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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被俘虏后,受尽羞辱和折磨再死,还不如拼到最后。
“弟兄们……” 眼看着日军距离自己已经不到二十米,李若水深吸一口气,跳出了战壕。他想说几句豪言壮语来激励士气,话到嘴边,却忽然没了词。
死亡,近在咫尺。而胜利的希望,却根本看不到。
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好像都过于无力。于是,他干脆选择了闭嘴。
“杀鬼子!” 王希声忽然从他身边冲了出去,钢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杀鬼子!” 仿佛被一句话点燃,所有战士和民壮,都发出了同样的怒吼。大刀高举,刺刀平端,在夕阳下,宛若一颗颗闪耀的流星。
他们既缺乏现代化武器,又缺乏严格训练。他们对战争的理解,与对手差了不止一个台阶。
然而,他们身上,却唯独不缺热血。
因为他们的背后,就是家园!
流星砸入波浪,一个接一个,消失得无声无息。
血花在夕阳下溅起,如焰火般灿烂。
“杀鬼子!” 一面战旗,忽然在战壕后出现。
洪流般的国民革命军将士,紧跟着着战旗冲上了阵地。将已经触摸到胜利边缘的日军,像猪羊般,赶得落荒而逃。
第十章 修我甲兵 (九)
第十章 修我甲兵 (九)
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红色的山川树木,整个世界,都像着了火,红得炽烈而耀眼。
一名日寇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扑了过来,袁无隅抡起大刀片子,一刀将其连人带枪砍成了两段。
又一名日寇叫嚷着前来迎战,袁无隅挥刀砍过去,剁下一颗肮脏的头颅。周围的其他日寇被吓得纷纷转身逃命,袁无隅却不肯放过他们,双脚腾空,腾云驾雾般追了上去,将鬼子兵像麦子一般割倒。
几发炮弹像焰火般在周围落地,他却毫发无伤。穿硝烟,踏烈火,钢刀挥舞,杀得鬼子人仰马翻。就在此时,一把刺刀忽然毫无征兆地从空气中出现,狠狠戳中了他的心窝!
“啊——”袁无隅大叫着翻身坐起,额头上冷汗淋漓。
定神细看,刺刀,炮弹,大刀片子全都消失不见,周围只有被灯光熏黄了的四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隐约的腐臭味道迅速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楞了楞,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不是战场,自己没死在战场上。
这里是二十六路军的医务营,出征之前,他曾经来这里跟金明欣和若渝姐两人道过别。还曾经帮几个年青的护士抬过伤员。而如今,他自己也变成伤员,躺在同样的病床上接受护理和治疗。
“你醒了?不要乱动,医生说你胸腔内可能会有少量淤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吸收掉!” 郑若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低低的,暖暖的,带着几分长姐的温柔。
“是若渝姐么?我的伤……” 袁无隅又楞了楞,目光迅速扫过自己全身。还好,两只胳膊都在,两条大腿也都在,小腹和大腿根儿处虽然都裹了绷带,却感觉不到多疼。双手双脚整整齐齐,活动起来也不困难。
“腹部一处刺刀伤,大腿根儿一处子弹贯穿伤,都不致命!比较麻烦的是你的内脏,应该是受到了强烈冲击,所以存了淤血。医生说目前条件太差,只能靠你自己吸收。” 郑若渝拎着一个硕大的医疗箱子走进,柔声回答他的问题。
“李大哥,王希声他们两个呢?他们两个还好吧?” 袁无隅迅速朝周围看了看,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担心。
病房里有七张床,除了他自己这一张外,其余居然全空着。而上次他来时,所有病房却是满的,还有伤员必须躺在院子里临时搭起的木板上。
“他们俩比你运气好,坚持到了援军抵达。所以受的都是皮外伤,不需要住院。被冯长官临时调到军部去当参谋了!” 郑若渝笑了笑,疲惫的面孔上,绽放出几分恋爱中女性特有的骄傲。
袁无隅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像在阳春三月的日光下,忽然喝了一杯梅子酒。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却果断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笑呵呵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呸……”
俯身对着床下的尿壶啐了一口,他快速补充,“我还以为我自己这次,肯定要死在阵地上了,没想到醒来之后,居然还能看到,还能看到外边的阳光。”
“别乱说,你一看就是个长寿相,你们三个都是,还有大冯!” 郑若渝瞪了他一眼,非常迷信地呵斥。
“当然,若渝姐说得对!我们四个都是,你和金明欣也是!” 袁无隅知错就改,继续笑着点头,“还有殷小柔,咱们都要活着看到小鬼子血债血偿!”
“一定!” 郑若渝会心地笑了起来,就像一朵盛开在水边的莲花。
袁无隅的心里,再度被异样的感觉充满。这一刻,他觉得若渝姐比站在河蚌上的维纳斯还完美十倍。(注1:河蚌上的维纳斯,即世界名画,维纳斯的诞生)
只是,眼前的“维纳斯”,却远比油画中的维纳斯干脆。将手里的医疗箱往床畔一放,柔声命令,“好了,别东张西望了,病房里的其他伤号,已经撤往邯郸了。赶紧躺下吧,该给你换药了!”
“换药,换什么药?” 袁无隅困惑地看了一眼医疗箱,却没看到任何针剂和药片儿,只看到了一叠叠洗得发黄的棉纱,一个小巧的工具包儿和几个巨大的玻璃瓶子。
“换药是医院的专业术语,就是给你清理伤口,抹上消炎药膏,然后重新包扎起来!” 郑若渝早就被问得见怪不怪,一边麻利用手扶住他的肩膀,一边笑着解释。
“那,那就有劳若渝姐了!” 袁无隅被她笑得心里发虚,顺从地朝着枕头躺了下去。然而,头皮还没跟枕头发生接触,他又猛地坐了起来。“我,我自己来,你,你告诉我怎么换就行。我,我……”
因为起身他猛,他眼前阵阵发黑,胸腔内的疼痛,也宛若针刺。而郑若渝却毫不客气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呵斥道:“躺好,别乱动。小心扯动了伤口!”
“我,我……” 袁无隅的脸,迅速红到了胸口处。想要将郑若渝推开,却没勇气抬起手臂,只能强忍眩晕继续摇头,“我,我自己来。我,我在学兵营,也学过急救包扎!”
“行了,别闹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呢!乖!”郑若渝像哄孩子般,将他按在了床上。掀开被子,然后去解他的衬衣扣,“再闹,我就得喊金明欣一起过来帮忙了。乖,别动。只是用一些浓盐水,不会太疼!”
“我,我……” 袁无隅哪里是怕疼,而是怕被若渝姐脱掉裤子,去处理自己的大腿根儿。只是,这些话,他偏偏无法说得太明白。眨眼间,急得额头上汗珠滚滚!
“我现在是护士!” 郑若渝的手,熟练地撩起他衬衫内的背心儿,熟练地解开缠在他小腹处的绷带,声音平静且沉稳,“就像你去了前线做排长。你打鬼子的时候,不会顾忌打在什么地方。我做护士,也不能顾忌太多。况且,我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护士,处理过的伤口,数以百计。我们都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没必要多想。况且书上还说过,事急从权!”
“事急从权!” 袁无隅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闭上眼睛,摊开四肢,放弃了所有挣扎。
一股凉凉的感觉,从小腹处伤口扫过。有一点点儿疼,却让他感觉无比心安。“若渝姐是在做他分内的事情,我伤好了之后,就能重返战场!” 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着话,他又睡了过去。呼吸均匀,心中也无比坦然。
第十章 修我甲兵 (十)
“真是个小孩儿!” 郑若渝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给袁无隅盖上被子。
“若渝姐,若渝姐,你在这边吗,李医生叫你去乙字号院,那边,那边忙不过来!“ 金明欣的声音忽然从外边传了过来,隐隐带着几分委屈。”在呢,在呢,就去!就去!“ 郑若渝答应一声,小跑着出门。抬起脸,恰看到金明欣那涨红的面孔。
“你怎么了?有人嘴巴又不干净了?”她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安慰,“别往心里头去,那些伤兵其实只是嘴巴脏一些,人不见得有多坏。”
“乙字十三号大病房那几个,从早晨起就一直在闹事,无论怎么伺候都不满意!” 金明欣扁扁嘴,满脸委屈地说道。
“哦——” 郑若渝轻轻点头,眼前迅速闪过几张绝望的面孔。
是几个被截了肢的伤兵,出院后,就会被遣散到地方。而如今兵荒马乱,地方上,自然也没能力管他们的死活。所以,这些人现在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暴自弃。对医生和护士的工作,极不配合。
“还是军官区好,总共就没几个伤号,一个个还都彬彬有礼!” 金明欣四下看了看,用非常小的声音嘀咕。
身为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她从小身边就有女仆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所以对伺候人的工作很不习惯。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一腔爱国热情在支撑。而某些伤兵绝望之后所做的荒唐举动,则无异于给这腔热情在泼冷水。
“军官区这边,前些日子病人也很多,后来一部分转移到邯郸了,所以才空了下来!” 郑若渝自己对闹事的伤兵也很头疼,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金明欣,干脆顾左右而言他。
“你是说,受伤的军官都提前撤走了,难道,难道二十六路也要撤下去了么?那,那北平和天津怎么办,难道就心甘情愿的丢给了小鬼子?” 金明欣的思维很是发散,立刻从军官区伤号被提前转移的现象,猜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
“不心甘情愿又怎么样?” 郑若渝的脸色,立刻暗了下去,叹了口气,低声回应,“弹药接济不上,补充兵也一直没调上来。好多营和连,目前都只剩下了空架子。”
这是一个冷酷的事实,开战一个多月来,二十六路军跟小鬼子反复拉锯,损失极为惨重。但中央最初所做的那些承诺,只是听起来掷地有声,事实上,却没兑现过任何一条。并且,中央军的表现,也极为丑陋。空拿着精良的德械,却畏手畏脚,日军每一次成功达成战术目标,几乎都是先从中央军那边撕开突破口。(注1:这是事实,关麟征将军在这段时间表现很差。)
“怪不得李大哥和王希声他们俩,从前线撤下来之后,就又被调去了参谋处!” 金明欣楞了楞,随即就为郑若渝的话找到了新的注解。“这都是李大哥跟你说的吗,你们俩可真贴心,他什么都不瞒你。不像王希声,每天见了我都像个闷葫芦一样,还总是板着个脸!”
“他也没跟我说,我自己猜的!” 郑若渝笑了笑,赶紧低声解释。“他们俩被调回参谋处,也不光是各自的连队都打成了空架子。二十六路军读书人太少,冯师长也有意培养他们,所以就把他们都留在了身边。”可我还是觉得带兵好。外边都说,都说参谋不带长,放,说话就没人听!“ 金明欣是小女儿心思,巴不得自家男朋友能够做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当然,能战无不胜,且从不受伤,且懂得女孩子心思的少年将军,就更完美。”暂时够呛,至少,补充兵上来之前,他们得继续当参谋。那两个连,最后加在一起只剩下了三个排。“ 郑若渝笑了笑,轻轻摇头。”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矛盾的,既盼着能将小鬼子早日打跑,又不希望他们再上前线。”“我那几天,也快吓死了。发誓他如果活着回来,我就立刻嫁给他。可他一回来,就惹我生气……“金明欣红着脸,小声倾诉。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间,二人就已来到普通病房区域。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立刻扑鼻而来,熏得她们两个直想流眼泪。而伤号的呻吟声,骂街声,甚至哀嚎声,则又让她们两个心中好是难过。赶紧快步走到一个巡房的医生身边,主动帮对方打起了下手。
比起干净整齐的军官医疗区,供普通士兵养伤的乙字号病区,简直就像个菜市场。每间病房里,至少要塞进六张病床,并且彼此之间没任何遮挡。而病房的窗子,也没有任何玻璃或者窗户纸,无论外边刮风还是下雨,里边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至于医疗成本和伙食供应,更是跟军官区不可同日而语。郑若渝曾经亲眼看到有几次手术,都是在没打任何麻醉剂的情况下实施。能缓解伤号的痛苦的,或者是一碗溶解了鸦片的清水,或者是十几根亮闪闪的银针。而无论实行手术和医生,还是被手术的伤患,好像对此都习以为常。
与二十九军一样,二十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