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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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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在她后头,她的裙角象一片温柔的水光迤逦漫过。
  “不要觉得幻术都是假的,有句话叫,假做真时真亦假。只要你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么这就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这话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将来你大了,学多了本事,经得多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不用将来,我现在就明白。
  幻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据说是可以化幻为真的。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境界,不过我知道,白宛肯定没那火候。不知为什么我身体中还存着前世的影子,似乎自己对幻术有着一种天生的笃定与自信。
  “我传你一套短诀,你先记熟,再习惯。这个可以调理你的身体。等你伤好了,我再正式传人功法。”
  她的手指在我眉心点了一下,一段短短的口诀在我耳边响起,反复响了两次。等我记下来,声音便消失了。
  “记住了:”
  “恩。”我诚恳地问,“夫人,这片湖水,也是幻觉吧?”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的。”
  我其实还有一个疑惑——白宛夫人这让人如沐春风的惊人美貌,不会也是一个幻觉吧?
  晚上可以听到湖边水浪拍岸的轻响,起,伏。再起,再伏。
  风大的时候声音就急了一些,风弱的时候水浪声就弱一些。
  时光就如窗外的湖水,平平静静,过了一日又一日。
  剑术可以杀人,幻术可以欺心。
  有的时候,幻术比剑术还可怕,可以做到许多剑术做不到的事。
  是的,幻术就在一个幻字,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只要能骗过所有人,那么假的就是真的。
  可谁能做到那一步呢?白宛夫人大概做不到。
  我开始学最基本的幻术。其实幻术没有高深与浅显之分,只是第一关入门艰难。这一关过了,后面真正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到点石成金,大到呼风唤雨,口诀功法全部都大同小异。就好像剪纸,师傅给你的知识一把剪子,一张纸,告诉你最基本的剪发,下面剪什么能剪成什么样子那全看自己的悟性了。
  我还算是有悟性。第一次试雾障术的时候,就成功了。
  白宛夫人站在我身前几步远,但是浅浅的白雾在我她之间弥漫开来。她在雾的那端,向我微笑。
  等雾渐渐消散了,她说:“幻术还有一点很要紧,就是七分假,三分真。全是假的,易被找出破绽,只要有一点被看破,那整个幻术就很快被全部看穿了。”
  我点点头,这和说谎话是一个道理,不能撒开了吹,三句假话夹一句真话最好。
  白宛夫人很是满意,还拿了一把青果给我吃。
  我坐下来乖乖吃青果,味道很不错,清甜里带着点微酸,非常爽口。
  “你知不知道,我用得最好的幻术师什么?”
  我诚实地摇头,整个我真的不知道。她似乎只是感慨这么一句,并不指望我回答。
  “是紫气东来和火树银花。”她没再多说什么,朝着另一边的湖岸走去。
  紫气东来和火树银花?我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印象,这似乎是用在宴会歌舞上头的东西啊?一些不入流道士和武士也会借用烟火和障眼法来表演和两样,一点儿不难,是最不入流的幻术。
  我忽然有点惶恐,好像身边任何熟悉的东西都指向了我的前世。
  我真的如此迫切地要记起自己的过去吗?人在转世前,传说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忘记爱恨,重新做人。,既然早已忘记,为何还是执着地想要重新拾起?难道我骨子里还在不甘上一世的含恨而终?
  清晨习练幻术,湖边特别凉,身上的衣裳有点单薄,抵御不了寒气。
  我望着清晨雾蒙蒙的湖面,心里嘀咕:不知道这幻术营造出的湖,能不能淹死人?
  湖边垂柳婆娑,长长的枝条垂下来,风一吹,拂在背上颈上,凉凉的,有点痒,我伸手去掬了一捧水,湖水清澈冷冰,冰的我忍不住打哆嗦。
  身后忽然有人说:“离岸远些,别跌下去了。”悦耳而低沉的男声,清冷如玉。
  诗经里说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与现在晨雾微寒露轻盈的景象,定然很相像。
  所谓伊人。。。一定也就是我现在看到得这个样子,一袭白衣,翩然若仙。
  庄里的人这些天我也认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人却不相识。
  不,这人我见过。就是初来山庄的头一天晚上,在湖上惊鸿一瞥的人影,虽然当时离得远,影影绰绰地只觉得仙气飘逸。但是我能确定,就是眼前这个人。明明这是夏天,可是看他一眼,就觉得有冰水从头顶直灌下来。很冷,要是站着一动不动的话,谪仙一下的人、俊美慑人,可是也如冰雕雪塑般冷冽。我都怀疑刚才出声的是不是他。
  我歪头瞅瞅他;“你是谁?”
  他转身便要走。我猛地朝前一扑,牢牢抓住了他的袖子::“喂,别走。”
  来人居高临下地瞅我一眼,袖子一拂,我手里莫名地就抓了空,他迈步又要走,我不依不饶再朝前扑,我抓!
  呃。。。入手有点韧,有点凉,有点滑……我眨巴眨巴眼,手里拽着的是一条夹银丝的流苏长穗,那个。。。是他的腰带。
  那人停下脚步,虽是我见过的相貌最出众的一个,可是目光却如冰刀般冷寒。
  幸好他的腰带结系的结实,不然要是让我一下子扯脱了。。。咳,那就真不知道该这么说了。
  我讪讪地缩回手:“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以为他不会答,毕竟这人的气质目光都跟冰一样。
  “你是白宛的徒弟?”
  我点点头。
  “我是白宛的师傅。”
  修道的人老得很慢,但这个人看起来和白宛一般大的年纪,居然是白宛的师傅?
  “真的?”
  “你师傅没教你礼规?”
  我讷讷地喊了声:“拜见师公……”
  他冷冷地说:”起来吧。”
  我才想起自己还是跪着的,手里还攥着他的腰带!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上的泥。
  “你都学了什么了?”
  “刚学了三样。”
  “使出来我看看。”
  我先施了一个雾障,结果失败了。定定神,又施了一个凝水——也失败了。不行,第三个一定不能再失败。我咬咬牙,又逐一伸开,淡淡的紫气从脚边升腾开来,渐渐变浓。那烟气氲氲浮动,像是被风吹卷的轻纱。
  他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表示嘉许。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失败。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失望。有的人你知道他不是坏人,可是相处起来就是难受。
  就像我这位冷冰冰的师公。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湖上铺展开一片碧绿,白色的荷花花苞茁挺出水,星星落落地点缀在那一片绿色中,望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白宛夫人给了我一本小册子,看得出纸亲墨鲜,应该是才写成的。
  上头是一些浅显简单的幻术,她再三叮嘱让我不可冒进莽撞:“你好生研读吧,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要自己轻易尝试,等我回来再说。”
  我接过那册子:“师傅要出门?”
  白宛夫人笑着说:“我和你师公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啊?去多久?”
  “少说要一两个月。你自己在庄里也要记得用功,不要把所学荒疏了。”她像少女要和意中人约会去似的,眉间的那股喜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白宛夫人告诉我的是初六出门。那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拆卸,宜入宅。大概要下雨了,天气极闷热,知了拼了命地吵,扰得人心浮气躁。一早起来我的眼皮就跳,左边跳完右边跳,右边跳完左边再接着跳,老觉得有什么糟心的事儿等着我——果然我的直觉没错。侍女来传话,让我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我意外至极,姐姐替我收拾了东西送我到大门外,把小包袱递给我。
  师公冷冷瞥我一眼:“走。”
  他身高腿长,我迈动两条小短腿儿跟得很吃力。门外有匹白马,我还没反应过来,师公一把拎起我搁在马背上,他也翻身上了马。
  门口的几个人齐声说:“纪前辈齐师妹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怎么就我们两个人?白宛夫人呢?
  “师公,”我硬着头皮问,“我师傅呢?”
  “她不去。”
  马十分神骏,跑起来如同腾云驾雾般又平又稳,两旁景物连成了一片,远处的群山仿佛被风吹拂的山水画卷一样,似近还远。
  “师公……”
  “别多话。”他可能觉得自己这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态度对一个孩子有点严苛,话语温存了些,补了一句,“幻术与别的不同,剑术可以闭门苦练,幻术却要广见博识。”
  这几句话说得冷冰冰干巴巴,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训斥。
  我当然知道幻术不可闭门造车,比如说,你要变头大象,可是你从来没见过大象,就算知道口诀你也变不像。或者你要把一个容貌平庸的女子变成美人,可是你从小到大见的都是庸脂俗粉,那你变得最好的也只能是那些庸脂俗粉中较美貌的一个。
  还有亭台楼阁,兵甲列阵……可问题在于,这对我来说都还很遥远,这次出行本来没我的事儿,白宛那么期待欢喜,突然间就不去了,临时换成了我,这事情怎么想也想不通。
  就算是好马,时间久了也吃不消。山风吹在脸上,起先觉得刺刺地疼,后来就麻木了。两条腿内侧磨得生疼,我咬着牙忍着,反而感觉疼得越来越厉害。
  傍晚时我们到了一个小镇子上头,他拎着我下马,我脚一沾地,人就瘫了,根本站不住。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抖得像筛糠一样。我忍着不出声,可是眼泪却没憋住,刷地一下就淌了满脸。
  我一进屋就趴了下来,店里伙计端了热水进来,师公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上点药。刚骑马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习惯?难道等到磨出趼子来?我一想到自己腿根长趼子就打个哆嗦。再习惯几天,我非成罗圈儿腿不可。
  他出去了将门带上,我把裤袜鞋子脱下,两腿间倒还没破皮,可是磨得红肿起来,那里的皮肤已经肿得透亮,热水一淋上去,疼得我呲牙咧嘴。洗洗擦干,把他给的药抹上。那药膏带着股儿青草的味道,抹上之后先觉得一阵清凉,疼痛倒真消了不少。屋里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帘子,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吹熄了灯,屋里一片黑暗。
  “师公,咱们要去哪儿啊?”
  “还要走几天的路?”
  他一声不响,我换了几个问题,都没能引得他说话。
  骑马头三天特别难熬,后来渐渐地还真习惯了。师公分段分段地教我法术口诀,赶路授业两不耽误。几天下来倒也学了好几样幻术。
  “师公,点石成金难学不难学?”我索性把脸缩在他怀里避风。
  他眼睛看着前方,冷冷地说:“不难。这只是旁流末技,不值一提。”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钱当然不算很重要。而且幻术里的点石成金又不是真把石头变成了金子,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
  “下午我们会到雷家庄,记得不要乱走动乱说话。”
  我立刻来了精神:“到了?是师公你的故交?你这故友是做什么的?咱们要在那儿停留多久?”
  他又不说话了。
  其实他人不坏,真的。这几天一路同行下来,我感觉他挺细心挺体贴,就是脸太冷了,不愿意说话的时候你再问也没用。非说不可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可是真的习惯了,倒觉得他这样寡言冷漠的性子……似乎也不那么糟糕,反而让人觉得踏实。
  雷家庄建在半山,门墙极高,雷家庄三个字写得遒劲淋漓。师公放满了马速,雷家庄的大门正缓缓打开,有人从里头迎了出来。
  “纪兄!”
  师公下马抱拳还礼:“雷庄主。”
  雷庄主笑容满面,像弥勒佛似的,满面红光,还长着一个大肚子,衣襟都快撑裂了。师公却表现的淡淡的,并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雷庄主有些一头热似的,显得过分殷勤。
  “这是谁家的小闺女儿?”
  “她叫齐笙。”
  雷庄主十分诧异:“你又收徒弟了?”
  “徒孙。”
  雷庄主极大,墙高院深,阶阔檐齐,和青鸾夫人那里不大一样。下人来来去去,显得比青鸾庄热闹。
  雷庄主转过头去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连徒孙都有了。劳顿了一路,先歇着。晚上咱们好好说话。你上次说那青酒好,那半坛我留着呢,等下挖出来,晚上把它喝了。”
  我洗了个澡换了衣裳美美地睡了一觉,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绝不像是在路途上蔫蔫巴巴的样子。
  早先有个婢女给我提了个食盒来。
  “姑娘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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