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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族弟的牛皮?”
功成公王康和功崇公王方,都是王莽的亲孙儿,白天时也在太学就读。论辈份,二人都算是主事王修的侄儿。但论地位,王修这个太学主事,可照着两位国公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平素上赶着拍人马屁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敢碰王康和王方一根手指头?
“呵呵,什么圣上的族弟啊,我呸!”有一名胆大的学生,干脆直接掀开了王修的老底儿。“他出身于河东王氏,陛下出身于河北王氏,根本就算不得一王!只是仗着自己能写几篇诗赋,乱认祖宗,才跟陛下攀上了亲戚。也就是陛下怜他有才,能让他借着皇家的名义在太学里招摇撞骗。若是换了别的皇帝,早命人拿大棍子直接打死了!”
“可不是么,他跟陛下的关系如果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近,少说也能封个国侯?怎么可能只在太学里混个主事当?”
“按他的算法,老子还姓田呢,倒推五百年,岂不跟皇上也沾亲带故?”注1
“是极,是极,倒推三千年,我等都是皇亲国戚!”
“哈哈哈哈”
大伙只顾着发泄心中不满,却没料到,主事王修,居然从背后悄悄跟了上来。逮住“皇亲国戚”的话头,立刻大发淫威:“站住,你们这群狂生,眼里还有皇上么?!都是皇亲国戚?谁是皇亲国戚,站出来让老夫看看,站出来,站出来?!”
冒认皇亲,一旦失败,可是抄家灭族之罪。众学子即便胆子再大,岂肯自己跳出来找死?一个个当即紧紧闭住嘴巴,鸦雀无声。
主事王修找不到发落对象,被怒火烧得眼睛发绿。绕着众学子转来转去,猛地将脚步一停,手指刘秀,大声喝问:“刘秀,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你说,你也是皇亲国戚?你不要急着否认,老夫年纪虽然大了些,耳朵却没有聋!”
“主事明鉴,学生最近嗓子有疾,说话时疼得厉害,所以刚才一言未发。”刘秀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这位王主事了,强忍愤怒,哑着嗓子辩解。
他正出于变声期,嗓子原本就略带沙哑。此刻再故意屏住了鼻孔,听起来更为特色鲜明。王修闻之,立刻就知道,自己抓错了目标。然而却又不甘心让刘秀如此轻松过关,眉头皱了皱,厉声道:“傍晚跟人打架时,怎么没见你嗓子疼?这会儿,想疼就突然疼起来了,欺老夫不通岐黄是不是?老夫不管,反正刚才乱攀皇亲的家伙,就在你们这伙人中间。刘秀,老夫限你三日之内,把此人给老夫找出来,否则,老夫只有拿你是问!”
“这”刘秀气得两眼冒火,真想直接给老匹夫来一记黑虎掏心。
让自己出面去抓刚才那个乱认皇亲的人,不是等同于把自己直接推向了所有学子的对立面么?三天后,无论交出哪个,自己都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而不交人,自己就只背起“乱认皇亲”的黑锅,同样会死得惨不忍睹。
“啊!”能进入太学的,就没有傻子。众学子也被王修的“阳谋”给吓了一大跳,纷纷侧身避让,不敢再跟刘秀靠得太近。以免后者被逼急了,胡乱攀扯一个人来做替死鬼。
“尔等还不快滚,难道,还要留下来给他出谋划策么?”王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中好生快意。把镶着貂皮的袍袖猛地一甩,大声断喝。
众学子如梦初醒,纷纷夺路而逃。只留下邓奉、朱佑、严光、邓禹,和其他两三个平素与刘秀走得较近者,在风雪中面面相觑。
王修这招实在歹毒,让少年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当晚聚集在刘秀的寝室里,大伙儿摸着黑商量了半宿,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对策。最后,都累得筋疲力竭,只能各自先告辞回去睡觉,把问题拖到明天再去面对。
刘秀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放弃学业一走了之,他会无颜见哥哥和族中父老。继续留在太学里头,即便在许子威的庇护之下,侥幸过了眼前这关,恐怕今后四年之内,主事王修也会不断栽赃陷害,防不胜防。若是一怒之下想着想着,他就彻底疲倦吞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第二天早晨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正欲起身洗脸更衣,忽然间,就听到耳畔有人献媚地喊道:“学长醒了?学长需要洗漱么,小弟早就打来的热水,一直在炭盆上里给您温着呢!学长慢动,鞋子在这儿,袜子,袜子在这边,都是小弟今天早晨特地去买来的,是城里老瑞坊的新货,您穿上试试,合不合脚?”
“你是?”刘秀从小到大,也没过过一天使奴唤婢的生活,迟疑着集中目光,仔细观看。
只见一个顶着熊猫眼的胖子,半弯着腰地跪坐于塌前。双手捧着崭新的鞋袜,满脸讨好。仿佛欠了自己几千万钱一般,唯恐自己稍有不快,让他马上归还!
注1田姓,最早出于妫氏,乃齐桓公后裔。楚汉争霸时,一部分子侄为了避祸改姓王。所以王莽与田姓,几百年前是一家。而妫氏作为舜帝一脉,衍生出来的姓氏极多。所以倒推三千年,学子们都可能是王莽的亲戚。
第七十六章 天道好还兮当时
第七十六章天道好还兮当时
“苏,你是苏著?”刘秀用力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分辨出来,对方就是昨天试图用马车撞死自己的绿帽师兄。立刻戒备地双手握拳,膝盖弯曲,手肘和脊背同时贴近床板。
来长安途中与群贼作战所打磨出来的杀气,立刻透体而出。把个绿帽师兄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身体后仰,一跤坐倒。双手却依旧紧紧抱住新鞋新袜,大声哀告:“刘师兄,刘师兄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小的昨天是吃猪油多了蒙住了心,才被别人当了刀子使。小的知错,请刘师兄念在小的没有真正伤到你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
“你,你是专程来向我谢罪的?”刘秀刚刚睡醒,头脑有点跟不上趟。虽然缓缓放松了戒备,眼睛里却依旧充满了狐疑。
四鸿儒之一阴方昨天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姓苏的是个如假包换的二世祖。只要不把天捅出窟窿来,太学就无法将其开革。更不可能去追究其昨天是否真的曾经故意策动马车杀人。而仅仅隔了一个晚上,此子居然主动登门谢罪?并且唯恐自己这个苦主不肯宽恕!如此巨大的前后反差,让人在短时间内,怎么可能信以为真?
“师兄慧眼如炬,小弟的确是专程前来谢罪的。小弟才六更天,就,就从家中坐着马车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小弟,小弟别无他求,只想让师兄明白,小弟也是受了那坏人利用,并非故意要坑害师兄!”从刘秀的表情上,苏著知道自己很难取信于人,赶紧一个轱辘爬起来跪好,双手将鞋袜举到眉间,毕恭毕敬地解释。
“受了坏人利用?谁利用了你,谁还能利用得了你?”刘秀将信将疑,皱着眉头准备剖茧抽丝。
“师兄你何必明知故问?!”苏著立刻又打个哆嗦,含着泪磕头,“小弟知道自己昨天做的实在过分,还请师兄念在小弟好歹也是邓公子的同门师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将来师兄叫小弟往东,小弟绝不敢往西!”
闻听此言,刘秀愈发觉得头晕脑胀,沉下脸色,正准备喝令对方把话说清楚。屋门却在外边被人猛地推开,紧跟着,小学弟邓禹带着两脚雪沫子跑了进来,“师兄,刘秀师兄,我想到对策了,我想到对策了!反正昨晚黑灯瞎火,看不清都有哪个在场,你只要把绿帽子啊!你,姓苏的,你怎么也在这?”
后半句话,显然是因为他看到了绿帽师兄的在场,才脱口而出。后者被问得一咧嘴,放声大哭,“邓,邓禹,我,我知道昨天不该带着你欺负你,可,可你也不能把我朝绝路上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给刘师兄当面道歉了。你,你,你小小年纪,心肠,心肠怎么如此黑?!”
邓禹今年才十二岁,虽然人小鬼大,但心理素质却远不如其他人成熟。设计坑人被目标抓了个现行,顿时窘得面红耳赤。
刘秀见状,突然好像弄明白了姓苏的为何今天对自己如此恭敬。苦笑着摇摇头,大声喝斥:“行了,别装孙子了!许你昨天带着那么多人打他,就不许他报复回来?!”
“我,我,我认打,认打还不行么?”绿帽师兄苏著又被吓了一哆嗦,咧着嘴,苦苦哀求。“师兄,师弟,我认打,你们怎么打,我都不还手就是。求求你,求你放过一条生路!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大恩!”
“行了,刘某虽然恨你,却也不屑拿你去顶缸!”刘秀最看不起这种赖皮狗,摆了摆手,低声许诺。“但是,你也必须说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一句话,他是故意咬着牙说的。并且还努力装出一幅凶神恶煞模样。那绿帽师兄苏著闻听,居然第四次打了个哆嗦。然后用力擦了把眼泪,止住悲声,带着几分诧异追问:“师兄,师兄真的不知道是谁指使我害你?那,那昨夜百雀楼的大火”
“大火?大火关我何事?我昨天前半夜在静安楼,才会被王主事抓了差,去帮他查找背地里胡乱跟皇上攀亲戚者。哪有功夫离开太学?更甭提跑到百雀楼去放火!”刘秀终于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才与苏著说到两岔去了,懊恼不迭。
“那,那魏公子和他手下弟兄,也不是师兄杀的?”苏著也终于明白,自己好像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场,带着几分迟疑,继续喃喃追问。
“我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你把我当什么了,再世聂政么?”刘秀的心脏猛地一沉,表面上,却继续装作满脸茫然。
“呼”苏著长出一口冷气,跌坐于地,失神地摇头,“那,那是谁,杀,杀了魏公子?二十几个随从,个个都是练家子,结果被人一口气杀了个干净,连求救声都没来及的发出。脑袋也全挂在了街边大树上。尸体,尸体与百雀楼一道,烧得连块囫囵骨头都不剩?!”
“你问我,我去问谁?”刘秀摇摇头,糊涂依旧写了满脸。心里头却愈发坚信,能杀光魏公子及其爪牙而不惊动周围邻居者,必然是自家大哥、姐夫和马三娘两方之一。
正为三人如何平安脱身而忧心忡忡之时,却看到邓禹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苏著的脖领子,“这回,口供和人证俱在,看你怎么翻盘?师兄,且莫在给他机会继续害你,把他交给王主事,治他乱攀皇亲,治他大不敬之罪!让他也知道,什么叫做恶有恶报,天道好还!”
第七十七章 雪尽风止彤云平
第七十七章雪尽风止彤云平
“我,我昨天一晚上都吓得没敢离开家门,根本没来太学。你休想栽赃陷害!”确定“西城魏公子”不是刘秀所杀,苏著的腰杆子立刻就恢复了硬度。果断站起身,丢下鞋袜,对着邓禹怒目而视。
邓禹哪里肯放他离开,一闪身堵住了屋门。正欲寻找新的方略,逼此人帮刘秀去顶账。却看见刘秀不屑地挥手,“算了,我刚才说得话算数,邓师弟,放他走吧!王主事是存心找我的麻烦,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蒙混过关。”
“师兄你,也罢,师兄好鞋不睬臭狗屎!”邓禹一愣,随即很不情愿地让开了道路。
苏著悬了大半宿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肚子内。一息都不愿意再于刘秀面前丢脸。冲邓禹翻了个白眼儿,甩动衣袖,迈步便走。然而,被门外的寒风一吹,他又迅速打了个哆嗦,双腿像钉子般钉在了门槛两侧,久久不敢继续移动分毫。
刘秀说“魏公子”被杀,百雀楼被放火之事,与他无关。可天底下,有谁杀人放火之后,还会满大街宣扬?况且自己三天前才拿了百雀楼的干股,答应替“魏公子”报仇雪恨。昨夜“魏公子”和他手下的爪牙就被杀了个干净,百雀楼也被付之一炬!这前后两件事,发生得实在过于巧合!后一桩凶案恐怕不是刘秀亲手所做,也是他派人所为,怎么可能半点牵连都没有?!
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这般模样。绿帽师兄苏著平素所作的卑鄙凶残之事太多了,所以揣摩刘秀的心思之时,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的行事习惯带了进去。越想,越觉得刘秀这个人可怕,表面上装得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要走就快点儿,别戳在门口碍事!”邓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凶残”。
绿帽师兄苏著再度打了个哆嗦,果断转身,狂奔而回。三步两步跑到正在弯腰穿鞋的刘秀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刘师兄,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