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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枪声噶然而止,同时停止的,还有冲锋号声。正在向良乡城内快速突进的弟兄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纷纷迟疑着停住脚步,扭头回望。而已经开始焚毁文件和军旗的日军将士,也从藏身处楞楞探出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趁机反扑?
“快撤!” 王希声扛着一把砍成锯子的大刀从台阶下跑过,抬起头,冲着李若水大声叫喊。“把重机枪机枪抬上。小鬼子的重机枪威力虽然差,却不需要加水,比咱们的马克沁方便!”
“为什么要撤,鬼子不是已经崩溃了么?” 李若水茫然地站起身,皱着眉头大声询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希声一个箭步窜上来,丢下大刀,双手将重达二十八公斤的九二式抱了起来,“你们俩抬着三角架,赶紧撤,趁着小鬼子也在发懵。黄旅长既然下令撤退,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只管执行就好!” (注1:九二式重机枪,日本剽窃法国哈奇开斯重机枪,气冷设计。在侵华战争期间广泛使用。)
“你……” 李若水被说得胸口发闷,狠狠瞪了王希声一眼,双手拎起了机枪架。
如果他也像王希声这般,只管奉命行事,心情自然就不会发生太多的波动。然而,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明明已经攻破了日军的所有防线,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明明只要再坚持十分钟,就能收复一座紧邻北平的大城,明明……
“滚,老子才不管他什么蒋总裁不蒋总裁!他距离咱们好几千里地,怎么知道咱们这边的情况?!” 仵营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拎着机枪架冲过去,李若水想听一听到底是谁,做出如此荒唐的决策。还没等他冲到话务员近前,却又听到戴团长大声咆哮,“胡说,你胡说。宋明轩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按兵不动? 无论是谁第一个打进北平去,地盘最后还不是得归他?他怎么可能连这点儿账儿都不会算?!”
“南京方面有确切情报,二十九军未按约定时间向日寇发起反攻。如今大队日军都朝着良乡扑了过来,所以,咱们必须退守琉璃河防线!” 黄樵松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李若水的身体打了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再看王希声,反应比他还要狼狈,扛着重机枪在原地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全凭着袁无隅的拼命拉扯,才避免被机枪直接压垮。
二十九军,曾经给了他们无数希望,教会了他们基本作战技巧和指挥技能,让他们为之骄傲欢呼,为之流血流泪的二十九军,在关键时刻,又一次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不是南京那位的胡乱插手,虽然那位一直以喜欢越级指挥而闻名。是二十九军,没有履行跟兄弟部队的约定,在二十七路军向日寇发起进攻之时,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将阵地向前推进了二十余里的二十七路军,就要单独承受日寇的全力反扑。除了吐出所有战果,大步后撤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选择。(注2:二十九撤出平津后,士气极度衰落,宋哲元的领导地位也大受质疑。因此队伍根本没力气作战,错失了很多反攻的良机。)
“奶奶的,可惜了老子麾下那些弟兄!” 团长老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掉头便走,“撤,全给我撤。咱们自己人不争气,活该让小鬼子捡便宜!”
“宋明轩,老子跟你没完!” 营长老仵,可没有老戴那么好的涵养,直接将他心中的罪魁祸首名字喊了出来。“老子麾下,今天那么多弟兄抱着手榴弹去炸坦克。他们一定会去找你索命,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
愤怒地吼声,在李若水耳畔反复回荡。踉跄着上前扶住王希声,踉跄着拖起机枪架,踉跄着跟后者一道加入撤退的队伍。他强迫自己不再主动去接受任何信息,强迫自己不去回头。
后撤的过程无比顺利,良乡附近的几支日军,都被中国军队的举动弄懵了,根本不敢尾随追击。而李若水、王希声和袁无隅三个的心情,却始终无法轻松。
周围的弟兄们,都知道了导致大伙功亏一篑的症结出在了哪里,对先稀里糊涂丢了北平,又没胆子雪耻的二十九军大加挞伐。李若水等原本隶属于二十九路军,却留在了二十六路做见习军官的青年人,难免要遭受池鱼之殃。
一些原本对他们非常尊敬的弟兄,主动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一些原本就对他们有成见的下级军官,则开始肆无忌惮地冷言相向。一些迷信的家伙,则认为他们几个都是灾星,早晚会把二十九路军的晦气,传染到二十六路军身上。甚至还有一些人,偷偷地嘀咕,说二十九路军已经决定向日本鬼子投降,这个节骨眼上派来二十六路的人,极有可能个个都肩负着特殊使命……
以上种种,让李若水、王希声和袁无隅三个非常难过,却不至于承受不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三人相信,只要自己在战场上继续有所作为,早晚,所有造谣者都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早晚,身外的流言蜚语,全都会变成笑话。
但是,接下来的另外兜头一棒,却将三人全都砸趴在了地上。
就在三人随着大队人马即将退到固安的时候,仵营长急匆匆地送来了一个噩耗。他们的好兄弟,被侦察营视作重点培养对象的冯大器,在刺探敌军动向时,不幸被子弹击中,性命垂危!
第九章 与子同裳 (八)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是他!" 袁无隅与冯大器关系最好,立即对仵营长送来的噩耗表示了拒绝。
"怎么可能?他身手那么好!"王希声虽然跟冯大器经常较劲,却也不肯接受坏消息的诞生。
在所有幸存下来的军官和学兵当中,以他与冯大器的身手最为出色,这也是他每战必先的心理支撑。如今,跟他身手一样好的冯大器中弹垂危,立刻让他认识到自己也是血肉之躯,在子弹与炮火面前,与其它不会武艺的袍泽同样单薄。
“他在哪?我们能做些什么?做什么事情可以救他?” 这时候,李若水年龄大,性子相对成熟的优势就显示了出来,强压下心中震惊,大声追问。
"这,这个……"读书不多的仵营长被问住了,搔着头皮不知如何回应。以往他麾下的弟兄身负重伤,亲近的人要么默默落泪,要么急火火地前去探望,却从来没有谁来向他请教该如何去做才是最佳选择?而他本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在当前医疗条件下,到底怎么做才有可能将一个被子弹打穿了肚子的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从军多年,亲眼目睹一个个弟兄战死沙场,他的心脏早已麻木。总觉得人的生死富贵都是命中注定。中弹者能不能活下来,取决于老天,医生能起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更何况是拿枪的同行。
"手术,输血,还是偷偷送回北平找西洋大夫?你说。需要钱和西药,也尽管提,我们一起想办法?" 迟迟得不到仵营长的回应,李若水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主动给出了数个选项。
"噢,噢,不用了,不,不,我也不太清楚。李医生是从东洋留学回来的,要不,你们去军部医务营问问他?" 仵营长愣了楞,这才意识到面前这几个下级军官身份非同一般。
寻常弟兄,入伍之前连玉米面儿都不能吃饱,哪有机会读书识字?而眼前这几位,据说最低的都读到了高级中学,甚至还是大学生。
大学生哎,相当于光绪年间的进士,一般人家能供得出来么?而既然能中进士,天上的文曲星老爷多少也会看顾一些,不应该那么容易就死掉。
“你问他不如问自己膝盖!” 袁无隅急得火烧火燎,见仵营长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大声冲李若水咆哮,“走,咱们去医务营、我就不信,老天爷就这么不长眼睛!”
“对,对,你们自己去医务营,医务营,我准你们的假,我去替你们请假!” 仵营长如蒙大赦,顶着一脑门子热汗大声赞同。
袁无隅前几天一直陪着冯洪国练习开汽车,而冯洪国则是副委员长冯玉祥的长子。虽然眼下冯洪国已经被他父亲一个电话调去了保定,可谁能保证,眼前这位姓袁的小爷,不是冯副委员长故意留在二十六路的眼珠子?所以,仵营长宁愿装作没有听见对方的冒犯话语,也要尽可能地替对方提供一切方便。
“那就有劳仵长官了!” 李若水不知道表面上老实巴交的仵营长,居然还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肠。听此人愿意替自己请假,立刻举手向此人行了个军礼。
“没事,没事!你们跟自管去,医务营就在军部的隔壁。你们报黄旅长的名字,卫兵肯定不会阻拦!” 仵营长立刻侧开半边身体,一边还礼,一边大声替三人出主意。
真正的好主意从来不会讨人嫌,不光李若水一个人对他态度更加尊敬,袁无隅这个少爷脾气的家伙,也为他自己刚才举动,感觉到了一些不好意思。冲着他敬了个军礼,拉起王希声,撒腿就跑。
三人前一阵子曾经多次被孙连仲召见,在卫兵眼里都属于熟面孔。因此,没报黄樵松的字号,也顺利进入了医务营。正准备打听一下,冯大器到底在哪做手术,却看到金明欣拎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她身材生的有些丰腴,前一阵子穿着学生装时,略微显胖。然而,此刻穿上了纯白色战地护士服,却显得别具一番风味。饶是心里惦记了冯大器的安危,王希声的眼睛也有些发直。不由自主地冲上前,一把抢过去她手里的大药箱,“明欣,让我来!你……”
“讨厌!你别乱动!这里边装的是刚消过毒的手术器械,你们三个身上全都是细菌!” 金明欣像护崽的母鸡般,一扭身将大药箱护在了怀里,随即狠狠“赏” 了王希声一脚。
“啊!”王希声的小腿骨,被踢得“蓬蓬”有声,忠厚的脸上,却浮现出了幸福的笑容,“别,你别生气!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我,我刚才只是,只是担心你……”
“谁稀罕你的担心!” 金明欣被说得脸色一红,大声呵斥。然而,声音落后,目光里却露出了一缕温柔,“ 你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正经。整天枪林弹雨里,一个不慎,呸,呸,呸!不灵,不灵,坏的不灵好的才灵。你们都会好好的,一个个全都长命百岁!”
“嘿嘿,嘿嘿……” 见金明欣居然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王希声脸上的幸福欲浓。搔了两下后脑勺,正想再说两句体己话,却听见金明欣快速补充道:“你们是不是来看大冯的?他没事了,子弹没伤到肠子,就是取子弹的时候,失血有些多。倒是若渝姐……”
“若渝怎么了?” 一句话没等说完,李若水已经魂飞魄散,伸手抓住金明欣的肩膀,大声追问。
“啊——” 金明欣吃痛,嘴里立刻发出一声低呼。随即,甩开了李若水的手掌,皱起眉头回应,“算你还有良心,不枉若渝姐每天都惦记着你!她也没事,只是献血过多,昏了过去。大冯的血型很特殊,整个医务营里,只有若渝姐的血型跟他能匹配。所以若渝姐就献了两次血给大冯,每次都是四百毫升!”
“啊?” 李若水瞬间恢复了几分神智,转过身,撒腿就朝医务营深处狂奔。几十米过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此刻未婚妻在何处,又急匆匆地掉头而返,“明欣……”
“若渝姐在前面甲区二字号病房休息!” 金明欣理解他失态的原因,立刻扯开嗓子大声打断,“她没有外伤,所以你不用换衣服洗澡,就可以……”
一句话没等说完,李若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王希声和袁无隅两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目光痴迷,一个满脸羡慕。
注:出差中,更新不及时,见谅。
第九章 与子同裳 (九)
“该死的冯大器,你自己就不知道小心点儿!八百毫升血,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 嘴里气急败坏地念叨着,李若水飞快地超过几名正在忙碌的护士,冲向甲区二号病房。
他倒不是真的想让冯大器去死,然而想到未婚妻因为献血过多而昏迷,他就恨不得将冯大器从病床上拉下了痛打一顿。四百毫升,连续两次,总计八百毫升,已经足以威胁生命。而正常人失血六百毫升就会有危险,若渝身体那么单薄……
“啪” 二十六路军将士标配的粗布底儿在石头台阶上滑了一下,鞋帮和鞋底彻底分家。李若水的身体踉踉跄跄,差点儿直接摔进门内。双手努力支撑在门框上停稳,神志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