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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李元胤心思缜密,行事当断则断,当初在桃丰坞之役中,他的临场发挥给高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在高旭的计划中,李元胤将是淞沪之战中至关重要的暗线。所以,高旭在战前特地与他见上一面,并且把大致的作战计划给他参详,征求他的意见,寻找其中的疏漏之处。
李元胤深思之后,道:“在吴淞城下,满清贝勒尼堪有三千多满蒙旗兵,最为精锐是他的本部镶白旗白甲兵,而且他本人也是有名的悍将;除之以外,还有满将阿哈尼堪的一千多满清兵,以及蒙将马喇希的一千多蒙古兵;其它还有靖南伯黄得功的部将田雄、马得功统领的三万多绿营军,以及末将驻扎在上海的三千多人马,再加上嘉定守将土国宝的二千多人马,总共将近四万多绿营兵。接常理来计,八旗铁骑的战力十倍于绿营兵,三千旗兵就相当于三万绿营兵。督帅,你是想用同盟军第一镇徐提督部的一万二千人马决胜尼堪部相当于七万多绿营兵的战力?!”
将要奔赴淞沪战场的当然不仅仅是徐玉扬的第一镇,还有旭卫镇以及同盟舰队的配合。不过,第一镇作为迎战的绝对主力那是肯定的。
高旭不理李元胤的疑问,只是问道:“作战计划如何?”
“分敌集已,各个击破。此计甚好,问题是,除了末将以及土国宝只有数千人马之外,其它人马怎么分都有与第一镇可堪一战的能力。比如田雄、马得功,其部各有一万多人马;尼堪、阿哈尼堪以及马喇希三人各统有一千多精兵,相当于各自拥有一万多绿营兵的战力。就算能分敌之后,面对同等战力,徐提督的第一镇能做到五、六次的连续击破么?”
李元胤又道:“对于第一镇徐提督的赫赫威名,诸如江阴小石湾大捷,末将素有耳闻。但是第一镇在常熟之战中受到重创,八月份在崇明整训,九月份在浦东扩编,十月份就要对决三千八旗铁骑、三四万绿营军?督帅,这相当于一比六的兵力对比,兵力实在相差过于悬殊啊。”
“元伯,你知不知道第一镇有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
“铁一镇!”
高旭沉声道:“当初同盟军还叫高字营的时候,在小石湾之战中,徐大哥就领着他的疯子营与五百白甲精兵玉石俱焚;在常熟之战,第一镇的确受到重创,从江阴招募的二万多义兵最终幸存不足十分之一,但你知不知道,满将拜音图的三千旗兵也是折损近半,佟图赖的汉旗军、土国宝的绿营军,一见到第一镇的战旗就望风色变?经过常熟之战涅槃的第一镇,已成为名副其实的‘铁一镇’。他们当得上个‘铁’字,因为在一片望风而降之中,铁一镇是江南第一支直面满清铁骑的人马!”
李元胤听罢有点哑然。对于常熟之战的细节,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同盟军第一镇的二万江阴兵几乎全军覆没。至于拜音图的损兵折将,佟图赖、土国宝的溃败,满清方面自然不会自曝,省得影响军心。
高旭道:“在江南水网密集的地利上,在全民反抗剃发的怒潮下,元伯,不要太高估满清旗兵的战力。他们就算是老虎,也是纸扎的老虎。你想想看,八旗满洲的兵丁总数不过六七万人,他们死一个就少一个,他们的人口基数就决定了他们承受不了过大的伤亡。抱着玉石俱焚的战志跟他们拼命,他们就拼不起!而且,这次多铎南下的兵力只有二万多人,除了蒙古兵、辽东汉旗兵,满清兵就有一万多人,要是这些八旗兵折在江南,数年之内,满清就别想恢复元气!”
“满蒙鞑子充其量最多只有十万铁骑,而我们大明拥兵百万、人口二亿,为什么一触即溃?这着实发人深省!”
“正因为没人敢与鞑子拼命,多铎一下江南,一屠扬州,就有数十万明军一齐解甲投降。所以,元伯,铁一镇成军虽短,兵力虽弱,但有一种东西是满清兵没有的,绿营兵没有的——那是一种抱着玉石俱焚的疯魔劲!而且,你也别以为铁一镇是一支崛起于村野的杂牌乡兵,在八月份的大练兵之中,他们也学会了军纪、秩序与列队。”
“……元伯,如果将来你直面铁一镇的战旗时,你就知道,本帅所言非虚!”
李元胤听罢高旭慷慨激昂的话,又是哑然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李元胤才抬起头,迎着高旭炯炯有神的目光,道:“督帅,需要末将做什么?”
于是,俩人推敲着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一直到深夜,终于落实了李元胤要执行的任务。
“元伯,我在明,你在暗,”高旭举起了杯,正容道:“让我们与尼堪决战淞沪,共图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
望着雄心勃勃的高旭,李元胤也举起了杯,却没有像高旭那样一饮而尽,而是满脸苦色地摸着脑门后的金钱鼠尾,问道:“督帅,什么时候末将才能剪掉这条辫子?”
“在最适当的时候。”
高旭笑呵呵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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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商议完毕之后,李元胤又去与那张氏相见。俩人坐在帐蓬之中,却是好一阵相顾无言。对于李元胤来说,这个张氏犹如他对嘉定屠城的救赎。俩人自嘉定一别之后,几个月来只通过二次信,尽管李元胤信中言辞切切,但这张氏的回信总是淡然如水。这次想见她一面,李元胤是想告诉她,想娶她为妻妾。但望着张氏那复杂难明的目光,李元胤却是说不出话。
“上次在县衙大堂,谢谢你的出言相救。”
李元胤真诚地说道。当初李元胤被俘时,这张氏要求高旭不要杀他。
张氏抬起眼,望着李元胤清朗得有点憔悴的脸色,认真地道:“小女子的确不希望将军死了。”
就在李元胤的目光越来越温柔的时候,却又听她道:“因为人死债消。只有活着,才能还债。”
“将军,你有一城的债要还。”张氏盯着李元胤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又道:“要是这个天下再没有鞑子来屠我家乡、杀我亲人的时候,你的债就算清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等着你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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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的时候,高旭让邬含蓄奉上一个箱子,亲手递给李元胤,道:“元伯,这是将来某一天,你所必需之物,敬请珍藏。”
等高旭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之后,李元胤打开了箱子,取出其中之物,迎风一抖,竟然是一面旗帜!
一面青天白日的中华旗,除了绣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宣言之外,还有“中华同盟军第四镇”八个大字。
——这是一面同盟军的镇级军旗。
据李元胤所知,现在同盟军只有三个镇:第一镇为徐玉扬的铁一镇,第二镇为江阴阎应元部,第三镇为高旭的旭卫镇。
高旭给他这面镇旗,便意味着其部在将来反正之日就是同盟军的第四镇。
他将会是同盟军的一镇之督。
李元胤掏出怀里的一星同盟勋章,又摸摸军旗上的第四镇番号,在冷然的夜风之中,一时之间,竟是好一阵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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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高旭从上海到达华亭时,铁一镇已光复县城。次日,高旭在夏完淳、陈子龙的陪同下拜祭了忠烈夏允彝之墓。十月初六,高旭领徐玉扬的铁一镇、赵明月的巾帼营、邬含蓄的宪兵营向青浦县进军,驻扎在青浦县城的千余绿营清军望风而逃。十月初七日,青浦光复。
数日之内,同盟军铁一镇连复华亭、青浦两县。江南震动。
高旭还没有命令铁一镇按计划作出向苏州进军的态势,尼堪就出兵前来讨伐。
让高旭意外的是,尼堪本没有从吴淞城下全军拨营来战,而是派出绿营降将田雄的一万五千多人马前来征讨。在尼堪的眼里,同盟军除了躲在像吴淞这样的乌龟壳里,要真是野战,一群乡兵能成什么事?派出兵力相当的田雄部绿营军征讨足矣。
由于尼堪的轻敌,铁一镇暂时不会面对尼堪的全部压力,光是绿营军的田雄部,高旭决定让铁一镇先放手一搏。
十月初九,高旭领着铁一镇在吴淞江南岸的青龙镇,与驻扎在北岸黄渡镇的田雄部,隔江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
第八八章 淞沪之战 三
五月初,多铎大军南下,扬州沦陷,兵锋直指南京,弘光帝闻讯仓惶出逃,直至芜湖的黄得功部。黄得功是弘光朝的江南四镇之首,为人尚义,但非智略之辈,清军重兵压境时,却不知军心已变,更没觉察到部将田雄、马得功等人的降清图谋。在弘光朝中,文如史可法,武如黄得功,在一片文嬉武娼之中,算是屈指可数的忠义之辈,奈何皆无柱国之材。
当黄得功引兵与清军决战时,叛军临阵倒戈,暗箭伤其头颈。黄得功得知众叛亲离,心灰意冷之下,大叫一声:“我黄某岂可为不义屈,今日死国,为义也!”,言毕,以伤在颈部的暗箭自刺身亡。
黄得功一死,田雄、马得功立即转头去擒拿军营之中的弘光帝。当时,田雄负弘光皇帝于背,马得功执弘光二足。弘光恸哭,哀求二人。二人道:“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弘光听罢,心中极恨,啮田雄项肉,流血渍衣,然其之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田雄通过弑主、献君,成为清军绿营中的高级将领。这两个月来,他随尼堪进攻吴淞所城,却一直寸攻未得。田雄人如其名,雄心勃勃,一直想立下战功,在新朝中出人头地。当同盟军铁一镇连下华亭、青浦两县之后,田雄立即向尼堪请战。
身为同僚的马得功见田雄立功心切,便劝言道:“田兄,我等初降新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可知当初刘良佐征讨江阴的下场么?不仅自己的数万部众烟消云散,还被江阴人炸断了腿,虽然逃脱了性命,但这辈子算是完了。那同盟军第一镇主将就是江阴的徐疯子,他的疯子营都是不要命的主。江阴人疯魔成狂,田兄切莫轻敌浪战啊。”
田雄傲然笑道:“马兄,你勿要多言,我田雄不是那倒霉的花马刘,那徐疯子要是魔鬼附体,老子就是阎王再世。想想看,那同盟军的第二镇据江阴,第三镇据吴淞,新朝两大贝勒领十数万人马仍然未破其城,未撼其部,要是我田雄歼灭了第一镇,这个泼天的功劳,值得老子去玩命。”
马得功见田雄注意已定,不再多言,只是苦笑道:“要是田兄真得了这个泼天的功劳,可切莫忘了兄弟。”
十月初九,田雄领军从宝山的吴淞所城出征,行至吴淞江北岸的黄渡镇时,探子回报,同盟军的第一镇已驻扎在南岸的青龙镇。黄渡镇的由来就是当年春申君黄歇渡江之处。田雄当即命全军在黄渡镇休整一夜,等次日强渡吴淞江,向青龙镇的同盟军第一镇发起致命一击。
是夜,田雄夜观天象时,对随从道:“真是天助我也,以此天象来计,明晨必有大雾蔽江。如是,偷渡之时则可神不知,鬼不觉。等我师渡江之后,趁那同盟军不备,杀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
到了凌晨,众将见天色果真如田雄所言,大雾笼罩了整个天地,十步之外不见方物,由不得叹服田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是诸葛再世。于是,军心大振,人人争渡。
那知全军刚渡江至半,田雄突听两岸远处传来沉闷的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他凝神倾听片刻,顿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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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现代普通人,投身于古代数以万计的行伍之中,高旭对行军、屯驻、侦察之类的军务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只有半瓶水,心中难免生出一丝不自信的惶恐。但是,每当高旭抬头望着那迎风飘扬的中华旗时,心底那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使命感,便如决堤的黄河一样泛滥起来:“高旭,如果这个时代连你都指望不上的话,哪还能指望谁?”
自从高旭在江阴举义反清以来,一直在借势、借力、借利。借江南全民发抗剃发令的大势;借徐玉扬、何常、阎应元这些江阴英杰的力量;借崇明海盗家族高氏以及江南身怀忠义之心的富户豪绅的资金,在短短几个月之间,造就了同盟会浩大的声势,也创立了战力蒸蒸日上的同盟军。
“我只是个来自未来的引导者,在这个绝望的时代投下一个希望的种子,它就生长出同盟会、同盟军这样的擎天大柱来。”
每当高旭面对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时,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是诚惶诚恐。他清楚明白自己的长处:有领先当世的知识,洞悉历史发展的脉络。由于来自后世,信手拈来每一种见识,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