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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元兄,次元兄你怎么了?”刘秀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回过头去搀扶李通。后者却向他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没,没事儿了。我,我有心痛的毛病,刚才又犯了。你去跟令妹说,在下派,派仆妇跟着她,没有任何恶意。宛城内龙蛇混杂……”
“不用你管,我又不是没练过武!寻常宵小之辈,岂是我的对手?!” 刘伯姬却丝毫不领情,迈步走上台阶,大声拒绝。
她先前刚在皮六姐姐开的客栈里洗漱一新,逛街时又出了些许热汗,此刻面色红润,胸脯起伏,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不仅让跟在身后的一众仆妇,个个自惭形秽。连见多识广的李通,眼神都有些发直。愣愣半晌,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赔罪:“在下,在下不是拿你当小孩子,也,也不是小瞧了你的身手。你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在下是怕,是怕你遇到骗子或者拐子……”
“我有皮六,用不到仆妇!”
刘伯姬才不相信李通的解释,撇了撇嘴,大声回应,“六子呢,三哥,六子没跟你一起喝茶么?你叫他出来,带我四处转转。我不打扰你们商议正事儿!”
“你已经耽误得够多了!”
刘秀心中偷偷嘀咕,然而,最终还是念在他是自己妹妹地份上,将头转向李通,“次元兄,小妹喜欢骑马,仆妇跟着她多有不便。倒是那皮六,人机灵,地头也熟……”
“我知道,我知道。孙五,去叫,去请皮兄弟来!” 李通却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咯咯……”
刘伯姬被李通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得莞尔。却忽然意识到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得过于奔放。抬起手,轻轻掩了一下自己的樱桃小口,然后缓缓施礼,“多谢三哥,多谢这位李兄。小妹告辞!”
说罢,如一阵风般,拉起刚刚从厢房里被请处理的皮六,扬长而去。把个李通看得再度两眼发直,心脏乱跳,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恋恋不舍地从门口收起目光,讪笑着向刘秀解释道:“好,好了,我,我这心口疼得毛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文叔,走,咱们去见家兄。他就住在西侧跨院,今日应该还没有出门!咱们见过了他之后,将家中琐事安排妥当,明早就可以启程去舂陵!”
“多谢次元兄。” 刘秀笑了笑,拱手向李通致谢。
虽然于男女之事上不是很敏感,可他毕竟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从李通每次见到自家妹妹伯姬就连番失态的表现上,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古怪。而李通这斯,虽然年纪大了些,性子狂娟了些,却是个如假包换的情种。若是此人能将对待其师姐的心思,转移到小妹伯姬身上,二人之间,未必就不是一段好姻缘!
想到这儿,刘秀再度点头而笑。原本满是阴影的面孔,瞬间阳光灿烂。
第四十五章 寒霜满地杀百草 (六)
宛城李氏老宅西跨院正房,烟雾缭绕。
前棘阳捕头,江湖绰号病豫让的李秩,坐在白铜香笼后的锦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件青铜打造的虎符,脸色阴晴不定。
虎符的颜色很旧,边角处也早就磨光了棱角,但上面的阴刻篆字,却依旧清晰可见。让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此物来历非凡。
那是战国末期燕将樊於期的兵符,据说持此符可调动十万大军。至于燕国的兵符,如何流落到曾经的楚地宛城,又如何落到了刘縯,其中经过,就不得而知了。
李秩只记得数月之前,小孟尝刘縯特地派麾下心腹朱佑,将虎符,香笼,还有其余半车古物,悄悄地送到了自己府中,委托自己将其变卖之后,换回粮食、生铁和药材,以供大军举义所需。
这,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起兵之后,需要粮草、药材和生铁,自管打开官府的仓库往外搬就是,拿樊於期的虎符和末代燕王宫中珍藏去换,怎么可能物有所值?首先,这种宫中奇珍都是帝王专用,寻常百姓甭说买回家,即便摸上一摸,都是僭越之罪。其次,即便有人肯冒着杀头的风险买,他能出得起几个钱?如果价格买得低了,怎么配得起燕王和樊於期将军?又怎么对得起小孟尝刘縯对他李某人的信任?
所以,半车珍玩到了李府数月,原本是多少件,现在还是多少件,病豫让李秩,一件都没舍得令其继续流落民间。至于当初拍胸脯答应给朱佑和刘縯的十万大泉,千斤草药,百车粮食,五十匹骏马,如今也只收集了不到两成。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小孟尝刘伯升和他病豫让李秩,乃是肝胆相照好知己,就像当年的伯牙和子期。李秩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自己不提兑现的茬儿,刘伯升绝对拉不下脸来催!
可今天,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据看门的郎九偷偷汇报,小孟尝的弟弟刘秀居然来了,并且第一个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李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李通。虽然年龄比堂弟李通大出许多,本事自问也跟后者不相上下,可李秩对自己这个担任了绣衣御史的堂弟,却向来敬畏有加。万一后者热血上头,向刘秀揭穿了他截留古物的老底儿,他,他这张老脸,可就被直接丢进了阴沟中,这辈子都甭想再往外捞!”大老爷,二老爷跟客人马上就要过来拜访您!”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通禀,让李秩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额头上瞬间青筋乱蹦。
迅速将虎符藏在了锦塌一角,用垫子盖好,他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紧张,冲着门口低声吩咐,“是五子么,进来说话。那,那刘秀,他,他到底为何而来,你从皮六嘴里问清楚了么?”
“回禀大老爷,小人问过了!”
家丁孙五鬼鬼祟祟跑进门,俯身在李秩耳畔低声汇报,“皮六说,他也不知道具体目的。但是在路上隐约听说,刘秀跟二老爷是旧交,这次是想请二老爷去他家小住上一段时间!”
“去他家小住,不是来催要粮食和铜钱的?”
李秩微微一愣,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一大半儿,“舂陵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不可能,他此行肯定还有别的居心!”
“小人,小人就打听到这些!” 孙五向后退了几步,满脸惶恐,“皮六是个缺心眼儿,很容易哄。不过……”
敏锐地看到了李秩眼睛里的失望,他心里打了个哆嗦,赶紧快速补充,“不过,小人还打听到。前几天,将杨四揍了个半死的,就是这位刘家三公子。当时跟在他身边那位女伴,则是大名鼎鼎的勾魂貔貅!”
“啊!居然是她!”
李秩的身体一颤,眼前迅速闪过七年前,马三娘手持钢刀,在数千郡兵当中纵横来去,所向披靡的身影,冷汗自脖颈处淋漓而下,“狗日的杨四,他居然偷到了马子张的妹妹头上,他怎么就没被勾魂貔貅当场打死?!你,赶紧带人,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该死,早知道他捅了如此大的篓子,当初就不该请郎中给他医治!”
“是!”
孙五被李秩满脸狰狞模样,吓得寒毛倒竖,答应一声,逃一般出了屋门。起身目送他的背影去远,病豫让李秩的忽然笑了笑,轻轻抚掌。
有了,简直是做梦有人送枕头。自己正愁搭不上马王爷马子张这条线儿,没想到杨四居然偷到了他妹妹头上。偷得好,偷得妙,福兮祸所隐,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我欺!
心里有了对策,他立刻不再紧张,站起身,借着香笼盖子的反光,仔细仔细收拾了一下衣服,然后吩咐仆妇将香笼藏起,自己则迈开四方步,缓缓迎出了门外。
双脚才下了两个台阶,就已经看到堂弟李通,带着身材高大,相貌俊朗,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书生气的年青人,走进了自家院子,他的心情顿时又轻松了许多。立刻堆起笑脸,遥遥地朝对方拱手,“来者可是刘三郎,李某在此恭候多时。”
“末学后进刘文叔,见过季文大哥!” 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情,刘秀连忙停住脚步,长揖为礼。
自家哥哥刘縯跟李秩相交莫逆,他自己又跟李秩的弟弟李通以兄弟相称,所以,即便心里对李秩有一些成见,为了维护两家的关系,刘秀也必须对此人保持足够的恭敬。
而那病豫让李秩,比他还更懂得做人,居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紧紧地托住了他的胳膊,“贤弟,折煞哥哥了。你剑斩黄龙,火烧太行,江湖上谁人提起来不翘一翘大拇指。愚兄无德无能,断不敢在你面前妄自尊大!”
第四十六章 凛冬将至备衣迟 (一)
“季文兄,季文兄过奖了!” 刘秀身体一僵,顿时再也拜不下去。
他当初只不过烧了一条山谷,在李秩口中,竟成了火烧太行山。而所谓剑斩黄龙,更是无稽之谈。那怪鼍模样再凶,体型再大,也是禽兽之属。跟传说中的能够主宰江山气运的龙王,半点都搭不上关系!
正准备低声解释上几句,手臂处,却又传来了一股大力,紧跟着,又听李秩笑着补充道:“既然来了,就赶紧屋里坐。我已经命人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去订菜肴,半个时辰就能送到。咱们哥三个,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不敢!不敢!”
被对方的热情“烤”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刘秀停住脚步,笑着摇头,“季文兄赐饭,小弟按说不该推辞。然而家兄这次派小弟前来宛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断不敢因为贪图一时口腹之欲,耽误了家兄所托!”
“哎——,饿着肚子,怎么做得了事情!”
李秩坚决不可松手,摇了摇头,大声反问,“况且既然来了宛城,什么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只要吩咐一声,我李氏上下两百余口,任凭调遣!”
“是啊,文叔,先吃饭,然后事情交给我跟家兄来做!” 李通也不愿慢待了刘秀这样的贵客,笑着在一旁大声帮腔。
“这,如此,就叨扰两位兄长了!”
刘秀无奈,只好放松了力气,任凭李秩将自己扯进了房内。一抬头,立刻又被屋子内的陈设,晃了个两眼发花。
只见靠近墙壁的檀木架子上,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有的看上去古意盎然,有的却是金光灿烂。还有一部分,则看不出年代和质地,但无论造型还是铭文,都透着一股子浓郁的沧桑之感,让人的目光匆匆一扫,就立刻知道此物价值非凡。
“我李家名下,有几处当铺开在宛城。所以平时会收到一些先秦时留下来的物件。家兄不忍心让其被糟蹋了,每次遇到死当,就都自己花钱买了下来。”
李通为自家哥哥暴发户般的收藏癖好觉得脸红,小声向刘秀解释。
“这些东西,虽然正如晁大夫所云,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每一个物件,都对应着一段故事。让其落在那些败家子手中烂掉或者毁掉,实在可惜。”
李秩却丝毫不领自家堂弟的情,接过话头,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补充,“文叔卒业于太学,当读过嘉新公的大作,《西京杂记》。上面曾提到司马相如未发迹前,曾拿自己穿的鹔鹴裘换酒,与卓文君吟赋作乐。如果这鹔鹴裘落在别人手里,最后结局无非是一团抹布。而落在李某手中,则可以吊古怀今,平添几分斯文之乐!”
“嗯,季文兄大才,小弟望尘莫及! ” 刘秀眼睛微微一亮,拱起手,大声夸赞。
他印象中的李秩,乃是个为虎作伥的恶棍。非但相貌长得丑陋猥琐,内心深处也粗鄙肮脏,贪婪无耻。而今天再度相见,才发现自己原来的想法居然大错特错。李秩长得不好看是的确,但绝对不粗鄙。刚才短短几句话当中,先引用了前朝于是大夫晁错的,《论贵粟书》,又谈及了嘉新公刘歆(秀)的《西京杂记》。涉猎之广,记忆之强,恐怕可以让大部分太学生自愧不如。
“文叔谬赞了,我只是附庸风雅而已。不要再叫季文兄,太显得生份,叫我一声季文,或者一声大哥,比什么都好。”
李秩卖货遇到了行家,顿时开心的满脸放光,摆了摆手,淡然补充。“还有,这屋子的东西,早晚都会换成粮草辎重,以佐令兄成就大事。李某现在,只是暂时代管而已。断不会因为心里喜欢,就忘记了职责所在!”
“不可,万万不可!”
刘秀无法分辨出李秩所言有几分为真,只能笑着推辞,“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都是季文兄多年辛苦收集而来,家兄岂能随随便便就拿走?况且刚才季文兄也曾说过,每一件古物,都对应着一段故事,落在不懂行人手里,殊为可惜。”
“也对!”李秩楞了楞,立刻眉开眼笑,“不瞒文叔,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你放心,除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