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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家丁担心王二十三的安危,只能先撤开对刘秀等人的围攻,变阵护主。刘縯和邓晨也迅速横向跨步,像两只护雏的大鸟般,将刘秀、马三娘等人死死挡在背后。
“大哥,姐夫,你俩照顾他们四个就行,不用管我!我今天拼着欠刀万剐,也要拉姓王的蟊贼陪葬!”马三娘自幼父母双亡,除了哥哥马武之外,第一次被两个外人当作保护对象。登时,红着眼睛大喊一句,绕过刘縯和邓晨,直扑被家丁团团护在核心处的王二十三。
她一个妙龄少女,即便武艺再高,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突破六名持剑家丁的防线去杀掉后面的人。然而,王二十三郎心中却仍有余悸未散,听她喊得凶狠,竟然连想顾不上想,就本能大声叫道:“拦,拦住她!别,别让她过来。救命,救命啊,有人刺杀皇族了!”
“三娘住手!”刘縯和邓晨哪敢真的让马三娘去拼命?抢在双方正式发生冲突之前,果断各自拉住了马三娘的一只胳膊,“这里是长安,谁都得讲王法!”
六名王氏家丁被来自背后的呼救声,叫的心烦意乱。也顾不上再持刀威胁别人,纷纷后退数步,红着脸大声安慰,“小公爷,小公爷!别叫,求求您别再叫了。对方没冲过来。那小娘子在故意吓唬你!长安城内,谁敢对您不利,皇上知道后肯定会诛他九族!”
“不,不,不,她敢,她真敢。你们没听她说,她要拉着我一起去死吗?保护我,保护我离开这儿。我要回家去叫人,我要让我阿爷派人将他们统统下狱抄家。”那王二十三年龄跟刘秀差不多,又没经历过任何风浪,竟被马三娘先前的气话,给再度吓丢了魂儿。只管继续哑着嗓子大声哭喊。
见他孬种到了如此地步,马三娘反倒不屑去跟他拼命了。而六名王氏的家丁,大概也觉得自家小公爷今天的表现实在有些丢人,一时间,竟没有脸继续跟刘縯、刘秀等人做更多的纠缠。
“走吧,算了,好鞋不踩臭狗屎!!”刘秀虽然年纪青青,又突遭重击,却未曾被彻底击垮。见双方之间的冲突,已经被王二十三的哭声无意间化解,赶紧扯了下哥哥刘縯和马三娘衣袖,低声提醒,“大哥,三姐,走吧!蛆已经被他下了,此刻就算打死他,也与事无补。犯不着为了替我出气,把大伙的前程和性命全都搭上。”
“也罢!就放过他这一回!”刘縯愣了愣,忽然想起即便刘秀被扫地出门,邓奉、朱祐和严光三个,却仍要继续在太学里苦熬数年时光才能出人头地。叹了口气,断然转身。
第五十二章 老儒重简荡残云
第五十二章老儒重简荡残云
邓晨和三个男性少年,心里都知道好歹。听刘秀说得理智,顿时鼻子都隐隐发酸。咬着牙压下了心头怒火,准备先回到客栈之后再一起想办法。
唯独马三娘,自小被其哥哥马武带在身后于刀丛中快意纵横,直来直去惯了,心中忍不下隔夜仇。临被邓晨强拉着转身之前,忽然又扭过头,冲着刚刚停止哭泣的王二十三大声断喝:“姓王的,你听好了!我不姓刘,无父无母,跟他们几个也都不是一家。要是刘秀最后入不了学,我一定要割了你的脑袋!哪怕最后被你们王家千刀万剐,也是一条命换你一条命,看谁吃亏!”
“哇……”小公爷王二十三长这么大,就有他仗着家族势力欺负别人的份,几曾受过如此威胁?当即,又吓得把嘴巴一歪,放声嚎啕。
“孬种!”马三娘朝地上不屑地吐了一口吐沫,挣扎着,被邓晨和刘縯两个,硬生生拖走。
当她的身影渐渐去远,脚步声彻底微不可闻。先前正在哭号的小公爷王二十三,忽然又恢复了勇气。猛地一个高跳起来,指着刘縯等人的背影大声咆哮,“反了,全都反了。逆贼,此仇不报,我就不姓王!王秋,王冬,去调兵。去找我堂叔调兵,调兵把那女的给我抓来。我王固今晚要让她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名字唤作“王秋”和“王冬”的两名家丁,红着脸咧嘴。
自家是皇族不假,可这长安城里,王姓皇族没一千也有八百。如果随便一点儿小事儿,就让掌控全城治安的五威中城将军王济出兵捕杀,那长安城里,除了官员和将士们之外,岂还剩得下任何活人?更何况,眼前这位小公爷,非不是皇上的嫡亲子孙,跟五威中城将军王济也不是亲叔侄。为了这点儿欺男霸女的事情找上后者门去,恐怕话没等说完,搬兵的人就得被王将军给砍了脑袋!
“去,速去!让我堂叔亲自带着兵来,让我堂叔亲自带兵来将刘秀碎尸万段!”二十三郎王固,才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请得动当朝五威中城将军出马,只顾着继续大声吩咐。
“哎!哎!小人遵命!”两名家丁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拱手。正准备找个僻静出兜上几圈儿,等眼前这位小公爷发够了疯再回来糊弄了事。然而,还没等他们挪动脚步,眼前却忽然一黑,紧跟着,一卷竹简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
“混账,混账,一群混账东西。圣上苦心孤诣,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以古制教化万民,以求三代之治重现。尔等却在长安城内倒行逆施!?”有名身材鬓发斑斑,眼角总含着数丝愁苦不散的老学究,手持简书,将众家丁连同被他们所保护的王固,一道打得抱头鼠窜。“搬兵,我叫你再去搬兵。等会儿老朽亲自去五威中城将军面前问问,是谁给了他的胆子,不去弹压匪类,反而为虎作伥?!”
“行了,许老怪,再打下去,当心皇上颜面不好看!”老学究身边,还有一个头顶青冠,凤目蚕眉的中年儒士,笑呵呵走上前,低声劝解。
“皇上要知道有人仗着是他的血脉至今,在长安城内横行不法,更是饶不了他们!”被唤作许老怪的老儒,一边继续用书简砸人,一边大声回应。
此人正是上午时把嘉新公刘秀气得拂袖而去的许夫子。单名一个“商”字,表字子威。曾经官拜中大夫,跟皇帝王莽同殿称臣。彼此之间诗赋唱合,相交甚厚。王莽登基之后,知道他学问功底颇深,所以才特地把他请到了太学指点学子。
然而许子威跟王莽虽然私交不错,对其哄骗无知小儿禅让帝位之举,却不甚赞同。所以在太学里只教几天书,便告辞回了老家。本想对着几千斤书卷了此残生,谁料造化弄人,他的小女儿却在八岁那样不幸夭折。
巨大的打击之下,许子威性情大变。看哪个都不顺眼,跟谁一言不合都敢开骂。地方官员知道他跟王莽两人之间的交情,不敢治他的“妄议”之罪,只敢不断地写奏折向皇帝诉苦。王莽也不愿意许子威这么大一个贤才流失于野,损害自己的圣名。于是,干脆把事情交代给了太学副祭酒,国师杨雄,勒令后者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将许子威请回。
国师杨雄被逼无奈,灵机一动,借着周易解命的由头,“算”出许子威与他的小女儿尘缘未了。而重绪父女之缘的地域,却应在京畿四周。结果,那许子威明知道杨雄可能是在撒谎,却不敢放弃心中的最后希望,竟骑着四匹骏马,日夜兼程赶回了长安。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太学内,一边继续教书育人,一边静等着女儿的“重生”。
他如此不把朝廷和太学当一回事,太学的祭酒嘉新公刘秀,当然看他不会顺眼。二人非但在学术上撕扯,在俗务上也每每对着干。害得副祭酒杨雄终日替二人做和事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说来也怪,那许子威虽然特立独行,见谁奚落谁。甚至在同行当中,得到了一个许老怪的称号。对门下的弟子和太学里的其他学子,却颇为友善。哪怕一些油嘴滑舌的学生,偷偷叫他“许老怪”被他听见了,他也不恼。
被这样一个蛮横、固执、疯癫,且跟自家叔祖父相交莫逆“怪老头”抡着书简砸,王固哪里有胆子还击?先哭喊着哀求了几声,然后趁着“许老怪”不注意,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对留下来继续挨打的家丁们不闻不问,更没胆子继续要求家丁们去搬兵报仇!
“好了,正主儿都跑了,你打底下的家丁有什么用?”跟许子威一道出门同行的青冠儒士,笑着又劝了一句。然后望着落荒而逃的王固连连摇头。
这种人,居然也身负皇家血脉。真的见证了那句话,龙生百子,子子不同。不过今天被王固给坑害了的那个名叫刘秀的学子却非常有趣,分明年纪轻轻,却已经懂得了制怒。为了保住三个好友的前程,竟然硬生生压下了心头仇恨。
这样的年青人,如今世间可不多见。若是能收到门下亲手教导一番,恐怕将来的成就不亚于范蠡和张良。只可恨那竖儒王修,居然为了小孩子们之间的胡闹,就豁出去了脸皮下令,剥夺了此子的入学资格。还假装是在替嘉新公刘秀抱打不平,宣称什么维护师道尊严!
正笑呵呵地想着,许老怪已经打出了一身大汗,悻然停手。一边弯着腰喘粗气,一边大声数落,“杨子云,你休要在一旁看老夫的笑话。刚才若不是你忽然心血来潮,非要拉着老夫出门透气。老夫怎么可能看到这等无聊的事情?还有,王修那竖儒,今天分明是假公济私。你杨子云身为副祭酒,难道就真的不闻不问,由着他胡作非为,把干净的读书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呵呵,呵呵,天机不可泄漏!”先前陪着许老怪出门,恰巧亲眼目睹了王固和刘秀等人整个争执过程的太学副祭酒,国师杨雄扬子云,忽然诡异一笑,手捋胡须,摇头晃脑。
“你!”许子威被他故弄玄虚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立刻手举书简,作势欲扑。那国师杨雄身手何等敏捷,迅速一个斜向滑步躲了开去。随即,又在五尺之外站定,笑着反问,“既然是无聊之事,你为何要管?并且出手那么重?头几下,都砸在了无赖小儿的脸上!常言道,打人不打脸……”
“老夫就是打了他的侄孙,他又能怎地?”许子威受不得激,立刻大声怒吼。然而,吼过之后,全身的力气,却又忽然一泄而尽,双目含泪,用力摇头,“子云,我看到了,我今天上午就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女娃儿跟他们几个当中任何人,都非亲非故,三娘已经过世整整七年了,如果三娘活着,如果三娘还活着,恰恰,恰恰跟她一样大……”
话说到一半儿,竟再没勇气继续。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第二更结束,累死了。大家慢慢看,我趴了!
第五十三章 三生三世涅槃火
国师杨雄自己也有女儿,深知为人父之不易。此刻见许夫子忽然因为伤心过度而蹲在了地上,赶紧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子威,子威兄,节哀,请节哀!这里是太学大门口儿,小心被学子们看见!”
“看见又如何?有七情六欲,方称为人!”许子威抹了把老泪,大声怒吼。然而,终究还是顾忌为人师表者的形象,双腿重新蓄力,借助杨雄的拉扯缓缓站起。然后掉头反顾,踉跄而歌:“粔籹蜜饵,有痧c些。瑶浆蜜勺,实羽觞些。挫糟冻饮,酎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浆些。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注1)
杨雄见他如疯似癫模样,知道此人因为思念爱女心切已经接近疯魔,赶紧追上前去,拉住此人的肩膀,大声安抚道:“子威,子威兄,你不能动不动就这幅模样。若是被令爱在冥冥中看到,必会为此感到不安。”
“看到?她若真的能看到,又怎会忍心与我相见不相识?”许子威苦等七年与爱女重聚,却年年希望落空,此时此刻,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是以根本听不出杨雄话语里的安慰之意,反而转身一把将对方扯住,大声哭诉,“从巳时一刻到现在,从巳时一刻直到现在,我至少在她身边经过了六次,咳嗽了二十多声,就差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发了。可她,她却根本不知道我是他的父亲,她,她已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彻底跟我形同陌路!”
“谁?你说的可是刘秀身边的那个女娃?”杨雄被许子威通红的眼睛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开口追问。
“不是她还能有谁?你看,你看他跟三娘多像!还有,还有她的名字,恰恰也是三娘。我听到了,我听那个大个子喊了她不止一次!”许子威大声叫喊,语无伦次。
“我,实不相瞒,我真的没看出来……”杨雄哭笑不得,摇着头回应。
想当年,他写信跟许子威说:自己通过易书,推算出后者与其早夭的女儿父女之缘未尽,重聚之地应在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