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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整个指挥部就乱成了一锅粥。冒死送回消息的冯大器等三名学兵和军士训练团中队长李若水这个带头跟日本特务交战的当事人,反而被晾在了旁边,谁都顾不上搭理。
此情此景,令四名年青人不禁面面相觑,望着彼此的眼睛,都从里边看到浓郁的震惊与失望。
这,就是令他们放弃了学业,选择投笔从戎的二十九军!
这,就是寄托了全北平乃至全河北父老乡亲的希望,愿意舍家相助的二十九军!
日本人已经厉兵秣马,他们,却还顾着互相辱骂!日本人马上进攻在即,他们,居然还连齐心协力都做不到,还在不停地争执该不该“弃卒保帅”?争论到底是战是和?
这样一支军队,怎么可能保卫得了北平?这样一支军队,怎么可能担负起整个民族的希望?
“喀嚓~!”一道闪电忽然从窗外亮起,震得头顶的灯泡摇摇晃晃。
要下雨了,1937年七月盛夏的夜风,竟是透骨地凉!
注1:以往为了替尊者讳,历史书中很少提起这段。但事实上,七七事变之后,二十九军上层的很多应对,可以说非常拙劣。一方面是宋哲元本人对日军的野心估计不足,另外一方面,则是军阀传统在作怪。再加上汉奸从中上下其手,最终导致悲剧无法避免地发生。
第二章 与子同袍 (二)
“诸位,话题扯得太远了吧! 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咱们猜不到。但如果咱们再这样争执下去的话,距离不战而溃,恐怕就不远了!”就在李若水和冯大器等人失望得几乎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二十九军副军长,前任南苑驻军总指挥佟麟阁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顿时令所有争论声都瞬间为之一静。
“古语云,以战促和,则战和常在我。若一味求和,则和战常在彼!”目光快速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儿,佟麟阁将军继续说道。“军部也早有决策,不主动求战,但是也不能畏战。否则,纵使我二十九军能够忍辱负重保全了建制完整,下场也必然像当年丢了沈阳北大营的东北军一样,成了一群行尸走肉。倘若真的如此,二十九军存在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这……”先前一味坚持要讨好日军以换一夕安宁的骑九师师长郑大章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潘兴等被长辈塞进军中捞资历的二世祖们,也纷纷红着脸垂下了头。
他们先前敢公然言和,一方面是因为畏惧日军的实力强悍,另外一方面,则是出于欺生。欺新到任的总指挥赵登禹资历浅,在南苑军营内也缺乏足够的嫡系支持。而面对当年冯玉祥麾下十三太保之一的副军长佟麟阁,他们的那点儿小心思就只能暂时收起来。免得对方动了肝火,让他们集体吃不了兜着走。
“可不是么,当年东北军怎么垮掉的,大伙又不是没亲眼所见?”
“十五万大军,两百多架飞机,上万挺机关枪,连同兵工厂,弹药库,全都给了日本人。东北军是,主力人马大多数都平安退到关内了。可他们变成了什么,一堆行尸走肉!”
“老子宁可战死,也不会学那帮没卵蛋的家伙!”
“呸!”
主和一派哑了火,主战一派,立刻气势大涨。撸胳膊挽袖子,大声咆哮。
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虽然是冯玉祥将军的老部队,跟东北军却也渊源颇深。特别是在1930年中原大战失败后,冯玉祥将军下野,大伙群龙无首。多亏了张学良将军的仗义相护,才得以保全了建制,没有被南京政府彻底抹除番号。
然而,大伙对张学良将军感激虽然感激,对其所部东北军不战而放弃东三省的举动,却嗤之以鼻。特别是最近日本人故技重施,又想如当年逼迫东北军那样,逼迫二十九军放弃平津。军中几乎每个血性尚存的将领,都会以东北军为鉴。宁死都不愿再去蹈其失去老巢,最终土崩瓦解的覆辙。
“舜城,不用再管大伙都怎么想了。你是总指挥,该怎么做,按你自己的意思决定!包括我本人,接下来都唯你马首是瞻!”见主和派的气焰彻底被压了下去,佟麟阁将军将目光快速转向今天刚刚到任的南苑总指挥赵登禹,带着几分鼓励说道。
按道理,他这个卸了任的总指挥,刚才不该在新任总指挥赵登禹出言制止争论之前抢着开口。但军情紧急,他根本没功夫去顾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况且以他平素对赵登禹的了解,后者也不是个小肚鸡肠之辈。即便一时会觉得尴尬,过后也能明白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果然,赵登禹将军并未因为老上司的插手,感觉到丝毫不快,先是感激地冲着佟麟阁点了下头,然后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佟军长刚才的话,我感觉非常有道理。甭管日本人到底怎么打算,咱们先做好战前准备,总归是没有错的。即便过后发现对形势估测有误,也好过被小鬼子打个措手不及!”
“的确如此!”
“该怎么准备,您尽管下命令就是!”
“三十八师剩下的弟兄都不走了,任凭总指挥的调遣!”
……
三十八师副师长王锡町,军部直属特务旅长孙玉田,一百一十四旅旅长董升堂大受鼓舞,纷纷开头响应。
骑兵第九师师长郑大章虽然依旧不愿“冒险”,然而此刻却势单力孤,犹豫了一下,哑着嗓子小声嘀咕:“准备的确需要准备,但也不能蛮干。眼下南苑内看上去兵马不少,但真能打的却没几个。特别是我们骑九师,实际上只剩下了一个团的规模。并且里边很多人都是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连马都骑不好!”
“我会考虑骑九师的特殊情况!”赵登禹扫了他一眼,轻轻皱了皱眉。
骑九师的真实情况,虽然不像师长郑大章说得那样惨。但队伍不满编,士气低落,也的确是事实。况且眼下与日军作战,多以防御为主。骑兵根本派不上太大用场。
“那就好!郑某不是畏敌,而是想给咱们西北军,留下一点骑兵种子!”有佟麟阁在赵登禹背后撑腰,郑大章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扁了扁嘴,嘟囔着补充。
赵登禹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任何驳斥。旋即,站起身,快步走到了墙壁前,用一根细长的木棍点了点挂在墙上了军用地图,大声说道:“各位,根据目前我军所掌握的情况和自身具体实力,赵某以南苑总指挥的名义,决定采取积极防御之策,以免重蹈当年东北军沈阳大营遇袭的覆辙!”
“是!”众将领齐齐答应了一声,同时站直了身体,静待他做出详细安排。
指挥部里,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庄严肃穆。与先前菜市场般的吵闹,恍若隔世。原本已经对二十九军心生绝望的军士训练团中队长李若水和学兵冯大器、袁无隅、赵小楠等人,顿时也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赵登禹,竖起耳朵,唯恐落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南苑大营地形复杂,中间有河道和湖泊,所以适合分段防御。”赵登禹用木棍在军营中央偏北处河流位置迅速画了一下,继续大声说道,“北段,就交给骑九师、三十八师部直属二二九团。望郑师长和王师长两位精诚合作,切莫给日军任何可乘之机!”
“是!”骑九师师长郑大章和三十八师副师长王锡町互相看了看,同时敬礼领命。
他二人向来彼此不对付,今晚一个主和,一个主战,意见也大相径庭。但安排到一起去守军营北段,却恰好可以互相监督,避免有人出工不出力,或者故意向小鬼子放水。
“请坐!”赵登禹向二人还了个军礼,然后用木棍点着地图,继续调兵遣将,“南部营区,被湖水隔为东西两段,其中西段距离鬼子军营最近,乃是今晚防守的重中之重。所以,我决定,第三十八师一百一十四旅、军部特务旅一团,联手在此布置防御阵地。望董、孙两位旅长精诚合作,勿坠了我二十九军威风!”
“是!”一百一十四旅旅长董升堂和特务旅长孙玉田二人巴不得打一场硬仗,给小鬼子以教训。齐齐抬起手,给赵登禹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
“请坐!”赵登禹举手还礼,随即又迅速将目光落在地图上,东南营区位置,继续朗声安排:“南营区东段,地形最为复杂,不利于队伍展开。所以受攻击的可能最小,暂时就交给第一百三十二师直属团,军官教导团,新一团,新二团和学兵营联合防御。从今晚起,就向学兵分发武器,务必做到人手一枪。”
“是!”被点到番号的队伍相应主官纷纷起身,大声领命。每个人脸上,都带出了几分临战的紧张。
太单薄了,东南营区的防御力量,看似规模庞大。实际上,真正有实力跟小鬼子一拼的,恐怕只有第一百三十二师直属团。其余的军官教导团、新一团、新二团和学兵营,里头都连枪都没摸过几次的新兵,战斗力都极为可怜,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鬼子全力一击。
赵登禹也知道自己这样安排,并不是十分完美。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眼下南苑大营所拥有的实力,如此安排,恐怕已经是最佳选择。先举手向大伙还了个礼,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补充,“赵某和佟军长,带领独立三十九旅,特务旅二团,以及医护营、工兵营,还有所有文职人员,就充当总预备队。驻扎在军部,随时向各个方向提供支援!诸君,眼下不光是北平父老乡亲,全中国的百姓,都在看着咱们!希望咱们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不愧对身上这套军装。我二十九军,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此时此刻,无论是信心十足,还是令怀肚肠,众将领都没有露怯的道理。再度同时起身,大声高呼。
“怎么没有我们军士训练团的事儿?”在一旁偷偷观摩学习的李若水,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皱着眉头看向南苑总指挥赵登禹和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满脸困惑。
“总指挥,请给我军士训练团安排任务!”不止是他一个人感觉到了被遗忘,军士训练团副团长兼一大队上校大队长冯洪国已经站了出来,大声请缨。
此人是冯玉祥将军的长子,毕业于苏联中山大学,并且曾经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专门进修了三年军事,因此,在其父亲的老部队里,说出来的话相当有份量。然而,赵登禹却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回应,“洪国,你的求战心情我理解,但军士训练团的训练时间还不足半年,战斗力有限。还是留在指挥部附近,一并做预备队为好!否则,一旦折损过大,对咱们二十九军来说,得不偿失!”
“是啊,洪国,咱们二十九军不能不留下种子!”副军长佟麟阁也笑了笑,低声在旁边补充。
二十九军在民国二十二年的长城抗战中几乎被打残,却很快就又恢复的实力,所凭借的,就是自身独特的军官培养体系,军士训练团。其中每一名受训者,学历几乎都在高中甚至大学以上,家境优良,天资聪明,心内也怀着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特有的报国热情。因此,在军长宋哲元、副军长张自忠、佟麟阁,以及所有其他核心将领心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一支部队可以牺牲,唯独军士训练团必须保全。
军士训练团,乃是是整个二十九军的未来。失去了他们,二十九军就彻底成了一个断子绝孙的鳏夫,哪怕再身强力壮,总会一天也会倒在在尘土里,香火断绝。而只要军士训练团中的年青人们没有死光,二十九军哪怕损失再惨重,也还有恢复元气,重新驰骋疆场的那一天。
这一番苦心,不可谓不赤诚。然而,冯洪国却无法领情。回头迅速看了一眼冯大器、袁无隅等三名学兵,举手又给赵登禹将军行了礼,大声质问道:“总指挥,军士训练团受训时间不足半年,的确战斗力堪忧。但学兵营呢,他们训练的时间更短,规模也远小于军士训练团。既然他们可以持枪杀敌,我军士训练团如何能缩在后头袖手旁观?!卑职冯洪国,无法理解总指挥的安排。请总指挥您郑重考虑,千万莫冷了我军士训练团一千二百学子的心!”
“请总指挥,佟军长,给我军士训练团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李若水听得心头热血澎湃,不顾职务低微,也大步冲到冯洪国身边,与他一块大声请缨。
“这群生瓜蛋子!”骑兵第九师师长郑大章撇撇嘴,心中冷笑。“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等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蠢货,好好的军官种子不当,偏偏去跟大头兵抢功!”潘兴、李宝贵、周勋等被家人塞进军中镀金的二世祖们,也无法理解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