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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便可以看出,他对你极为看重。至于岑彭,他虽在军营中带领将士们公开祭奠伯升,却只是驱逐了朕派去的官吏,并未要了他们的性命。由此亦可推断,他的用意跟马武一模一样。”
刘秀心中顿时翻起滔天巨浪,万没想到,刘玄竟然看事如此之准。当即,装作难以置信的模样,眉头紧皱,“果真如此?末将居然一点都没想到。他们两个,还真够仗义!”
“装,你继续装!” 刘玄心中暗骂,却继续笑着说道,“文叔,朕能有今天,全靠你们兄弟,一个救命,一个让位。朕也并非没有良心的人,这些事,朕从未忘过。”
“陛下记得就好,末将不求陛下报答,只求从此平平安安混完这一辈子!” 刘秀拱拱手,毫不客气接受了刘玄的“感激”。
“好一个平平安安!”刘玄哈哈大笑,朗声道,“想得美,朕才不会准许你蹉跎光阴。文叔,你可否替朕再两封信,劝降马武、岑彭不要再继续胡闹。朕保证不计前嫌,赤心相待。”
“陛下,马将军如今不知去向,臣也找他不到。而臣与岑彭素无交往,即便他尊重臣兄,也未必将臣放在眼里。” 刘秀想了想,果断选择“实话实说”。
“文叔,你只管写,其余的事,就交给朕。”刘玄却立刻喜形于色,大声催促。“现在就写,朕命人给你准备毛笔和绢布,你写完了。朕立刻让尚书令和大司马前去送信,顺便传达朕的圣旨!”
一瞬间,刘秀双目中寒光闪烁。真恨不得暗中通知马武岑鹏,将前去传旨的谢躬和朱鲔直接剁掉。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却装作很不满意模样,一边提笔写信,一边大声跟刘玄讨价还价,“陛下,那臣兄所受的不白之冤……”
“放心,朕正派人查,日后必给你个交代。”刘玄心中好不耐烦,却继续强忍恼怒,用力摆手。
刘秀见他推三阻四,心中恨极。先长话短说,给马武和岑鹏写完了信。然后暗自一用力,张开嘴巴,狂吐不止,转眼间,就又将御书房内吐得一片狼藉。
“呕——” 刘玄被熏得好生恶心,连忙捂住嘴巴,快速走向窗口。待调整完了呼吸,回头再看刘秀,却发现此人竟一路吐着出了门,坚决不肯回头。
……
两个月弹指即过,刘秀整日喝的酩酊大醉,喝醉后,便提剑外出,不是去刘縯的坟前舞剑哭祭,就是去李秩和朱鲔等人的家门口惹事…
到后来,满城老幼皆知,淯阳侯刘秀因为伤心其兄的死,得了失心疯。大伙心中对刘秀同情之余,对朱鲔、李秩等人,不免又多了几分鄙夷。而有些胆子大的泼皮无赖,则常跟在刘秀后面,替他摇旗呐喊,看李秩和朱鲔如何出丑。
朱、李两家损失惨重,又不敢公然对刘秀出手,故而只能派人跑到刘玄面前控诉,请他严惩肇事者。
刘玄见刘秀闹得太过,也有心打压他一下,可是一与群臣商量时,包括王匡张卬在内的大部分朝臣,纷纷婉言劝阻,说刘秀虽有小错,但从不与刘縯旧部接触,而且,岑彭收到刘秀的信后,也乖乖归降,上书自承其罪。如果为了一点小错儿就处罚刘秀,只怕无人可以作为人质,要挟岑彭和刘縯旧部。更何况,刘秀手下的那些猛将,都唯他马首是瞻。万一惹恼了他们,后果很难预料。
刘玄心情郁闷,回宫后,最宠爱的丽妃居然也满眼含泪,说刘縯的遗孀和两个没爹的孩子有多可怜,弄的他连让其侍寝的心情都没了,只得拂袖离开。
“陛下可是要对付刘秀,臣有一计,可让此人身败名裂!” 也不是所有人都肯吃刘秀的贿赂,尚书令谢躬就是个例外。找了个单独奏对机会,低声提议。
“真的?”刘玄大喜,揉着太阳穴,低声催促,“那就赶紧说出来!子张,现在外面的人,要么,是让朕速速杀了刘秀,要么,是让朕不要理会刘秀的做法,就连丽妃,都在朕面前,想方设法请朕还刘縯一个清白,朕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陛下,刘秀此人,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粗鄙莽撞,所有人都为他说话,就足以说明,他在背地里,一直在收买人心!” 谢躬非常狡猾,一句话就命中了要害。
“子张,此言没错!”刘玄点点头,深表赞同,“可他又曾经对朕有过救命之恩,还主动交出了兵权,朕如果杀他,必须找到有力的借口,才不至于……”
“那就先坏了他的名声!” 谢躬等得就是刘玄这句话,立刻大声回应,“陛下,如今刘縯才死不足三月,尸骨未寒,假若刘秀此时不顾其兄之丧,而操办起了婚事,别人闻听,该当如何看他”
“婚事?” 刘玄先是一愣,旋即狞笑着追问,“婚事,跟谁的婚事,马三娘么?那也太便宜了他,顺手还赖定了马武!”“臣之计,可一石二鸟!” 谢躬笑了笑,猩红色的舌头在嘴里翻滚,“臣闻之,当年刘秀在长安之时,曾当众放出狂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那阴丽华,乃是新野阴家的大小姐,若非刘秀领军在外,二人早已结为伉俪。臣还听说,早在刘縯未死之时,已派人前去新野替刘秀求亲,婚期便定在九十月间,可以想见,只要刘秀打下洛阳,他凯旋而归之时,就是迎娶阴丽华的日子!”
“竟有此事?”刘玄眼睛里,也射出了狠毒的光芒,裂开嘴,哈哈大笑,“朕怎么不知道?打下洛阳,然后回来成亲。刘縯可真敢想!幸亏朕当机立断杀了他,否则,这会儿真是连觉都睡不着!”
“既然刘縯已死,陛下何不玉成此事,赐婚于刘秀?不过,马三娘那边,既然马武在外,无法派媒人登门,就只能再等上一等了!” 谢躬一边笑,一边亮出满嘴的毒牙。“刘秀若是不肯结婚,不仅是违抗圣意,还会伤了阴家小姐的心。但他若是领旨结婚,就会让天下人知道,他只一心效忠陛下,至于什么杀兄之仇,什么伦理纲常,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如此无情无义之辈,还有谁会服气?谁会一条路跟随他走到黑?到那时,恐怕非但岑鹏看他不起,马武马子张,也会因为自己的妹妹受了冷落,一怒弃之而去!”
“好计!妙计!”刘玄抚掌大笑,尖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七十七章 长夜过后是黎明 (三)
“嘭”地一声,一个硕大的拳头,重重砸向长几。上面的茶碗被震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刘玄小儿,意欲陷我于不义!”刘秀额头青筋暴跳,恨不能现在就冲进皇宫,将刘玄剁成肉酱!
大儒董仲舒所著《春秋繁露》之中,提出以“三纲、五常”作为国家社会伦理道德规范,历经百余年,已深入人心。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刘秀自幼丧父,虽寄居三叔刘良家中,但刘良公务繁忙,哪有时间照顾他是以从小到大,皆是刘縯负起教育之责。“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而如今,刘玄竟然让他在丧期之内成婚,其用心之恶毒,简直无可饶恕!
“是可忍,孰不可忍?!”同样是被刘縯带大的朱佑,也气得火冒三丈,手按刀柄,长身而起,“文叔,趁着王匡领兵出征,咱们现在就杀进皇宫去……”
“不可!”贾复眉头轻皱,果断反对,“皇宫戒备森严,刘玄敢这么做,肯定也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咱们贸然杀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若先保着大将军的家眷撤去淯阳,然后再说服岑将军一道起兵,回击宛城!”
“善,大善!”王霸闻听,立刻大声抚掌,“早就该这么办,大将军当初要是听王某的话,刘玄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哪有机会来祸害咱们?!”
“文叔,刘玄小儿这是在故意污你名声,瓦解军中将士对你的崇敬之心!咱们必须有所动作,否则,形势只会越来越危急。” 铫期、马成等人,也都一眼看出了刘玄的真实打算,纷纷出声建议造反。
“嗯!”刘秀眉头紧蹙,低声沉吟。贾复所言,非常有可行之性。眼下王匡率兵奔赴洛阳,宛城颇为空虚,若真能到岑鹏处借来几千精兵,肯定能打刘玄一个措手不及!
“文叔,切不可如此!”见刘秀颇为意动,严光大急,“如今宛城虽然空虚,却并非无兵可守,而且城高池阔,粮草充足!人到穷时肯舍命,只要刘玄豁出去一死亲自上城鼓舞士气,我军在短时内很难攻克此城。而王匡等人,听到宛城有变,必会兴业回师来收取渔翁之利!”
“这?” 闻听此言,刘秀心中的怒火迅速变冷。严光却还以为没有彻底将他说服,叹息了一声,继续补充道:“最近刘玄和王匡各退了一步,达成协议后分头行动。眼下申屠健和李松已经抵达长安城下。洛阳那边,王匡率军抵达之日,恐怕就是城破之时。如果在此刻,咱们与刘玄拼个你死我活,其结果,不是便宜了王莽,就是便宜了王匡。至于山东的赤眉军,河北的孙登、王朗之流,亦会趁势而起。届时,我汉家江山何存?大哥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无法安息!”
“子陵所言极是!” 一股冷汗,从刘秀背后淋漓而下。他铁青着脸,向严光拱手,“只是,只是刘玄逼人太甚。若是我选择逆来顺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严光摇了摇头,冷笑着补充,“当日西楚霸王项羽捉住高祖之父,临阵威胁他,若不投降,便煮了其父。你可记得高祖是如何回答的?”
“这……” 刘秀的脸,瞬间又变成了红色,半晌无法给出答案。
并非他不知道,而是自己的祖宗刘邦说的话,太令人难以启齿!“……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文叔,方是时,高祖的性命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身边亦有数十万大军可供驱策,而你现在,比高祖当日所面临的情况,还要危险万分!你若出逃,又或出事,刘玄盛怒之下,绝对不会任何跟你亲近的人,包括伯姬!” 严光的话,再度传入他的耳朵,字字重若千钧。
“更何况,你若拒绝,将置丑奴儿于何地?她等了你很多年,你若今天拒绝了刘玄的赐婚,她的等待,就彻底成了笑话!只怕,你们光是世间流言,就能活活杀了她!”
“咚!” 仿佛被铁锤砸中了胸口,刹那间,刘秀疼得几乎无法直起腰来。大汉女子,十三岁便可谈婚论嫁。而阴丽华,今年却已经十九!
国恨家仇,本该自己这个男人来承担,自己这当口怎么可能逃开去,将所有压力,转嫁于她?
更何况,义军即将对长安发起最后一击,这个时候忽然在宛城附近起事,自己跟刘玄、谢躬之辈,又有什么分别?!
“文叔,还记得你少年时说过的那句话吗?”马三娘端起一碗茶水,缓缓走到刘秀面前,就像一个姐姐,在安抚任性的弟弟,“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当时,不光我听见了,整个长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姐,你……” 没想到马三娘也会劝自己顺水推舟,跟阴丽华成亲,刘秀又是惊诧,又是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丑奴儿马上就二十岁了,你再不兑现诺言,她就老了!娶吧!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娶,纵使成了大事,这辈子也不快活! ”马三娘笑了笑,脸上带着浓浓的宠溺。
“三姐!” 感激地看了马三娘一眼,刘秀用力点头。
是啊!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娶,焉能成就大事?!刘玄既要以毒计试我,我若不将计就计,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尽数白费?!
转过身,向所有人做了个罗圈揖,刘秀大声说出自己的决定,“这道圣旨,刘某接了。各位,良辰吉日,还请前来为刘某道贺!”
说罢,摆开大步,他直奔门外,“来人,备马!我要去安国公府,请他帮忙筹办婚事!”
“嗯——” 众将拳头紧握,望着刘秀的背影用力挥动手臂。
成大事者,当忍世人所不能!
刘玄现在对刘秀打压得越狠,将来受到的报复,也会越激烈。而刘秀,每经历一次打击,就会老练一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超越他自己,超越大将军刘縯,超越宛城中的所有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秀的后背上。
谁也没注意到,有两滴清泪,从马三娘脸上悄然滑落。
第一章 一骑轻尘渡大河
更始元年十月底,大汉皇帝刘玄,携文武百官移都洛阳。临行前,刘玄颁下旨意,封刘秀为破虏大将军,武信侯,着其行大司马事,持节镇慰河北。
随即,又封邓奉为南阳侯,武威将军,留镇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