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尽管双目布满血丝,尽管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郑若渝却丝毫没有倦意,她总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救治伤员中去,与此同时,和未婚夫李若水一样,她也肩负起教导新丁的责任。
前线的将士们如何奋力杀敌,邯郸各界都看在眼里,纷纷慷慨解囊,捐钱捐物。大批大批的热血青年和爱国学子,不是应招入伍,就是弃笔从戎,成群结队的少女们,则纷纷来到医院门口,恳请充当临时护士,为国家尽自己那一份微薄之力。
每天都有十几个面带稚嫩之气的小护士,紧紧跟在郑若渝或金明欣身后,看她们如何照顾病患,辅助医生工作。由于平易近人,技术精湛,再加上年龄相仿,又上过报纸,郑若渝很快变成了一众小护士心目中的偶像,“郑大姐”这个称号,也因此在邯郸医护界迅速流传。不时有真假记者曾慕名前来“采访”,结果郑若渝的“护卫团”以工作繁忙为名,将其拒之门外。
“护卫团”中,唯一的男士,就是留在医院继续接受观察的袁无隅。由于是受了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所伤,他表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异常。吃饭、说话、行走,都和其他同龄人没任何两样。可只要动作一激烈,他就会头晕目眩,血压、心跳等健康指数,也全都会迅速接近危险的边缘。
对于袁无隅的病情,从留洋归来的李营长,到刚刚被临时征募的赵大夫,其实都已经都束手无策。但是,他们却不忍心告诉袁无隅,后者这辈子已经注定与战场无缘。那样,对于一个投笔从戎的爱国青年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极有可能会刺激得袁无隅当场病发,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在等待继续观察的时期,袁无隅就成了所有未婚护士的警卫员。当护士们遭到某些兵痞骚扰,或者一些自命风流的地方才子纠缠时,叫一声胖子,或者袁大哥,肯定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麻烦。论军衔,袁无隅现在也是中尉,足以让大多数兵痞低着头走。比口头上的风流倜傥,袁无隅可是北平袁氏影业的少东家,近三年内新潮中外电影上的新鲜台词张口就来,保证说上一整天都不带重样!
如此一来,医院上下,倒是有些舍不得让袁无隅出院了。有他在,非但医患关系会明显好转。还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袁无隅本人,因为知道自己稍一剧烈运动就支撑不住,也不强行要求上前线拖别人的后腿。努力拿出一幅积极心态,在做好护花使者的工作之外,又主动担任起了鼓舞士气,安抚伤患的职责。虽然因为年纪轻轻,且长了一张娃娃脸,有些时候,他难免会受到被安抚者的奚落。但由于他热情、豁达且仗义疏财,慢慢做下来,倒也干得卓有成效。
时间在紧张和忙碌中匆匆渡过,这日,郑若渝正带人查房,突然从医院外面冲进来一大堆军人,而他们所抬的担架上,则不断传出一声声惊慌且绝望的惨叫。仿佛所有新伤员在撤下来之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一般,或者是亲眼目睹了魔鬼降临人间。
郑若渝心知有异,急忙随当值医生迎上去询问情况。还没等开口,就听一个脸上胡乱包扎着几层纱布的军官,用沙哑的嗓子低吼,“毒气弹,大夫,赶紧想办法救救他们。小鬼子,小鬼子使用毒气弹!九营的兄弟,就剩下这几个人了。他们……”
话说到一半儿,他已经站立不稳,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嚎啕。
当值医生被吓得冷汗乱冒,连忙命人将伤员全都送进手术室,并让郑若渝去通知其他医生,全体参加抢救工作,群策群力,尽最大的可能,拯救自家袍泽。
“是!” 郑若渝答应一声,拔腿就跑。才跑出几步,眼泪就淌了满脸。
灭绝人性的日军,居然又在战场上使用了毒气弹!
国民政府苦苦盼望出来主持公道的国联,居然继续在装瞎!
莫非中国人在他们眼里,就活该承受苦难。莫非只有毒气弹丢在他们头上,他们才能看到,罪恶正在光天化日下发生。
“表姐,表姐,你怎么了?” 金明欣匆匆从对面跑过,见郑若渝哭得伤心,诧异地停住脚步追问。
“没,没事儿,快,快帮忙去通知所有护士和医生,去参加对伤员的抢救,快!” 郑若渝抬手抹了把眼泪,继续沿着走廊飞奔。才跑了几步,视线就再度被泪水所模糊。
尽管医生答应得非常痛快,也宣布全体医护人员都参加抢救,尽最大努力挽救伤员的性命,然而,作为一名“资深”护士,她却清晰地知道,以二十六路军目前的医疗条件和药物储备,大部分伤员,恐怕都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便其中一两个能幸运地活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恐怕也是终生的残疾,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注1:毒气弹,日寇在1937年华北战场,多次使用毒气弹,攻破中国军队防线。而中方因为没有反击手段,只能默默承受。当时的国联,在掌握了证据的情况下,也对日寇听之任之!)
但是,与当值医生一样,她却不能冷血地将真相告诉那位营长和护送伤员回来的弟兄。她只能以最快速度,去召集护士和医生们,施展各种办法抢救。哪怕救不回伤员们的性命,至少让他们走的时候,不回像现在这样痛苦,这样绝望。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二)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二)
在医生和护士们的齐心协力之下,狭小的医院,很快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了起来。
除了临时加入的几个女学生,被留在病房内照顾伤兵之外,其余所有医护人员,都投入了对伤员的抢救工作中。
手术室里点起了一盏盏乙炔灯,大批大批的纱布,药棉、酒精、盐水,主动要求帮忙的轻伤号,用小车推着送了进去。西药,中药,针剂,汤剂轮番使用。所有当下能找到的医疗器械,也全都足额提供。然而,整整忙碌了两三个小时,送进手术室的伤员,却没有一个被平安地送出来。
“妈的,急死老子了!你们这群医生,都是干什么吃的!”头上裹着纱布的伤兵营长实在等得心焦,不顾袁无隅阻挡,抬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手术里静静悄悄的,无论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回头看他。冰冷的地面上,盖着数条浆洗干净的灰布床单,依稀露出人形的轮廓。他的心脏刹那间抽得紧紧,用手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迅速将目光转向手术台,却发现,手术台上正在接受治疗的那个伤员,面部已经溃烂得无法再分辨出原本到底是啥模样!
“给他打一管吗啡,让他少受点痛苦吧。” 背对着他的野战医院院长,缓缓放下夹着面纱的钳子,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逾万斤。
“医生,他还有呼吸,他还有呼吸!他,他的手,他的手刚才,刚才还在动,还在动……” 一名护士哑着嗓子提醒,随即,泣不成声。
压抑地哭泣声在周围迅速响成了一片,所有护士和大部分医生,都低下了头,一个个泪流满面。
日寇使用的是国际公约中禁止的糜烂性芥子气,而大部分中国军队,在开战之前,甭说储备针对类似武器药剂,甚至连听说都很少听说。
眼下哪怕是中央军的野战医院,遇到被芥子气毒害的伤员,都束手无策。而二十六路军,却是没有自家地盘支撑,也不怎么受中央看重的旁系,怎么可能有手段,将伤员从死亡的边缘再拉回来?
“打吧,这是他的命。如果你们救不了他,让他少受点罪也好!” 头上裹着纱布的伤兵营长抬手擦了把通红的眼睛,咬着牙大声表态。
“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刹那间变成了嚎啕。护士们一个个双手掩面,颤抖得宛若风中荷叶。
她们是来救死扶伤的,不是来杀人的!她们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哪里有勇气,亲手去杀死一个伤兵?!更何况,这个伤兵还是她们自己人,当初也是和她们一样,怀着满腔和激情和热血穿上的戎装!
“我来吧!明欣,帮忙拿布子,替他擦一下汗。” 郑若渝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完全与众不同的冷静。只见她,深呼吸一口气,熟练的用针筒抽干一瓶试剂,然后,含着泪走到了那气若游丝的伤员面前,咬紧牙关,缓缓将针头扎向了对方静脉。
“表姐……” 金明欣嘴里发出一声悲鸣,抓起手帕,哆嗦着在伤员脸上轻轻擦拭。
也许是感觉到了手帕上传来的温柔,也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伤员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了。糜烂得看不清模样的面孔上,隐隐约约,竟透出了几分安详。随着针管里的吗啡不断减少,他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微弱,渐渐的,若不可闻。
四下里,哭泣声越来越响亮,郑若渝平静的抽出针管,转身刚要离开,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弟兄们,上啊,跟小鬼子拼了!”
那个本该陷入昏睡,直至死去的伤兵,突然挥舞手臂坐了起来,然后,他就像一具雕塑般,定格在那里,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他的手不小心甩到郑若渝,将后者带倒在地,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瓶瓶罐罐满地翻滚,郑若渝手臂处,被碎玻璃片儿扎得鲜血淋漓。
“郑护士,快起来!”医生大惊,忙上前一把将郑若渝拽起,又回头向那被吓傻的金明欣吼道,“快扶她起来,快给清理伤口,快!”
“我没事,没事儿。李院长,您去看看其他伤员吧!其他人,也许还有希望!”郑若渝强笑着向医生点了点头,转身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浸泡过的药棉,冷静地准备自己给自己清理伤口,忽然间,却感觉天旋地转,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再度软软地栽倒。
“表姐,表姐……” 金明欣吓得花容失色,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郑若渝,大声呼唤。
“救她,医生,救她!” 伤兵营长也扑了过去,用手扶住郑若渝的头,声嘶力竭地朝李医生喝令。丝毫没有认为,面前这个女护士,是杀死他麾下弟兄的仇人。
“若渝姐,若渝姐怎么了!” 袁无隅在门口听到动静,也不顾一切跑了起来,拉住一名医生,焦急地追问。
回答他的,是野战医院李院长的怒吼,“出去,全出去。无关人等,全都出去。护士,去准备药品!腾开隔壁的病房,准备抢救!”
“奶奶的,逼着一个女娃子去打针,你刚才为什么自己不打?为什么自己不打!” 亲眼目睹了郑若渝晕倒经过的伤兵营长,猛地站起身,抬手就去抓李院长的衣领。
他和他麾下的兄弟都是军人,为国而死,虽死无憾!可逼着一个女娃子去用“毒药”结束伤兵的性命,在他眼里,却绝不是男人所为。如今,这个女娃子因为内心压力过大,昏迷不醒。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院长,就是罪魁祸首!
“出去!” 李院长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蹲下身,亲自从金明欣怀里接过了郑若渝。大步走向了隔壁病房。
“你今天要是治不好他……” 失去兄弟的痛苦,全都化作了对郑若渝的怜惜,伤兵营长追在李院长的身后,大声威胁。
“出去吧!” 袁无隅主动上前,扶住了伤兵营长的胳膊,半推半架,将此人朝院子里推去。
“你……” 伤兵营长楞了楞,不知道袁无隅为何又站在了自己对立面。
“他是最好的医生,方圆五百里,你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来!” 袁无隅用另外一只手,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解释,“若渝姐不是因为打了那针才倒下的。她,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你如果真心想让她好,就别在这闹事儿。他们,这里所有人,都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三)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三)
不知过了多久,郑若渝悠悠转醒,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有人在旁边低声说道,“缺乏营养,过度疲劳,贫血,还有,我怀疑有细菌侵入了她的血液,才是导致她休克的真正缘由……”
“你是说败血症,她那天只是碰到了染了毒气的……” 金明欣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对医生的判断深表怀疑。
“她右小臂上还有一处旧的贯通伤,至少是三个星期前的,如今还未痊愈,我今天发现后重新切开了表面,发现里边已经严重化脓!” 李院长的话很专业,却像窗外的秋风一样寒冷。
郑若渝浑身一震,急忙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右臂,果然看见当初在南撤途中曾经被子弹打穿的地方,又重新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隐约之间,好像还散发这一股刺鼻的味道。而自己昏迷之前新受伤的手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