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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自悠然-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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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伯一笑:“做人难不就难在这里?多少人,什么人事到了跟前了,想不通!怎么那人就这么对我呢,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实则自己一言一行,旁人都看在眼里。寻常时候或者不觉如何,真到要紧关头,这选不选,拉不拉拔一把,可就差出天地来了。反过来,谁平日又没在考校旁人呢?嗯,这个人看着嘴不太紧,往后同她少说要紧事;这是个事到临头只顾自己的,不是个可托付之人……是不是?都一个道理。”

    傅清溪听了连连点头,又道:“从前一个好友,就曾说起过,‘眼前琐碎的事情,都牵连这日后的因果,想起来叫人惊心。’那时候我只想着原来那先生们都不怎么在意的作业,实则也是都记录在案的。如今可就更明白这话了。”

    老伯温颜笑着,正要说话,忽然老先生的声音从隔断后头传过来:“你读了那些书,想明白了那些道理,就都用去做买卖挣银子了?一门心思往钱眼里去了,还学什么数术!”

    傅清溪立时起了身,听这话语气甚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老伯却笑得满脸高兴,又冲傅清溪比划,只叫她莫要做声,他自己开口道:“老主子又拧了,这人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银子,挣钱有什么错。”

    老先生淡淡道:“当日叫你立志向学,你都立到银钱上了,那根子就歪了!根子一歪,只为了银钱,千篇一律无益世人的事也做得;昧心无德的事也做得;连自伤性命的都不少见,这还学什么数术?不过是个推磨鬼罢了。”

    老伯道:“不学数术,好些挣钱的路子,不学数术还挣不上呢。”

    老先生道:“用数术推演去挣钱财,你怎么不去后巷打劫换糖的小儿呢?!”

    老伯一笑:“那打劫犯法,做买卖挣银子都是世上准许的事儿,怎么做不得了。”

    傅清溪怕把那病弱的老者气出个好歹来,赶紧道:“晚辈并不曾把志向立在银钱上……”

    老先生道:“你立志如何,如今言行又如何,你自心自知,不必诡辩。”

    傅清溪站在那里心如油煎,自己的身世打算又不能这么说出来,身边站着随侍的人,若真说了,这话一传回去,不晓得要如何收场。

    可不分辩,又像认了一般,岂不冤枉。这么进退两难,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老伯却一拉她道:“一人一境,各人境遇不同,哪里能一概而言,老主子病久了有些糊涂了,姑娘莫要同他计较才好。”

    一时那里头也没声了,不晓得是气着了还是自知理亏了,傅清溪也不能再久坐,便辞了出来。

    老伯往外送她,一边还安慰她:“我这主子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我们这儿为什么冷清?没人愿意同他来往!别说客人了,连咱们做下人的,都没几个能受得住他那脾性的。也就老头子我,宽宏大量不同他计较,才能伺候了他这些年……只是这么一来,他那脾性也越发古怪了……”

    傅清溪也不晓得说什么好,辞了老伯坐车回府,照旧每日读书做事。只这件事儿就跟块大石头似的,总压在她心上,叫她想起来就怪难受的,又没法子,唉。

    第105章 汗涔涔

    心里怎么过不去,眼前没法子的事情光顾着愁也没用,傅清溪难过了两日,略平了心,专心准备起接下来的寒数会来。据胡芽儿信上所言,这个数会的计算向来极多的,一不小心就算晕了头。傅清溪这些日子便都抽出些时候专门做些数术演算的练习。

    眼看快到日子了,她便去同大太太说要出门参加数会。大太太听了道:“这联考才完了几日,又有什么数会,可不要太累了。”

    傅清溪忙道:“是一场数术演算的数会,之前已经报了名了,应该没有联考那么累。”

    大太太点头道:“你是个肯用心用功的,很好。放心吧,一会儿就叫他们给你安排好车,还让那日跟你去联考的嬷嬷跟着伺候去吧。”

    傅清溪谢过大太太,辞了出来,迎头正碰到越萦越芃俩人,她们也来寻大太太说要出门的事。傅清溪给她两个行了礼,两人说的还是联考的事,傅清溪随便应付了两句,各自别过。

    晚边在颐庆堂说话时,越芃便笑道:“下晌我同三妹妹一起去寻大伯母要安排车去街上逛,就碰见了傅妹妹,原来傅妹妹也是去问车驾的事的,只是她却是为了数会去的。这么一比,倒叫我们当姐姐的好没脸。”

    越苭听了便问傅清溪:“联考不是才考完,你又折腾什么。”

    傅清溪道:“是一个数术演算的数会,之前三姐姐就说过,咱们学的同外头正经考春考的还差得颇多。如今又改了联考新制,这回考了联考,确实有些没底,便想多往外头看看去。”

    越苭道:“春考是春考,如今联考大概还同那个接近两分,你弄那许多野狐禅的这个会那个会,就算得了百八十个头名又有何用,既没有加分,也同春考全然两个路子的。”

    傅清溪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去见识见识也好。”

    越苭方才那话,对着傅清溪说的,却是意在沛公,听傅清溪这么说了,“啧”了一声便不管她了。倒是越萦面色十分不好看。

    到了考试那日,傅清溪一早带了大太太给安排好的嬷嬷就上了车。到地方一看,这数会果然同春考联考那些不同,总有些各色。这回倒有些像云演数试的规制,也是一人一间屋子,只是那屋子越发逼仄,人往里一坐,做什么都容易生出两分焦躁不安来。好在傅清溪自觉出“寄居”之实后,日常过日子“收敛”已印刻在骨子里,虽觉出不同来倒没太觉不适。

    卷子都是一早放在那里的,傅清溪展开来看了,果然都是演算的题,厚厚一沓,算算一个半时辰还真有些吃紧。赶紧细看第一题,读完一遍题,就开始做起来。

    匆匆做完,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不安,——就这程度的演算,放在春考里都不算难的,哪里至于如此郑重地开一次数会,且还是个需要人保荐才能入场参考的数会!

    她心里疑惑着,便把那题又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两遍,忽然觉出异状。

    赶紧把一开始写的那张纸撤了放在一旁,重新拿了张纸列式计算。等做完第三题,额头都渗出汗来。

    这些题里,一个算的建房需用的木料,可是实际上这个建房的地方所处之地,三面环山,山上无成材之木,一边临水,却是浅水深泥的一个淤潭,周围又无邻舍,这木料从何处来不说,如何运进来呢?

    又有一个是一处大神祭盛会,给了一大堆数字,叫计算当日所需食材。可这盛会上食档大小都是固定的,并不能临时加赁扩充,这经营食档的一家子人人手也是固定的,当中关键技艺只父子两人能做,两人一天根本做不完那么许多东西不说,就算做出来,这个小摊上也容不了这许多人。

    还一个算的一处作坊当年的收益,库存、赊账、材料进货……样样算去都无甚不对,只等都算完了再看,若这些数都为实数,这个作坊得雇有六万余名伙计才够,那一个小镇拢共才多少人,这能容纳六万多人的作坊得多大,那镇上总共才多大……

    傅清溪这时候背上冷汗都出来了,不由得想起越蕊说联考那些题目是如何“不可理喻”,真该叫她来看看这些题,才晓得什么叫“丧心病狂”。

    摸到了路数,果然,后头每一道题里都有三两个陷阱,有些过于错综复杂的,她一时不得头绪,只好先放一放,等旁的都做完为了再回头细细思量。

    她这里算得肚里默默流泪,周围别的小间里已经有人敲了一旁的小钟,鸣金交卷了。

    此起彼伏的声响,听得她心里越发紧张了,赶紧深呼吸,想想学之道上所言“所谓学,不过明日之我与今日之我相较”,既如此,旁人的高明厉害,同自己并不相干。只在当前手边事上,叫自己做得好一分,就是进步了一分。如此转过几个念头,心里定下来,继续答题不提。

    她是等外头大钟敲响,门外头站着的监考们进来叫停,才停了笔封了答卷出来。

    等回到府里,先去大太太处,却是巧了,越芃越萦越苭三个都在。傅清溪行了礼,把今日的行程向大太太略作说明,大太太瞧她面色,叹道:“好了,考完就放下吧。看你这累的,赶紧回去歇歇去。”

    越苭也笑道:“都跟你说了不要白费那个劲儿,看看,累成这样,何苦!”

    大太太瞪她一眼:“都跟你似的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就最轻松不过了!”

    越萦道:“傅妹妹是耐得住的人,我们看到的这些,不晓得我们看不到的时候更怎么用功呢。如今教习们都羡慕肖教习,说她带了个了不得学生。”

    自上回分班备考之后,过了没多久,徐教习便离开了。因学数术的也没几个人,各家也理解她一个王家供奉的数术教习,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府里从别处又请了一个年轻的教习来,姓肖,从前也是在外头的书院里教数术的。见这里教女学,学生又少,便辞了那里来这边了。

    越芃也笑道:“正是,上回还听几个教习再说,等联考成绩出来,得了好学生的先生得请教习们上伍芳楼去乐一乐才成。”

    傅清溪这半日下来累极了,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她只在那里笑笑。

    还是大太太开口:“好了,你们一个个歇了这大半日的,你们妹妹可是刚从外头考了试回来,别打趣她了。去吧,好好歇歇,明儿还上课呢。”

    清溪便行礼辞了出来。

    回到落萍院,柳彦姝没在家,她换了衣裳就先往一旁榻上歪着去了。夏嬷嬷本还有心问两句数会的事,见她很是疲累的样子,心猜估摸着不是很顺利,便咽了话头,又约束下人,叫她们手脚轻着些别吵到姑娘。

    一会儿越蕊来了,见傅清溪歇着呢,正要离开,傅清溪起身笑道:“并没有睡,就是有些乏了,略靠一靠。你来了正好,我正想同你说话。”

    越蕊又带了新做的点心来,听傅清溪这么说了很是高兴,忙挨着她坐下道:“傅姐姐你要同我说什么?我知道你今天要去考试的,一直叫她们等着呢。刚说你回来了,我才收拾东西过来的。”

    杏儿上来安排点心茶水,她们姐妹两个先说起话来。傅清溪拿了张纸,把方才的题目默了两道出来给越蕊看。

    越蕊匆匆看完,苦着脸道:“傅姐姐,我给你带好吃的,你就给我说这个啊?!”

    杏儿同雪梨都笑起来,傅清溪道:“你听我讲给你。”就把那题目面上的解法说了一遍,越蕊听着虽觉无趣,倒也还好懂。

    傅清溪见她点了头,又把后头的埋伏揭出来给她看了,越蕊听得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半天才道:“啊呀,我上回真是错怪联考的那些题了,他们那……那就算、就算极好极讲道理的了……”又指着傅清溪写的那题道,“傅姐姐,若是用人相比,这些题都跟我哥哥似的!”

    傅清溪哈哈大笑,越想越对越好笑,方才的郁闷也一扫而光。等越蕊走时,还特地把那纸给她道:“你拿去叫四哥哥看看,记得把你方才的比方说给他听。”

    不知道越栐信看了那题有何感想。

    傅清溪那日一脸丧气地回来,众人只当她受了挫,虽也有打算看好戏的,可惜自己头上头还悬着联考成绩的利剑,就是想乐也不好乐太过了。这么一来,倒比刚考完那阵清静。

    快近腊月,傅清溪才收到了这次数会的成绩。——只一个信封,若不是上头的画押同之前报名时给的回执上的一样,傅清溪还认不出来呢。打开了一看,里头一张笺子,写着傅清溪的履历和寒数会多少期参考的信息,底下一个鲜红的印,却是个优良。另有一块薄薄的菱形令牌,非金非铁不晓得什么材质,明晃晃的,一面是个篆体的“数”字,另一面是个“令”字。看着可比千金宴令那十足真金寒酸多了。

    傅清溪见自己考得还不错,松了口气,将东西收了起来,又特地给胡芽儿去了信。

    她的信寄出去没几日,就收到了胡芽儿的信。却是胡芽儿那里也知道了她的成绩,她在信里极为高兴,大大夸奖了清溪一通。又告诉她,这个数会的成绩是极有分量的,只在这上头得了好名次,春考上不要出太大岔子一般都会被昆仑书院的数术院录取。让傅清溪放宽了心,好好准备春考,前程已然无忧。

    傅清溪初闻大喜,可乐不到半刻钟,又忍不住提醒自己:“傅清溪啊傅清溪,‘慎终如始’才是为学之道。如今我是为了能踏上象数大学的大道,可不是光为了一个春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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