟,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粗略地将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汇总了一遍之后,今天下午才刚刚接手南苑驻军总指挥职位赵登禹将军用手指敲了敲桌案,缓缓说道。
他今年三十九岁,长着一张干净的心形脸。眉锋边缘处略微上挑,两个鬓角也修剪得极为整齐。再配上明亮的双目,高挑的鼻梁,英俊得宛若戏台上的罗成。如果走在北平城的大街上,肯定能令无数胆大的少女舍不得挪开眼睛。然而放在军营里头,这种英俊武生模样,就有些过于阴柔了。根本无法让刚刚分配到他麾下的将士们望而生畏。
果然,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南苑驻军副总指挥,骑兵第九师师长郑大章,就立刻冷笑了起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刚刚被医生处理完伤口的三名学兵,冯大器,袁无隅和赵小楠,不紧不慢地提议:“想法,还能有什么想法?从七月七号到现在,日本人没理还要找茬呢,更何况在咱们大门口被撂倒了四五个?要我看,还是按照先前青木顾问的提议,及早派人,跟日军那边沟通一下最好。能各退一步,就各退一步。傍晚时日本人之所以穿着便衣,明显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当时跟他们交手的,也都是学兵,严格的说,不能算是咱们二十九军的人!”
青木顾问,是日军派往二十九军代表。负责及时沟通,避免双方出现“误会”。在中国的二十九军中,有日本籍顾问存在,还不止一个。也算是此时的中国地方特色了,很多人都见怪不怪。
但二十九军跟日军发生了摩擦,郑大章却提议按照日本顾问的想法来解决问题,就实在太无耻了。更何况,青木顾问先前的私下建议,分明是打算让二十九军把三位“闹事”的学兵交出去,任由日方处置?
“郑师长,我们怎么就不是二十九军的人了。我们先前所做,还不是为了……”学兵冯大器的眉头一跳,本能地就想出言反驳。站在他身边的三十八师中将副师长王锡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止,“冯准尉,注意控制你的言行。这里是二十九军军部,不是你家,可以没上没下!”
说罢,他又迅速将面孔转向脸色发黑的骑兵第九师师长郑大章,先笑了笑,然后举手敬礼,“报告副总指挥,卑职带兵无方,三十八师学兵营这几个生瓜蛋子顶撞了您,卑职先替他们向您赔罪!等这次危机过去之后,您要打要罚,卑职绝无怨言!”
几句话,看似敲打了自己的属下,又主动给郑大章赔了礼。无形间,却点出了冯大器曾经被二十九军授予见习准尉军衔的事实!将郑大章企图拿三名学兵当“替罪羊”去讨好日本人的企图,干净利索地敲了个粉碎。
郑大章能坐上骑兵第九师师长,自然也不可能是个善茬儿。见三十八师副师长王锡町居然敢公开扫自己的面子,立刻冷笑着撇嘴,“不敢!郑某连你们三十八师的一个见习准尉都管不了,怎么敢随便处置你这个副师长?况且今晚是你们三十八师留守南苑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白天时没撤干净的几个团,嗯,连同整个学兵营就进城去了。当然更不归郑某管辖,也更不用怕日本人前来报复!”
话音落下,指挥部中,所有人脸色都瞬间大变。连同挂在房顶上的电灯泡,都仿佛突然暗了许多,再也照不亮大家伙眼睛里的阴影。
郑大章说王锡町之所以敢护住其麾下的学兵,乃是因为他明天就要离开,不用直接面对日军的报复。这句话肯定是朝对方头上乱泼脏水。然而,三十八师已经接到宋哲元的命令,正在逐步撤离南苑,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三十八师,这支在整个二十九军,甚至在整个国民革命军中战斗力都排在前列的精锐部队,今天上午刚刚接到宋哲元的命令撤往怀仁堂附近驻扎。即将接替他们进驻南苑的,乃是赵登禹将军所部的国民革命军第一百三十二师。截止到今晚听见枪响,三十八师已经开拔了一大半儿,只剩下了第一百一十四旅和五百人的学兵营。而第一百三十二师,除了赵登禹将军和他的师部直属团,直属特务营之外,其他弟兄据说在路上就遭到了日本人的恶意阻拦,至今不见任何踪影!
可以说,眼下正是南苑守军内部关系最混乱,战斗力最孱弱的时候。原有部队已经撤回北平城内一大半儿,新的部队却未能及时赶到。新任总指挥赵登禹将军既没有来得及熟悉营地内各支队伍的真实情况,也还没来得及及建立自己的威信。上一任总指挥佟麟阁将军却已经奉命交卸了所有权力,没资格再向众将士们提任何要求。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小鬼子向南苑露出了獠牙。
这小鬼子,可真会挑时候!每次,居然都不早不晚!“若有神助!”
如果再晚上一天,待到赵登禹将军的嫡系部队,国民革命军第一百三十二师完全抵达,大伙儿未必没有资格跟同等规模的日军正面掰一掰手腕。如果再早两天,三十八师的大部分力量还未被抽调回北平,佟麟阁将军还没有去职,大家伙也肯定能齐心协力,像二十天前在卢沟桥那样,让来犯的小鬼子碰个头破血流!
然而,如果终究是如果。
日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露出了獠牙,恐怕就是想趁着三十八师和一百三十二师换防的空档,打中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要么,主动跟日本人联络,看看对方到底什么态度,然后想办法取得对方谅解。要么,赶紧向宋军长求援。眼下,我等绝无第三条道路可选!”不愿意跟日本人正面相抗的,绝不是郑大章一个。见大家伙都意识到了南苑守军所面临的困境,作战参谋潘兴,也鼓起勇气,哑着嗓子高声提议。
“是啊,是啊,宋军长这二十几天来,已经接连做出了三次让步,日本人差不多也该知足了!未必真的想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三个学生娃懂什么?惹了祸就知道往回跑!所说的话,根本不足以当作日本人准备进攻南苑的凭证!”
“ 不会是他们年轻冲动,先杀了日本便衣,然后跑回来颠倒黑白吧?要不然,怎么特务营的弟兄出去,日本人能相安无事。偏偏追着他们三个学兵不依不饶?”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咱们二十九军已经做出了如此多的让步了,不应该因为三个学生娃,就改弦易辙!”
……
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帮,潘兴叔叔,正是先前提到过的那位,宋哲元将军的高级顾问,二十九军政务处长潘毓桂。他身边,自然少不了“志同道合”的“精英”。纷纷壮起胆子,出言帮腔。
总之,千言万语,主题只是一个。服从日本顾问的提议,主动交出三名“惹事儿”的学兵,平息日本人的愤怒。至于冯大器等三名学兵到了日本人手里之后是生是死,他们就不想多管了。反正,死的不是他们自己!
“日你妈,想去讨好小鬼子,你们割了自己的脑袋去。谁敢动老子的人,老子直接崩了他!”实在无法忍受“精英”们的无耻,第三十八师一百一十四旅旅长董升堂将军帽朝桌案上狠狠一拍,破口大骂。
他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第八期炮兵科,跟中央政府军政部政务次长陈诚是同班同学。在二十九当中,也因为骁勇善战,深得军长宋哲元和副军长张自忠的赏识。有这三重靠山和以往的赫赫战功在,当然不会将潘兴等走后门到军队中镀金的二世祖放在眼里,听二世祖们绕来绕去,始终没脱离将三名学兵交给日本人以换取一夕之安枕打算,干脆直接问候起了对方老娘。
“鬼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们不想着怎么反抗,却想着出卖自己弟兄!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日你妈,老子从当年跟着冯大帅扛枪,就没杀过自己弟兄!今天谁要是敢动着三个小兄弟一根汗毛,老子才不管他是谁的徒子徒孙,直接刺刀见红!”
三十八师二二五团团长李振,二二七团团长刘康也先后发了火,指着潘兴等二世祖的鼻子大声怒喝。
刹那间,整个指挥部就乱成了一锅粥。冒死送回消息的冯大器等三名学兵和军士训练团中队长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