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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跫平希
“是啊,邓将军,先撩者贱,此事,错不在你们那边!” 赤脚大侠盖延也走上前,主动向邓禹认错。
他虽然表面看上去像一个莽夫,内心里,却非常仔细。从先前冲突双方的吵嚷中,就早就听出来了,、是自己的人先故意找茬,才惹得邓禹麾下的弟兄奋起反击。所以,与其强行给弟兄们出头,不如主动认错,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料,邓禹却不肯受他的礼。先侧开了身子,然后正色回应,“并非如此!万将军,盖将军,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冲突,也并非在这一天两天。今日如果不把话说开,早晚他们还会再打起来。将来出去作战,也会各顾各,彼此之间,不会视为袍泽!”
“这……” 万脩和盖延愕然看着邓禹,不知他为何把话题扯到如此之远。而后者,则却又快步走向了他们麾下的喽啰面前,长揖下拜,“诸位兄弟说得没错,当初我等替新朝四处征讨义军,的确手上都欠下了不少血债。邓某替麾下弟兄们,向诸位赔礼了。还请诸位念在咱们如今并肩作战的份上,给邓某和麾下弟兄们一个机会,准许我等立功赎罪!”
“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邓将军,你折煞咱们了!”
“邓将军,你不要如此,咱们不敢了,咱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邓将军,我们是顺嘴胡说,你,切莫,切莫要放在心上!”
……
陈三、石舟等人,没想到邓禹那么高的身份,居然主动向自己赔礼。顿时又是惭愧,又是惶恐,纷纷跳着脚躲开,谁也没胆子受邓禹的赔礼。
“仲华,你这是做什么?前朝的罪,乃是王莽,王邑等人的所犯,怎么可能要由你和弟兄们来承担?!” 刘秀对邓禹的举动,也十分不解。快步上前,轻轻托住他的胳膊。
“主公,请听末将把话说完!” 不知道是预先跟朱佑商量过,还是自作主张,邓禹也不再称刘秀为师兄,“末将自太学毕业至今,无论是读书,还是征战,都不曾遇到对手。这让末将对时局的些许看法,跟主公和几位师兄大相径庭。直到严司马去世,痛定思痛,才忽然想明白,末将所做,跟严司马一样,都是助纣为虐。”
缓缓走向自家弟兄,他表情沉痛,说话的语气也更加低沉,“新朝建立十四载,未给百姓带来一日安宁。柱天大将军舂陵起兵,天下豪杰争相揭竿,两年不到,大新朝就灰飞烟灭。如此败亡速度,根本就不是兵将疲弱所致。而是由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而可笑的是,直到最后关头,咱们还在替朝廷追杀那些揭竿而起者,在最后关头,还想着凭借强力,消灭所有不平之声!”
“邓某乃是太学毕业,自问不是一个蠢材。邓某当初为何要带着尔等,在一条绝路上走到黑?无他,很简单,因为邓某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见识超过别人,本领也超过别人,所作所为全是对的,逆我者活该被挫骨扬灰。邓某内心里看不起那些比自己弱的人,所以觉得他们的造反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杀他们杀得心安理得。邓某不屑,也从来没把他们当做过同类,所以,不会听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哪怕他们,发出的已经是绝望中的哀鸣!”
“而现在,你们也是一样。从没把别人当做袍泽,所以,别人嫌你们吵闹,你们就认定别人是存心偷懒。别人跟你们发生口角,你们就干脆打断他一条腿!今天亏得万将军来得及时,否则,只要那边弟兄敢先拔刀,你们肯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得血流成河。你们是百战精兵,你们有这个本事,只是你们从没想过,当初大新朝一样每次都将对手杀得血流成河,最后,为何却输得却是自己?你们从来没把他们当做同类,他们怎么可能跟你们并肩而战。你们从没把他们当做袍泽,他们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为你们挡刀?!你们若是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身边这些人。你们就永远都是这点儿人,将来只会越打越少,最后,彻底消失得无声无息!”
说罢,他霍然转身,正视着万脩,接着猛一抱拳,再次躬身赔礼,“邓某驭下无方,还请万将军恕罪!”
“请万将军恕罪!”邓禹身后,近千部下有样学样,一同躬身,齐刷刷向万脩行礼。
这一下,不光万脩以及他的部下,连同刘秀邳彤等人也都有些发怔。就在此时时,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红着两眼从邓禹身后走出,向万脩躬身下拜,“万将军,是卑职不守军规,连累我家将军受辱。卑职,卑职还故意策动坐骑踩断了贵部七哥一条腿。卑职,卑职知道错了,卑职这便赔他一条命!”
话音未落,仓啷一声,长剑出鞘,他反手一甩,狠狠划向自己脖颈!
“使不得!”万脩大惊,倏然踢出一脚,正好勾出那人臂弯,往外用力一提,左臂再上前轻轻一拍他手背,那人就像触电一般,撒开五指,长剑未等落到地上,已经被万脩抄在手中,刷的一声,又塞回了他的剑鞘。
这几下兔起鹘落,换做平时,肯定能赢得一个满堂彩。而今天,所有人却被邓禹部卒的行为震惊,根本没注意到万脩的好身手。见自杀之人脖子上已血流如注,刘秀急忙吩咐,“仲华,让你的兄弟不要再做傻事!”
“是,大司马!”邓禹微微一躬身,这才看着那人,大声说道,“赵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下去包扎伤口。该怎么处置你,是明法参军的职责,你切莫再要自误!”
“是,将军。” 校尉赵耳含泪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老七,老七在哪里?给我死出来!”万脩也不知该跟邓禹说什么才好,只得扭过头,冲着自己麾下的嫡系暴喝。
“二当家,小的在这里。” 有人高声答应,紧跟着,队伍分开,有两名嫡系,抬着一个担架,将断了腿的老七抬了出来。
万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左手一把将此人揪起,右手抡圆了,兜头就是一记耳光,“二当家,谁是你们的二当家?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非得去做山贼才开心不是?!万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大当家就是大司马,万某现在是万将军。你们,你们早就不是山贼,你们,你们和你们的子孙,今后都要抬起头来做个正经人。你们,你们怎么就不长半点记性?!”
那断了腿的老七,被打得嘴巴冒血,却不敢求饶。双手捂着脸,放声嚎啕。
“给我听清楚,不愿意当官军,还想继续当山贼的,现在就可以滚蛋。老子不当你们的二当家,老子要做大司马帐下的将军!老子这辈子注定要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滚蛋的人爱去跟谁就跟谁,今后,咱们彼此一刀两断!” 万脩却依旧觉得不解气,扯开嗓子,大声重申。
“是,将军!”众闹事的喽啰打了个哆嗦,惨白着脸,齐声回应。
“君游,仲华,你们各自把麾下弟兄领回去。今日之事,着令明法参军从宽发落。对任何人都不必过于苛责!”刘秀在旁边看得真切,笑了笑,大声做出最后决定。
“遵命!” 万脩和邓禹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果断躬身行礼。
“去吧,其他事,咱们找时间再商议!” 刘秀赞许地向二人点点头,转过身,也迈步走向中军帐。才走了几步,老药王邳彤却快速从背后追了上来,哑着嗓子,低声道贺:“恭喜主公,经此一事,重建昆阳城下那支精锐之师,易如反掌!”
“嗯?” 刘秀楞了楞,迅速回头,“邳郡守,你怎么也来跟着凑热闹?刘某是大司马,你是郡守,彼此之间互不统属!”
“主公,邳某愿投入门下,效犬马之劳!” 邳彤毫不犹豫躬下身,郑重行礼。
有霸王之勇,有汉景之仁,麾下将士还忠心耿耿,懂得相忍为国。这样的主公,大业何愁不成?他邳彤不趁着此时附之骥尾,又要更待何时?!
第十四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四)
“邳郡守快快请起,秀得你相助,如虎添翼!” 没想到邓禹的部曲跟万脩的嫡系斗上一场,居然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收获,刘秀大喜,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托住邳彤的双臂。
话音未落,却忽然见耿弇快步走到邳彤身侧,也跟着长揖下拜,“主公,末将不才,愿追随左右。从今往后,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耿将军,刘某求之不得!” 刘秀又惊又喜,连忙转过身,再度托住了耿弇的手臂。
“小子,前几天你还抱怨,说你只是一时失手,才被贾将军所擒,声言有机会要跟他重新做上一场!” 不满意耿弇跟自己的上司抢风头,邳彤的长史曹旭瞪起眼睛,大声提醒。
“耿某只是不服贾将军的武艺,但对他当日趁着耿某不备,将耿某生擒之事,却感激不尽!” 耿弇虽然是个武将,口才却相当了得,扫了曹旭一眼,大声补充。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复、铫期、马成、冯异等人,被耿弇“狡辩”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愈发坚信刘秀乃是天命所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逢凶化吉。
当即,有人大声提议,摆酒庆贺邳彤和耿弇“加盟”,刘秀欣然答应。大伙就在军营内摆开宴席,喝了个眼花耳熟,直到月上柳梢,才各自返回寝帐。
刘秀被众将劝了不少酒,喝得多少有些头大。为了避免第二天无法缓过精神,不敢立刻入睡,先大口饮了几碗浓茶,然后抓起佩刀,准备趁着月色,到外边散一散酒气。
他原本没打算惊动任何人,所以走得轻手轻脚。谁料,才来到寝帐之外,却发现,自己的学弟邓禹大步流星迎了上来,“文叔师兄,某有一言,不吐不快。”
“仲华何必如此客气,有话请讲当面。” 刘秀微微一愣,果断停住了脚步。
“文叔师兄,大司马对我恩重如山,我,我这些日子,总反复想起他跟我说过的话。” 邓禹脸上也带着几分酒气,眼神却如头顶的月光一样明澈。
“严将军说过什么?不放说来听听。”刘秀知道邓禹口中的大司马,肯定是纳言将军严尤。收起笑容,正色回应。
邓禹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文叔师兄,你可还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所听说的战绩?大司马他,他带着麾下的严家军,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无论是匈奴人、高句丽人,还是交趾人,闻听大司马之名,皆落荒而逃?!”
“我怎么会不记得!咱们俩最初的兵法启蒙,也全赖于他老人家。” 刘秀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崇拜,点点头,叹息接口:“严司马被时人称为战神,他的儿子,执金吾严盛,也是人中龙凤。以至于当年我一见心折,由此才有了那句“仕宦当作执金吾”之语!”
“然而严盛徒有高洁的品行,本事却没有他父亲当年一半。”邓禹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补充,“大司马当年料到自己声名远播,定会惹得王莽忌惮,故而,不得已才送他入朝做执金吾。不久后,王莽果然为了削弱严家军,阴招迭出。只是看在严盛这个人质送得及时,才没有下狠心要了大司马的性命。”
“啊,居然还有此事!” 刘秀还是第一次听说,王莽曾经对严尤动过杀心,忍不住低声惊呼。
“王莽得位不正,所以从没相信过任何人。”邓禹苦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大司马不愿伤了同学之情,也不愿意生灵涂炭,所以对他百般忍让。哪怕是受尽委屈,也没说过任何怨言。只是,千算万算,大司马却没算到你和柱天大将军忽然起兵,转瞬就席卷半个荆州!然后又使出连环计,将他杀了个大败亏输!”
“我们不过仗着了解他的用兵习惯,多算了一步而已!若是严司马没教过我,或者没对我掉以轻心,那一仗谁输输赢,很难确定!” 想起当日与严尤的交手经过,刘秀谦逊地摇头。
“师兄不必过谦!” 邓禹也跟着摇了摇头,随即,,看着刘秀的眼睛,非常认真第说道,“严司马若只是败了一次,或许能用“轻敌”二字解释。但接下来无论是昆阳城外,还是在颍川,新郑,大司马与你每战皆败,那可就不能用“轻敌”俩字来解释了!事实上,到最后,你几乎成了大司马的心病。只要提起你,他就老态毕现!”
“如此,倒是我这做学生的,对不起严司马了!”不明白邓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刘秀只能苦笑着叹气。
如果不是因为分别站在义军和朝廷两方,他绝对不愿意跟严尤交手。一来,严尤对他有过点拨授业之恩。二则,严尤的战绩和人品,也令他发自内心地佩服。第三,严尤帐下,还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