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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自悠然-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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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清溪道:“所以才说外行看热闹。”又问他,“这会儿我都说明白了,你可怎么打算呢?”

    董九枢眯着眼睛想,脸上一会儿乐一会儿愁的,最后还是摇头道:“虽听你这么一步步说着是挺有道理的,可我心里老觉着不老踏实似的,要是到时候秋粮价格真的翻一番,咱们可就赔光了!那、那可不老少钱呐!唉哟,不行,我想想都心抽抽……”

    傅清溪问他:“那你说说看,我这里哪些推断有误,还是你有什么旁的确切消息。”

    董九枢摇头:“那没有,不过这事儿哪有十成十的准的。万一呢?是吧万一错了呢?”

    傅清溪跟着摇头道:“到底是如何,总要有理有据,你这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劲儿的万一,这算什么,对了也不晓得为什么对,错了也不晓得怎么错的,那就算经过了几次,也照样什么都学不到啊。”

    董九枢叹道:“学能耐去挣钱这个我懂,这拿这许多钱去试自己学到没学到什么,可真想不明白。”

    傅清溪道:“不对啊,当年花灯买卖,你不就立时去做了么。我还问你呢,怎么那么信我了……”

    董九枢道:“那能一样嘛?那事儿我懂啊,再说了那拢共才多少银子,东西都是些边角余料,本来也不值钱,试试就试试,怕什么的。就算今年卖不出去,收起来明年还能卖呢。这米契可不一样啊,就三俩个月的事儿,没了就通没了,连个响儿都听不着的!”

    两人说了半天,傅清溪自觉已经把自己做的事儿都告诉“东家”了,董九枢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越想越觉着心里不安生,第二天偷偷买了两张米契,却是怕万一错了,自己能补回来点儿。

    傅清溪忙了这一阵子,如今可以稍稍松宽一下了。晚上看了会儿《学之道》,看到“耳闻目睹皆非体悟”这句,就不禁想起今天同董九枢的一席话来。虽则自己说了许多自己做的事情,董九枢自然也听懂了的,可这个“听懂”和自己在做这些功课时候得到的“认知”却是完全不同的。“绝知此事要躬行”,道理讲再多听再多也无用,背完千册《灵经注》也成不了真神,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她自己呢?她在这许多时候来,做那么些功课,就没有动摇的时候?就没有不确定的时候?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她从懵里懵懂,到今日略有所知,靠的从来不是“心里老觉着”,她靠的是“学”是“做”是“道理”,是以若是遇着“有疑”了,她必要找出来自己因什么生的疑,再找旁的东西去确认这个“疑”有没有道理。

    虽米契交易市场上大多数人都觉着今秋大欠,可她根据各样资料推断出来的结果不是如此。那么除非她能另外找东西证明自己此论断错了,那就另说,却绝不会仅仅因为“别人都是这么想的”“大多数人都是这般认为的”这样的理由来自疑。

    她埋首秋收的这一阵子,碧梧院里越苭同越萦关系日渐缓和,大太太看了深感安慰。只是这刚长起来的一点高兴劲儿,在收到越荃的家信后便烟消云散了。

    之前得了四太太的传话,大太太一下子便想到了越荃。当日越苭那张兰家的“金秋会”请帖,就是越荃的面子得来的。她这当娘的自然要多问几句了。越荃大概说了两句,大太太知道越荃同兰家嫡枝的老三似乎有些来往,心里又惊有喜。只这件事儿,她连大老爷那里都不曾说起。后来约莫听说洪家同兰家有联姻之意,兰家的那头就是行三的兰叔伦。暗幸自己之前未曾将事情走漏风声,要不然现在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想越荃心性何等骄傲,出了这样事情自然也不便跟这大女儿多说,只当过去了也就罢了。哪想到会这样,洪家居然辗转通过金家递来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是以当时也顾不得什么合不合适了,直接给越荃去了书信。如今得了回音,本以为越荃会细说始末,到底越府这点能耐可不够跟洪家拼的,却不曾想到越荃只简单道“都知道了,毋需理会”这样一句。大太太这心里更七上八下起来。

    晚上想等大老爷回来好商量一回,可大老爷这日在外头应酬晚了,又多喝了酒,知道大太太常日里打理府务辛苦,不忍打搅,便直接歇在了偏院里。大太太守到半夜,听马嬷嬷回了话,没法子只好先睡了。只是心里这样一件事在,哪里又睡得着了?!

    第二天头晕眼花地起了床要赶着去给老太太请安,马嬷嬷过来道:“四姑娘昨儿不晓得同夏嬷嬷说了什么话儿,一早上把许多书都扔了出来,夏嬷嬷在前头跪着要跟太太请辞呢。”

    大太太一听头更晕了,对马嬷嬷道:“先去把夏嬷嬷扶起来,就说我都知道了,她做的都很好,苭儿不争气不能怪她。我先要去老太太那里,一会儿回来再说吧。”

    一脑门子官司地赶到颐庆堂,同妯娌几个在外头没唠两句,老太太就出来了。问过好,说几句天气如何的闲话,老太太忽然道:“苭儿一大早发的什么脾气?连书都扔出来了,真是好大气性。”

    大太太觉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正要说话,老太太摆摆手,指了一下越苭道:“叫她自己说。”

    越苭还在气头上,见老太太问了,便起身道:“祖母,还不是那个夏嬷嬷,定的一天叫我看那许多书,哪里看得过来?看不完了还往后加,这都赶上利滚利了!我实在烦得很了……”

    老太太道:“你看不完就扔书?嗯?咱们家最是敬纸敬字的,带字儿的废纸都得干干净净归拢一块儿烧了,也不能叫它沤了烂了。这都是打小教你们的话儿,怎么这会子长大了,倒活回去了?”

    越苭赶紧认错:“我错了祖母,我一时气昏了头,手边刚好都是书,就……”

    老太太摇头道:“成了,都不要说了。我看那夏嬷嬷跟着你也是白瞎,还叫她回我这里来吧。往后看哪个用心向学要个嬷嬷督导的,再派她去。”

    越苭见老太太没说自己什么,又把夏嬷嬷要了去也省得便宜了越萦,真是称心称愿,赶紧请着罪来一句“全凭祖母安排”就都认下了。

    大太太看着眼前掩不住喜色的小女儿,又想起远在旧京“儿大不由娘”的大女儿,只觉着这儿女果然都是冤家,脑子不清楚的给自己添气,太过聪慧的也叫人担心,真是左右都不得安生。

    老太太看看越苭的样子,心里暗暗摇头,只到底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今天就够下她面子的了,再过头的话就不想再说,事情就算过去了。

    没过几日,夏嬷嬷就跟在了越芃身后,越苭见了心里又恨又恼,却也说不明白究竟恼恨的什么。到底是恼越芃白捡了便宜,还是恨夏嬷嬷那一套整人哄人的法子还真不断有人愿意信她的。这两个念头分明有你无我,可在她脑子里却轮换着上场叫她生气,也是奇了。

    米契市场虽风起云涌,到底没多少人参与其中,是以傅清溪如今的忙里得闲,真没几个人能体会到。这几日她见米契一直在自己之前卖出的价格上下徘徊,心里就越发笃定起来。收了心思,转头准备起今夏的清暑会。

    这次清暑会的消息还是胡芽儿告诉她的,收到胡芽儿的信没两天,她便又收到了一张清暑会的帖子,这回都没用自己交什么履历。且那帖子上还注明了本次清暑会的主持是陆吾书院。大概因着越栐信的干系,傅清溪一看到陆吾书院就觉着心里拎拎的,明知道这清暑会并无从准备起,还是忍不住要拿两本书来看看以安自心。



    第70节

    

等看过两遍学之道又翻了几本数术的书,忽然想起来之前越栐信所赠心术的书,也拿来看了一回。

    清暑会日子将近,提前去见大太太说了此事,彼时大太太正被自家两个女儿闹得头疼又无处可诉,见傅清溪端端正正地自己管着自己读书上进,心下十分感慨。温言与她说了几句,只叫她放心,必会安排妥当的。临走时,还叫嬷嬷取了几样安神的香茶来给傅清溪,叮嘱道:“用心是好的,只是也要顾着身体。”傅清溪忙行礼领了,才别过回去。

    马嬷嬷见大太太神色,笑道:“太太也真是疼人,这香茶拢共才几包,咱们姑娘那里还没得呢。”

    大太太揉着额头道:“这人都怕比,跟清溪比比,苭儿真是叫人寒心。这么劝着哄着恨不得供着,只要她用心读书,什么不替她想到做到?偏是不能。再看看这丫头,小小年纪,这般沉稳。她这一回回往外头参试去,谁能给她安排?还不都是她自己一回回挣来的机会!内要读书用功,往外还要替自己各样张罗。这样的孩子,便不是自己生的,也该疼。”

    马嬷嬷又夸一通大太太如何仁厚等话,却不肯认半句越苭的不是。

    第123章 祖孙

    之后数日,傅清溪心里都转着这件事。只是她如今手边的书; 并没有什么细说这等“自心”之事的。也只《学之道》的上册里头略有提及; 到底不是专讲这个的; 看着也不够过瘾。

    也不知是否真如书上所言“漩涡自成后,万事可修,机缘自来”; 这日她在翻看老太爷早年的杂记时却看到了两篇讲这个的。老太爷在里头写道,“人之已知恰如自持之斧刃,人以此为器解余者万物。只此斧此刃,并非万能万适; 当逢其用不恰时; 能否察其不恰,察后是自疑其器以更进,还是定言外事之大谬,此时之选便见境之高下……”

    傅清溪掩卷沉思,似有所悟。

    清暑会过去了几日,老太爷回家来了。家宴过后; 照样把三老爷四老爷叫进书房紧骨头。第二天秦伯过来请傅清溪,傅清溪便把自己整理好的文册同最近翻看的杂记一起带去了多福轩。

    老太爷见她来了挺高兴; 还让秦伯沏了苑里新得的茶来。祖孙二人都落了坐; 便说起正事来。

    傅清溪先把自己这阵子新整理好的一部分杂记交给老太爷过目; 老太爷拿过来细看了,点头笑道:“这样甚好。”又问,“这里头东西杂七杂八的; 有些或者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有看了不明白的地方?”

    傅清溪先摇头道:“并没有遇着没法归类的情形,不过最近正有些东西想不明白,又找不到合适的书看,却在外祖父的杂记上找了了一些话。”

    老太爷“哦”了一声,笑道:“这般巧事,且细说说。”

    傅清溪便先从这回清暑会的试题开始说起,又说到之后陆吾书院老先生讲的课并自己的一点所得和疑惑,最后把一本杂记翻开了递给老太爷道:“正是这两篇了。”

    老太爷接过来扫了一眼,点头笑道:“不容易啊,当日我写这东西的时候,年岁可比你如今大多了。你现在就能体悟到这上头去,真是难得的很。”

    傅清溪道:“也是机运使然,若不是之前有四哥哥说了许多心术的事情,加上他偏去了陆吾书院,这回答题的时候或者也觉察不到这个心思。”

    老太爷见她丝毫不以此为己之能,点头道:“不错,不容易。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傅清溪道:“外祖父,我有一些想头,只是很零碎,不晓得对不对,想说给外祖父听听。”

    老太爷很有兴致,笑道:“好,你说来。”

    傅清溪便道:“从一开始向学时,我本是个无知之人却不自知,许多事情连脑子里也未曾过过,只每日里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待向学之后,才晓得自己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如此一点一滴学来,渐渐好似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了,又把自己那些自觉想明白的东西又用到世事中去,察其对错,如此反复。到如今……又经了些事,得了些肯定嘉奖,便越发觉着……觉着自己很是懂些道理了。

    “这回数演会里的试题,却叫我心里一惊。这两日细想了,也明白了书院如此出题的用意。从前我学数术,都是从纷杂世事中提炼象数,虽也有需做决策之时,只那些事情多半都基于‘事实’,数在其中并不会有模糊。这回书院所出之题,给了一个极真极紧急的情境,引人在情境中做题,居然与从前在世事上炼数有如此大的差别。我细想了,若是去了那个情境故事,还是这些数据消息,我所推演必与当日多做不同。这数都是数,事都是事,只因人入了情境,便差出这许多来。真是越想越心惊。

    “模模糊糊的,我大概觉着这为学之道,往后恐怕并不只是向外谋求所知,更要向己自知所限。只是这只一个念头,究竟该如何做,这般想法究竟是对是错,我就都不知道了……”

    老太爷静静听她说完了,抚掌笑道:“好,好啊!没想到我这点能耐,还能隔代传出个后人来!丫头,你想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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