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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别意气用事!” 张洪生被对方的狰狞表情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声拒绝,“老二战死了,我也很难受。但是……”
“没什么但是!” 金胜强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书生气十足,说话时的声音却宛若洪钟大吕,“ 小鬼子的飞机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就不会不给特务和汉奸发信号。若是带上伤员一起走,咱们谁都走不掉!”
“这……” 张洪生环视四周,脸上的表情好生不忍。
“大哥,报仇!”躺在他身旁不远处闭目等死的一名重伤员,忽然挣扎着抓起一把刺刀,反手刺向了自己的小腹。
“老路!”张洪生看得眼眶崩裂,慌忙伸手去拉,哪里还来得及? 一股滚烫的献血,顺着刀刃上的凹槽喷了出来,瞬间溅了他满手满脸。而那名举刀自尽的重伤号,面孔虽然疼得已经变了形,嘴角处,却硬挤出了一丝微笑,“活着,报仇,把炸弹,扔,扔到东京去,像,像咱们在通州做的那样,让,让小日本儿血,血债,血,血偿!”
说罢,含笑而逝。
“老路,老路——” 一米八几的张洪生,蹲在地上,放声嚎啕。
老路名叫路文,原本是个厨子,一年半前因为饭馆倒闭没地方吃饭,才混进冀东保安队做了伪军。平素训练总是偷懒耍滑,执行公务时也有一搭没一搭。如此一个混吃等死的家伙,自然不会受上司的待见,张洪生在起义之初,甚至都不想带上他。却万万没料到,此人在关键时刻为了不拖累袍泽,竟然果断选择了慷慨赴死。
“帮帮忙,兄弟,帮帮忙!” 不远处,另一名重伤号用手抓住了同伴的枪口,缓缓顶向了自家的额头,”送我上路,别让我拖累大伙,别……”“住手!” 张洪生哭嚎着跳起,一把将枪口推出老远,“老王,老王,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你们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队长,你走!” 被飞机上的重机枪扫断了左腿的老王死盯着张洪生,咬着牙讨价还价,“要么你带着大伙走,要么现在就杀了我。我王得财窝窝囊囊活了半辈子,不想死的时候也做孬种!”
“你不是,你不是,你从来不是!” 张洪生哭泣着连连摇头,却不得不站起身,向对方妥协,“你是条汉子,我走,我带着弟兄们走。”
他不敢再犹豫了,心存死志的伤号,绝对不止是路文和王得财两个。如果他坚持不肯带着未负伤的弟兄们离开,等同于逼着伤号们集体自杀。他不忍心,也做不到。
“大哥,留下保护伤号的弟兄,我已经挑选好了,就他们五个。” 金胜强轻轻将张洪生搀扶了起来,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催促,“剩下的人,只要能走得动的,你都赶紧带着走。日本人在华北训练了不止咱们一支队伍,如果有人想趁机向鬼子邀功,咱们是最好的投名状!”
“走!” 张洪生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抹,红着眼睛,朝对方抱拳,“我走!老三,你保重。如果能活下来,就固安见!”
“固安见,或者下辈子!” 金胜强咧嘴一笑,拱手向张洪生还礼。然后转身带着自己专门挑选出来的五个弟兄,开始在山路旁寻找合适的打阻击地点。
张洪生知道从此一别,十有八(+)九重逢无期。站直了身体,又端端正正朝着此人的背影敬了个军礼,然后咬了咬牙,召集起其他所有还能走得动的弟兄,重新踏上了征程。
一路上,大伙儿谁都没心思说话。包括李若水、王希声、郑若渝等七名幸运的“外来户”,也都觉得有一股凛然之气,在自己的胸口来回激荡。
那些主动选择留下来断后的六名弟兄和所有走不动路的伤员们,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而他们的付出和牺牲,却让所有未负伤的袍泽,可以用最快速度脱离险境,走得无牵无挂!
“应该记下他们的名字,将来刻在石碑上。” 中途休息的时候,殷小柔抽泣着,向李若水提议。
连续不停的战斗和行军,已经让这个从小被长辈们含在嘴巴里的少女,像脱离了枝头的鲜花一般,迅速枯萎。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掉队或者晕掉,简直就是奇迹!因此,明知道她的提议,已经是马后炮,李若水等人,还是非常认真地点头,“你说的对,不能让他们连名字都留不下。张队长那边,肯定有整个保安中队的花名册。脱离险境之后,咱们就跟他去要!”
“小柔,你的话没错,但是不要现在去提。张队长,张队长这会儿心里头恐怕非常难受!”
“这个建议好,咱们回头就做。就把他们的名字刻在那座山上,让他们与山川一块不朽!”
“我家有钱,这事交给我。回头肯定办得妥妥的……”
几个年青人窃窃私语,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并且拿出了非常具体的负责者和实施方案。本以为,自己把声音压得足够低,不会被保安队的人听见。谁料,话题刚刚告一段落,保安中队长张洪生,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我们赶去北平给二十九军助战之时,走得过于匆忙,根本没带花名册。但我们中队所有人的名字,我都在心里记着,如果有笔的话,可以现在就默写出来给你们!”
“笔?没,没有!” 李若水等人窘得手足无措,红着脸摇头,“张队长,我们,我们没,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不想让他们牺牲得默默无闻!”
“我知道,我也不想!”张洪生咧了下嘴,轻轻点头,“那你们等着,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笔。如果找不到,就拿树枝烧黑了,记在衬衣上!”
“张队长,不用着急,等到了固安在做也行!”“张队,张队……“
李若水等人不理解张洪生为何连两天功夫都不愿等,在逃命途中横生枝节。纷纷站起来,低声拦阻。保安中队长张洪生却没有回头,大步走向自己的弟兄,挨个询问对方是否随身带着笔。直到从一名从前担任过杂务的弟兄手中,借到了一支铅笔头,才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一边从身上脱衬衣,一边大声命令,“李队长,我说,你记。咱们现在就写,写好了再走!”
“现在?” 李若水更加困惑,眉头皱得紧紧。
然而,为了不引发什么误会,他终究没有再多废话。接过铅笔和衬衫,按照对方的口述,迅速记录下一个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崔怀胜,金胜强,路文,王得财,李小五,陈土生……”
名字不多,才记了半件衬衫,就宣告结束。张洪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又像托付宝贝一般,将衬衫塞进了李若水怀里,郑重请求,“替我收好,到了固安那边,就立刻去办。拜托了,你们几个都是读书人,肯定比我讲信誉!”
“张队长放心,我们肯定说到做到!” 被对方没头没脑的话语,说得心中发紧,李若水站直了身体,郑重点头。
张洪生如释重负,立刻带领队伍重新启程,任凭几个年青人,顶着满头雾水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
当夜幕再度来临之时,李若水等人,才终于明白了,为何他要把名字留得如此匆忙。
足足有两个连的伪军,从左右两侧的树林里杀了出来,将大伙儿的去路和退路,卡了个水泄不通!
第七章 修我矛戟 (三)
“一个都不能放过,全给我抓回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伪冀东自治委员会主席殷汝耕拍着桌案,大声咆哮,嘴角处,白沫飞溅。
冀东保安队是他在日本人的援助下,精心打造出来的铁杆嫡系。非但编制和装备远远超过日本人在东北三省扶植的满洲国军,其战斗能力,也不可轻视。三天前,这支花费了他许多心血的精锐,居然公然造了日本人的反,还把他给抓了起来,准备押送到北平城内交给宋哲元处置。好在,关键时刻,华北驻屯军忽然得到了内线消息,在德胜门外对起义军进行了截杀。他才趁乱逃过了一截,躲进六国饭店里等候尘埃落定的消息。
“亦公,制怒,制怒,当心身体,气坏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伪冀东自治委员会秘书长池宗墨笑着递上一碗碧螺春,低声安慰。“日本人天上派了飞机,地上重兵堵截,咱们手下剩余的所有弟兄,也全撒出去了。据说香月清司为了给通州死掉的特务们报仇,连二十九军被困在北平城内的将士,都直接放走了。那张庆余等贼即便肋生双翼,还能直接飞到保定去?放心,也就是最近三五天的事情,香月长官那边,肯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注1:殷汝耕字亦农,所以池为了表示尊重,称呼他为亦公!”
“我不是被怒火烧晕了头!” 殷汝耕接过茶碗,毫无风度地一饮而尽,然后将景德镇出的雪瓷茶碗重重地丢在地上,“我是,我是心疼啊。四千多人,足足一个旅的精锐。就这么没了!你知道不知道,满洲那边,四千人就可以编三个师了!” (注2:满洲,即伪满洲国,包括当时的东三省和察哈尔一部分。)
“知道,知道,但是,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池宗墨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先弯腰将地上的茶碗碎片亲手一一捡起来,然后继续笑呵呵地安慰。“况且啊,这也未必是坏事。保安队战斗力越强,人数越多,亦公你越不安全。”
“这是什么屁话?” 殷汝耕此时此刻需要的是有人陪着他一起发泄,而不是一味地跟他唱反调,皱着眉头瞟了池宗墨一眼,大声质问,“莫非你也觉得,殷某才德不能服众?”
“误会,亦公,你真的误会了小弟我。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么?!” 池宗墨挨了白眼儿,依旧不敢生气。只是陪着笑脸低声喊冤,“如果不是当初在东京求学之时,就对亦公您心折,在下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都追随您的鞍前马后?!”
他跟殷汝耕是浙江平阳同乡,年纪比殷小了七岁,多年来,一直视殷汝耕如“亲兄”。而殷汝耕对也极为照顾,将他从欠了巨款跑路的落魄经理人,一直提拔到了华北蓟密区行政督察署秘书长的职位上,后来又亲手向日本人土肥圆贤二推荐了他,让他作为伪冀东自治委员会第二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注3:土肥圆贤二,日本特务头子,各位伪政府的成立,都有他的身影)
所以,这次殷汝耕落了难,池宗墨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第一时间返回了北平。虽然没赶上日本特务对殷汝耕的营救行动,却在殷汝耕脱险住进六国饭店之后,始终陪伴左右。哪怕殷汝耕由于受了打击,情绪屡屡失控,也始终笑脸相待,口中毫无任何怨言。
如此忠心耿耿的鹰犬,这年头打着灯笼都难找,特别是在刚刚遭到保安队集体背叛的情况下,池宗墨的行为,更是显得难能可贵。故而,听完了此人的解释,殷汝耕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笑了笑,主动向对方赔罪,“的确,的确! 宗默,别生为兄的气。你应该知道,为兄如今这里,这里乱的厉害!”
一边说着话,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不断长吁短叹,“唉!你跟我都在日本读过书,日本人的性情,你还不了解么?以前我能镇得住场面,能替他们招募来兵,他们才对始终对我高看一眼。而如今,我手下的保安队造了反,他们,他们眼里,唉,恐怕殷某人的行情从此一落千丈!”
“亦公言重了!我是你的弟弟,你心里难受,不向我发火,还向谁发火?” 池宗墨哪里肯接受“恩公”的道歉?摆着手后退熟不,哑着嗓子回应,“另外,凡事多往好处看。您手头原来有好几支保安队,加起来兵马过万,这真的未必是好事儿。日本人那边,其实也怕您做第二个马占山啊!”(注4:马占山,抗日英雄,东北军名将。曾经假装投降,骗了日军的补给之后再度竖起义旗。)
“啊——” 殷汝耕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脸上的遗憾和愤怒,瞬间就变成了恐惧。
做傀儡,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傀儡太笨,太弱,就会惹得幕后的操纵者嫌弃。而傀儡如果太聪明,他强,则会让幕后的主人心生忌惮,甚至果断下手除之。从这个角度上看,殷汝耕忽然发现,自己前一段时间,很多表现都大错特错。所以,华北驻屯军在向宋哲元发起进攻之时,先派飞机朝冀东保安队的驻地前丢了几颗大炸弹,也就“顺理成章!”
那绝对不是什么误炸!虽然轰炸过后,华北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曾经亲口打过电话来解释。华北各级日本官员,也对误伤了“友军”,表示了深刻的遗憾。当时,殷汝耕还为“主人”的大气,而深受感动。现在经过池宗墨的提醒,才终于明白,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