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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连仲的国民革命军二十六路军动了，正在从西南方向北平发起反攻。结合张自忠离开的时间和东直门附近突然出现的爆炸，施耐德无法不将这三件事往一起联系。
二十六路和二十九路军，重新联手了，也许接下来还有南京国民政府的中央军。这些不同派系的中国军人，在国家危亡关头，终于知道放弃前嫌，彼此联合了起来。
情况有些类似于当年未统一之前的普鲁士，只是不知道谁在这遥远的东方，能够成为俾斯麦！又对着天空吐了一口烟圈，施耐德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美好。（注3：俾斯麦，普鲁士首相，近代德国的缔造者。通过铁血手段将四分五裂的德国捏合在一起，并且打败了比德国强大的法国。）
“轰隆，轰隆，轰隆……” 潋滟的秋日下，一团团硝烟伴着爆炸声腾空而起。
莱茵公司的德制七五步兵炮模样娇小，射击精度和威力却非常巨大。四门火炮两轮齐射，就将良乡阵地上的日军阵地炸得一片狼藉。
“弟兄们，一起上啊！” 黄樵松一个健步越出战壕，带头朝日寇阵地扑过去。手中的大刀，被日光照得耀眼生寒。
“冲啊！” 七十九旅二团，侦查营、以及配合作战的二十七师一团，呐喊着做出响应。从三个方向，分成上百个小组，迅速发起总攻。
阵地内的残存的日寇不甘心失败，将刺刀套在枪管上，舍命迎战。很快，双方的将士就厮杀在了一起，互不相让，鲜血如落英般四处飞溅。
“当啷！” 黄樵松挥刀磕开一名日本军曹的刺刀，刚要给对方来一个横扫千军。忽然间，有人从他身旁冲了过去，抬手一刀，将日本军曹的脑袋扫上了半空。
“臭小子，闪……” 蓄满了臂膀的力气无处发泄，黄樵松被憋得好生烦闷。张口正要命令对方躲自己远一些，那名“抢功者”却回过头，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脸。
“王希声，怎么会是你？” 黄樵松又惊又喜，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他记得数日前，就已经将王希声、李若水、冯大器和袁无隅四人“送还”到了副总指挥冯安邦那里，却没想到，王希声这家伙居然又悄悄跑到了自己身边来。
“我在二十七师一团做见习连长！” 王希声指了指自己的臂章，然后迈开一双大长腿，继续朝着敌军纵深长驱直入，沿途陆续遇到三名鬼子兵，都被他一刀一个，剁翻于地。
“好身手！” 黄樵松暗挑了一下大拇指，带着几分悔意冲向侧面的一名正在与自家兄弟捉对厮杀的鬼子兵，准备给小鬼子拦腰一击。
“啾——” 一颗子弹忽然从远处飞来，将那名鬼子兵连同头上的钢盔一道打得倒飞出去，吐血而亡。
“谁？” 攒足了的力气再一次无处发泄，黄樵松被憋得脸色发黑。扭过头，正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冒着误伤同伴的风险开枪抢功，视线范围内，却出现了冯大器那英俊的面孔。
“我被分配到了侦查营了，报告长官！” 冯大器朝着他挥了下手，迅速扑到一面断墙后，重新架起三八大盖儿，寻找新的狙杀目标。动作灵活飘逸，宛若一头凌空而起的白鹤。
“王希声和冯大器都来了，李若水和那个找我抱怨的袁无隅肯定也来了！” 黄樵松耸了耸肩，索性放弃了亲手杀敌的念头，用目光迅速扫视战场。
果然，在一座废弃的谷仓旁，他看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手持盒子炮，正带着十几名弟兄一道，吸引谷仓内日军的火力。另外一个，则晃着圆滚滚的屁股，像鼹鼠般，从侧面爬了过去，将两枚德国造手榴弹，贴着墙壁丢进了谷仓内。
“轰隆——” 爆炸声响起，谷仓内负隅顽抗的鬼子兵全军覆没。袁无隅胖胖的身体，像皮球般滚出了二十几米，摇晃着站起，伸手摆了个“V”字！
“这群小子，不枉总指挥为了留下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 黄樵松笑着挑起大拇指，心中比连喝了十八碗烈酒还要痛快！
第九章 与子同裳 （四）
第九章 与子同裳 （四）
令黄樵松心里痛快的事情，不止有成功“拐卖”了李若水等人这一桩，最近几天，形势一直朝着阳光明媚的方向发展。
首先，日本人对平津的吞噬，终于把南京国民政府逼到了无法继续妥协的境地。八月十日，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了《自卫抗战声明书》，义正辞严地宣告：中国决不放弃领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八月十三日，战斗正是爆发，中央军将两个最精锐的德械整编师投入战场，试图将驻扎在中国虹口的日寇赶下大海。
于此同时，蒋总司令高调免去了宋哲元的所有责任，任命宋哲元的心腹大将，二十九路军副军长冯治安为代理二十九路军军长，指定宋哲元为第一集团军总司令，率领第五十九军，第六十八军（刘汝明），第七十七军（冯治安）反攻平津。
二十六路军总司令孙连仲临危受命，被南京国民政府委任为第二集团军副司令。所部二十六路军更名为第二集团军第一军团，策应宋哲元，伺机重夺平津。
黄埔名将关麟征，带领纯德械的五十二军也拍马杀到，与第一集团，第二集团齐头并进。地图上，三路中国大军已经对平津的日寇形成了钳形攻势，胜利似乎指日可待。
因为重炮被炸毁的缘故，在良乡一带，小鬼子的火力优势大幅下降。而二十七路军将士凭着对地形和熟悉和对国家的忠诚，前仆后继，将日寇杀得节节败退。才短短两天功夫，日寇设在良乡的外围阵地，已经悉数被中国军人突破，良乡城的城墙，也被弟兄们用迫击炮和炸药包，炸开了七八个巨大的豁口。
“轰隆！” 一枚炮弹，在黄樵松身侧十米处爆炸，暗黄色的烟尘，将他彻底吞没。
“旅长，旅长！” 警卫员小赵、小孙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跪倒在地。黄樵松却哈哈大笑着从烟尘中跳了出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所有尘土，“哭个球，老子拿那么容易死？！有那功夫，不如看看炮弹是从哪打过来……”
话音未落，前方的城墙豁口处，已经传来了怪异的马达声。两辆怪模怪样的八九式坦克，带领着四辆装甲车，咆哮着冲出了城外。在其身后，则是两百多名日寇，以装甲车为掩体，朝着中国军人展开了疯狂的反扑。
黄樵松的七十九旅二团虽然训练有素，可弟兄们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的钢铁怪兽。在八九式出现的一瞬间，攻势就被遏制住了。紧跟着，就被装甲车后的小鬼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注1：八九式坦克，日军开发的中性坦克。重十三吨，成员四人。装备一门炮，两挺重机枪和一架高射机枪座）
装备了德械的二十七师一团，也一样对坦克束手无策。他们手中的七五步兵炮对付日寇的泥土工事，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拿来对抗重量高达十三吨的八九式坦克，却是赶鸭子上架。两轮炮弹砸过去，都相当于给坦克挠了痒痒。而装备在日寇坦克上的九零式五十七毫米火炮，却迅速调转方向，将迫击炮阵地炸得泥土翻滚。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多……” 坦克上的重击机枪，也迅速开始发挥作用。将成排的子弹，扫向措手不及的中国军人。
欺负中国方面缺乏对付装甲的武器，小鬼子的设计师们牺牲了坦克的速度和灵活性，将八九式坦克的火力配置装备到了极致。除了一门九零式五十七毫米火炮之外，还装了前射机枪和炮塔机枪。在疯狂开炮的同时，两挺机枪交叉扫射，将前方正负六十度范围内，打成一片子弹之海。’“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一名老兵，见身旁的弟兄陆续倒在了机枪下，而自己家的迫击炮却发挥不出威力，气得两眼通红。抱着手榴弹跳出了战壕，手脚并用，贴着地面向坦克匍匐逼近。
他只前进了十几米，就被装甲车上的鬼子兵发现。几排子弹居高临下呼啸而至，将他英勇的身躯，永远定格在了低头匍匐的瞬间。
“拼了！”
“跟小鬼子拼了！”
“弟兄，打进北平后别忘了给我烧一碗庆功酒！”
……
被老兵的鲜血将怒火点燃，更多将士，大喊冲向坦克和装甲车，试图以血肉之躯，拦住这六辆钢铁怪物。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他们举动，不可谓不英勇。然而，他们却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全都倒在了进攻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人能创造出奇迹。
“旅长，怎么办？” 二团长老戴冒着被机枪扫成筛子的风险冲到黄樵松身边，大声请示。
虽然依旧跻身高级军官行列，在之前，他却只在无声电影里，见过坦克的模样。根本不知道此物的弱点在哪儿，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将其击毁。
“不急，不急，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黄樵松一把将老戴拉到日军遗弃的工事里，顶着馒头大汗连声安抚。
真相说起来残酷又令人惭愧，他这个旅长，以前同样没见过坦克实物。依稀记得，在某次东北军同行的书信交流中，对方提到过一种小豆战车，说此物矮小灵活，或者装备机枪，或者装备小炮，非常令人头疼。然而今天，他所面对的，却是同时装备了一门火炮，两挺机枪的庞然大物，跟传说中的小豆完全是两个概念。（注2：小豆，日军轻型坦克，偷工减料严重。抗日战争早期，此物曾经给中国军人造成很大威胁，后来因为装甲过于单薄，被淘汰出了正面战场。）
“旅长，旅长，能不能让炮兵轰击装甲车和装甲车后面的鬼子步兵？” 正尴尬间，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黄樵松眼神顿时为之一亮。
对啊，步兵炮炸不动坦克，却未必炸不翻坦克后面的装甲车。又惊又喜的黄樵松猛地抬头，掐看见，李若水那张年青而英俊的面孔。
二十七路军没对付过坦克，但是，二十九路军却在南苑阵地，遭受过小鬼子飞机、坦克和步兵的协同进攻。而李若水，恰恰是南苑之战的幸存者之一，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高级军官种子！
“怎么打，你具体说，把你知道和想到的办法全都说出来！” 猛地吸了一口气，黄樵松果断作出了决定。
对方已经穿上了二十六路的军装，这一刻，他可以毫无保留地给与信任。
第九章 与子同裳 （五）
“让开正面，两翼设伏，然后集中火力打他的步兵！” 到底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李若水一开口，就显示出了与众不同。“装甲车的防护力不如坦克，跟在坦克之后，反而影响它的速度和灵活性。坦克上的机枪有两挺，其中一挺只能往前射击。另外一挺，也需要转过头来才能向后打，并且射角很高，及远不及近。切断了装甲车和步兵跟他的联系之后，再派敢死队从背后扑上去用手榴弹炸……”
“好办法，老子还以为这铁疙瘩没有任何破绽呢！奶奶的，原来还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黄樵松的眼睛迅速亮了起来，握着拳头挥舞手臂。“就这么干，老戴，告诉二团和侦查营，让开正面，把小鬼子的先放过来。小王，给我去二十七师借迫击炮一用！”
“是！” 二团长老戴立刻有了主心骨，与传令兵小王一道，猫着腰去传达命令。不多时，参战的三支部队，七十九旅二团，侦查营和二十七师一团，都停止了毫无章法的射击。挡在坦克车正面的弟兄们冒着被机枪射中的风险纷纷撤退，而位于左右两翼的弟兄们，则将身体藏在了断壁残垣、弹坑和废弃的掩体之后，静静等着复仇机会的到来。
“轰隆隆隆隆……”日军的坦克兵以为已经将对手吓破了胆子，驾驶着庞然大物加速前进。所过之处，无论是残砖烂瓦，还是战死者的尸骸，全都瞬间碾成齑粉。有两具尸骸的模样，李若水非常熟悉，应该就是他在二十七师中的袍泽。然而，他的面孔只是轻轻抽搐了几下，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从南苑之战到现在，已经有那么多的熟悉的人死去，令他的感情渐渐变得有些麻木。再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泪流满面，也不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只是默默地将盒子炮插回了腰间，顺手从血泊捡起几枚木柄手榴弹。
手榴弹是德国造的M24，长度比晋造足足高出两寸，但拎在手中的分量，却轻了许多。这令李若水很是怀疑它爆炸后的威力，然而，却没有任何时间和方法去检验。只能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迅速从尸体上结下鞋带儿，将几枚手榴弹捆成了一捆。（M24，德国在一战末期研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