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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七叔所言大善!”刘秀立刻接过刘歙的话头,再度大笑着抚掌,“抢先一步举事,好歹还能去抢别人。若是继续坐在家里苟安,绿林军打来之日,就是我刘家覆灭之时,而这个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年!”
“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七叔刘歙秀这才回过神来,急得拼命摆手,“我,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三哥,四哥,三侄子,三侄子他误会了我!”
最后这句话,等同于直接向刘良和刘匡两个请求主持公道了。然而,刘良和刘匡二人,却都板着一张铅灰色的脸,默然无语。
刘秀刚才的话,看似东一句,西一句,毫无头绪。却清晰地向所有人揭示出了一个事实,如果刘家起兵造反,有可能成为官兵的首要打击目标,大批族中子弟都将战死沙场。而刘家不起兵,照着当前态势,则必将成为绿林军和其他义军的洗劫对象,阖族上下,同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三叔,四叔,各位族人!”
刘秀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句,落在众人耳朵里,都响如霹雳,“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所见义军,大大小小不下五十余股,其中绝大多数,皆由山贼盗匪裹挟流民组成,悉数军纪败坏,残暴无耻,以揭竿起事之名,行戕害地方之实。而官兵的军纪,与义军几乎别无二致。义军来了,官兵就跑,义军抢完,官兵回来再抢,双方谁都不会给地方百姓留半分活路。更有那’爱惜名声’者,索性扮成对方,乔装打劫。俗话说,兵过如篦,匪过如梳,兵来匪往,赤地千里。我刘家庄丁不足五百,稻米却存了五仓,最近三年日子过得明显比周围其他庄子充裕。那义军和官军到来,谁会放过我刘家?纵使一次可以凭借主动交出钱粮免灾,兵来匪往,我刘家的积蓄能支撑得了几回?所以,我舂陵刘氏,眼下需要考虑的,根本不是起兵不起兵,而是在大乱之中,究竟有多少能力自保?如果我刘家已经兵精粮足,傲视一方,那无论何时起兵,都是最佳时机。如果我刘家像当前这样兵马不足五百,钱粮不足支撑三个月,起兵是找死,不起兵,同样也是找死!”
“啊——” 除了刘縯,刘稷等少数胆子极大者之外,其余族人都如遭雷击,一个个本能地身体后仰,双手抱头。
到了此时,他们终于明白,原来刘秀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想举事与不举事的问题,而是在考虑,刘家到底有没有本钱,在乱世中继续生存!
第三十六章 崖上行马不自知
“那,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带头,说出了大部分人最想说的话。
“是啊,老三,起兵是找死,不起兵是等死,我们怎么做都不对,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大哥刘縯也终于意识到,刘秀不是完全站在三叔刘良那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声询问。
“三儿,你读书多,见识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虽然没有如愿让议题向自己期待的方向落地,但三叔刘良依旧觉得目前情况,比让刘縯带着全族老少“找死”好出许多。因此,强压住心中不快,笑着鼓励。
“三叔,各位长辈,还有各位族人!”
终于掌握住了场面的主动,刘秀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果断接过刘縯和刘良递过来的话头,“以我之见,眼下趁着官府还没怀疑到我刘家,绿林军也没打到我刘氏门口,咱们必须提前做好以下几件事:募兵、制械、整军、屯粮,若能借助官府的联庄自保令,谋取对附近各家庄丁的统一指挥权,则如虎添翼。如果不能,也至少要保证舂陵刘家的兵马,不被外人所掌控。”
迅速看了一眼大哥刘縯,他又将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继续补充,“此外,从今天起,所有人不经庄主或族老的准许,都不得擅自外出。否则,一旦消息泄露,官府必然会拿我刘家杀一儆百。届时,我等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 啊?!嘶——” 话音落下,大部分族人,都再度倒吸冷气。
先前甭看内部争执的激烈,大伙却从没考虑过,一旦刘家准备起兵的消息被泄漏出去,会出现什么后果。而此时此刻,经过刘秀的提醒,众人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最近数月,整个刘家都行走在悬崖的边缘,稍有风来,就会被吹落到崖下摔得粉身碎骨。
“不,不会吧!舂陵距离新野那么老远,咱们刘家又向来上下心齐!” 族老当中,七叔刘歙胆子最小,反驳得却最为积极。
“咱们刘家,上下有多少口?是否每户日子都过得一样殷实?兄弟之间,是否从未有过争执?发生争执之后,各位长辈的仲裁,是否每一次都让当事双方心服口服?”
刘秀迅速将目光转向他,拱手询问。
“这,这……” 刘歙立刻说不出完整话了,将头侧转到一旁,坚决都不再跟刘秀的目光相接。
族老当中,刘良要脸,刘匡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而他,却既不在乎脸皮,也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出任族老这些年来,他没少仗着权力多吃多占。如果被欺负的族人真的怀恨在心,决定来一个玉石俱焚。此刻到官府去揭发舂陵刘氏谋反,无疑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报仇选择!
“老三,你七叔只是问问,问问而已,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四叔刘匡素与刘歙交好,不忍心看到其在晚辈面前尴尬,笑着岔开话题,“你刚才说要募兵、制械、整军、屯粮,四叔我虽然都听得懂,但具体如何做,心中却半点章程都没有。趁着今天几个族老和族长都在,你不妨详细说给大伙分说一二!”
“是啊,三哥,你说仔细些!” 刘稷也快速走上前,大声催促。
虽然没有达成立刻起兵的目的,但族中老少,至少没人再反对起兵了,这个结局,已经比继续争执不休好出甚多。至于日期向后推迟三两个月,听上去固然让人很失望,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反正马上就要进入冬了,而冬天原本就不是野外作战的好时候。趁着不需要种田的季节将庄丁好好整训一番,磨刀不费劈柴工!
“三哥,你仔细说说!”
“三哥,你尽管说,我们都听着呢!”
“老三,说吧……”
聪明人不止刘稷,其他许多先前力主造反者,也陆续意识到刘秀的目标,其实跟大伙一致,纷纷笑着低声帮腔。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事关生死的事情,刘秀岂肯谦让?笑着向四下拱了拱手,大声回应,“募兵、制械、整军、屯粮,这四项,其实以募兵最为简单。我回家的路上,看到附近漫山遍野都是流民,只要咱们拿出一些粮食来,就能招募到足够的人手。然后挑选其中身体底子好的,作为庄丁。稍稍调养一两个月,他们就能个个生龙活虎!”
“你说得倒是简单,粮食从哪里来?”
七叔刘歙先前丢了颜面,心里头正不高兴。听刘秀居然提议用族中的存粮去招募流民,立刻瞪起了眼睛。
“七叔,世间除了抢劫之外,可有生意不要本钱?” 刘秀毫不畏惧的转过头,毕恭毕敬地向他请教。
“你——” 刘歙被问得眼前发黑,差点没当场栽倒。
做生意当然需要本钱,而起兵争夺江山,则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当然更不可能一毛不拔!只是,这根毛如果拔在别人身上,他刘歙会高举双手双脚赞成。拔在自己身上,就无法不痛彻心扉!
“族中还有五仓存粮,我手里还有一些闲钱,可以派人到宛城找李家买些米回来。此外,傅道长听闻我准备举事,近日也会带领朋友押送一批钱财到咱家。如果运作得当,再购买五仓陈米问题也不大!”
唯恐刘秀一不小心将吝啬鬼七叔给气死,大哥刘縯主动亮出自己隐藏的资本。
话音落下,屋子里很多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虽然他们没有像刘歙那样,直接将质问的话说出口。但内心深处,却谁也不愿意将辛苦积攒起来的粮食,给庄子外的“饿殍”们分享。
“各位长辈,各位族人,有一句话,我觉得必须现在就说个明白!”
敏锐地听到了周围的吐气声,刘秀笑了笑,再度四下拱手,“钱财粮食这东西,存起来本身不会自己繁衍。而一旦我舂陵刘家被官兵或者义军打破,所有钱粮,都会瞬间变成别人的,咱们保证任何东西都剩不下!”
“啊!” 先前偷偷吐气的族人们楞了楞,个个面红耳赤。
“老三,这话在理,你继续说吧,别理那些目光短浅的废物!无论你说什么,三叔都支持你!”
三叔刘良虽然不是偷偷松气者之一,却也为族人的目光短浅而惭愧。干脆仗着族老的身份,直接表态站队。
“多谢三叔!”
刘秀转过身,礼貌地向刘良拱手。然后又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补充,“制械,就是打造兵器。我先前见庄丁们手里的家伙,长短不一,这种情况与敌军对阵,彼此之间很难相互配合。所以,在正式起兵之前,我刘家的庄丁,必须将兵器统一打造。不需要那么多花样,除了队长以下,要么选择长矛,要么选择刀盾,弓箭兵则另组队伍,不与长矛、刀盾混在一处!”
“至于整军,则是将庄丁统一训练。让他们熟悉旗鼓,明白号令。闻鼓则进,鸣金则退……”
深深换了一口气,刘秀看着众人,继续侃侃而谈。
他在太学时就熟读兵书战策,这些年来,又曾经多次近距离目睹过流寇和官军之间的交锋,因此理论和实际相互融合,说起来头头是道。
而舂陵刘家的族人们,除了大哥刘縯、四弟刘稷粗通兵略之外,其他人对练兵打仗的事情,几乎是一窍不通。因此,很快就听得两眼发直,头皮发木,愣愣不敢言声。
“最后,则是谋取对周围庄丁的掌控权了!”
滔滔不绝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刘秀终于结束了对族人的“授业”,将目光转向刘良,郑重提醒,“我听说,官府给各县设了一个御寇都尉的临时职位,专门用来奖励那些带领乡邻与流寇作战有功者。而这个职位,名义上受县宰管辖,事实上,却有极大的自主权。如果三叔能替大哥谋取到这个位置,我刘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招兵买粮,做起事情来不受任何擎肘!”
“的确!”
刘良虽然对刘秀刚才所说的大部分话,都似懂非懂。却非常信守承诺,立刻大声回应,“你说的极是!这个御寇都尉之职,一定得掌握在咱们刘家手里!不过……”
迅速将目光转向刘縯,他又快速补充,“伯升,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否则,三叔绝对不敢豁出性命去,陪着你一起胡闹!”
‘只要你不继续故意拖我后腿,我就心满意足了!’
刘縯心中快速嘀咕,表面上,却做出一幅洗耳恭听模样,“三叔请讲,伯升莫敢不从!”
“唉!”
刘良听他答应的如此干脆,立刻知道他口不对心,长叹了一声,缓缓补充,“你既然这么说,我只能姑且信之,希望你将来不要让老夫后悔。你坐上御寇都尉之后,必须以保全宗族为第一要务,没有十分把握,绝对不可轻易与官军发生冲突,这点,你可能做得到?!”
“三叔放心,晚辈一定做得到!”刘縯想都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况且晚辈先前谋求举兵,也是为了我刘氏长远打算,绝非为了满足一己之私!”
“希望如此!”
明明知道刘縯说得都是实话,刘良却没感到丝毫地欣慰,想了想,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便是兵马由你掌管,但是粮草辎重,必须交给老三!凡有大事,你必须跟他商量,他不点头,你不可一意孤行!”
“三叔,不可,我……”
没想到话头突然就转向了自己,刘秀楞了楞,赶紧摆手推辞。然而,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整,大哥刘縯已经再度抱拳领命,“三叔放心,晚辈日盼夜盼,就盼着三弟回来。我性子急,他性子缓,我们兄弟两个联手,肯定不会让您老失望!”
“的确,有他在,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刘良毫不客气地点头,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满脸尴尬地刘秀,“老三,你就不要推辞了。虽然你刚回来,但你刚那些话,族里其他人,这辈子都说不出来。我老了,继续阻挡你大哥,肯定力不从心。与其争来争去,等着祸从天降。不如将你推出来,给他上个辔头。只希望你们兄弟俩做事小心,别让我舂陵刘氏子弟,没尝到任何甜头,先半数葬身沟渠!”
“是啊,老三,从小,就是你最懂道理。如今又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