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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韩小六他们也看见了苑君玮冲击而来,韩小六一把就抽出弓来,闪电也似搭箭上弦。这小子真是个胆大心狠之辈,手指一动就想放弦!宋宝在侧,终于反应过来,猛然一掀韩小六胳膊,弓弦声一响,羽箭冲天而起,韩小六侧头怒目而视宋宝,又想从撒袋中抽箭,宋宝已经怒吼出口:“韩小六,老子先砍了你!想把大家都害死不成?”
尉迟恭那边,在苑君玮准备绕开他的时候,尉迟恭已经伸手,一巴掌就拍在苑君玮坐骑鼻子之上,苑君玮坐骑长嘶一声,顿时就前腿一软,跪倒在地。苑君玮也给带得倒下,就地一滚翻身而起,瞪着尉迟恭眼睛都红了,似乎在下一刻,不管平日里多么忌惮尉迟恭,也要扑上去和这黑尉迟分个胜负!
苑君玮和韩小六这俩熊孩子,彻底将玄甲骑和恒安甲骑之间隔阂放大。两军的战兵都走到前头去了,此间的都是辎兵。
辎兵行进艰难,难分队列,两支辎兵差不多就混杂在一处。刚才就差点闹起来,不过大家还晓得进退收敛,互相问候几句祖宗,也没到真个动手的地步。
现下苑君玮满地打滚,韩小六一箭冲天,又把火气引燃。边地汉子,本来就强悍凶蛮,桀骜不驯。两军之间也谈不上有什么同生共死的情分在,这下子纷纷怒吼出声,各自寻趁手兵刃就要厮打在一起。
这些时日,云中之地,恒安鹰扬府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南有王仁恭绝粮,北有突厥执必部深入逼迫,困守孤城,风雪之中,六百骑匆匆北上,试图破局。一路就在大雪泥泞之中挣扎前行。
人人心中,憋得似乎都要爆炸。一支军队,都是活生生的人组成的,各有想法,各有心思。不是将帅威望重,任何时候只管下令,就是令行禁止。练兵带兵之道,从来都如炼丹孵卵,要小心从事,认真对待。
今日虽然刘武周在场,但是一时间这些边地汉子这些时日累积的压力都被引燃,浑然都忘了他们刘鹰击就在场中,真的各寻家伙,就要厮斗在一起,在这大雪之中先殴斗一场出了胸中郁气再说!
刘武周瞪眼看着这突然又混乱起来的场面,一时间手足冰凉。
这场面,已经近乎于营啸!
军中压力一大,这种营啸也似的失控场面,就是将帅最为畏惧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任何精锐都不敢保自家不会碰到这样的场面。
当年大隋十二卫绝对精锐远征高丽,这是百战余生的大隋帝国中央虎士,用以压服整个天下,并让突厥人束手内附。但是在高丽苦战不胜之后,也屡屡营啸崩溃,刘武周就亲身经历过这样可怖的场面!
这场斗殴下来,玄甲骑和恒安甲骑内讧,至少这北上军马,军心可救崩了。自己如何遂行下面的破局之策?没有恒安鹰扬府强军,自己可什么都不是!
此刻道路之上,两边人就要扑击在一起,用各色随手寻觅到的家伙,殴斗在一起。韩小六和宋宝在那里拉扯,苑君玮等着尉迟恭一副也要动手的模样,陈凤坡见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刘武周一时间也呆愣住想不出应对之策,眼看就要无可收拾!
就在这个时候,蹄声雷动,却是大队玄甲骑和恒安甲骑回返而来。
刘武周转头看到这些甲骑回返,一颗心差点都停跳了。以为是这些甲骑见到后面厮斗,也来加入战团。
原来只是辎兵互殴,伤损总归还是有限。这些战兵,可是最擅长的就是杀人的活计,一旦卷入战团,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收场,自家的全盘打算,真的付诸流水!
这个时候,枭雄人物总是枭雄人物,战兵回头,刘武周反而镇定下来,丢下马鞭拔出佩刀,横在自己脖子上面,用力如此之大,冰冷刀锋,顿时就在颈项上带出了浅浅创口,鲜血流出,转眼就被冻得凝结起来。
刘武周用尽全身气力怒吼:“是刘某人过错么?自家儿郎要殴斗在一起,云中绝粮,突厥深入,都是刘某人之罪!弟兄们要是互相伤损,刘某人就死在前面!”
不管是红了眼睛的韩小六还是苑君玮,或者从头到尾都觉得很无辜的尉迟恭,亦或者是准备厮打在一起的两军辎兵,最后还有那些回转而来的两军战兵,全都停顿了下来,看着刘武周。
尉迟恭也终于掣鞭在手,吼声如雷:“谁再敢动一动试试?黑尉迟的铁鞭认不得人!”
风雪之中,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僵在当场,如一尊尊造型各异的雕塑。
迟疑少顷,一名恒安甲骑队正才哑着嗓子发问:“这是怎生回事?全五遣人前来回报,乐郎君拿下壬午寨,执必部前锋全军覆没,斩首逾六百,另俘三百。执必部小王仅以身免…………鹰击,怎么这里打起来了?”
刘武周手中刀落在地上,一脸呆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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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逼迫(七十二)
自从掌恒安鹰扬府以来,刘武周解衣推食,待人大度,治军严整,短短时间内,就树立下偌大威望。
今日此刻,刘武周第一次有了自己闹出了大笑话的感觉。
以为恒安甲骑和玄甲骑要转回来参加殴斗,自己摆出以死相逼制压军心的模样。反正刘武周向来都是这个至情至性的样子,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只要能把军心稳住,少少丢点面子,以他威望之深,也足够赔得起。
但是这些甲骑回转,却是来传捷报的!
而且这捷报,大得如此惊人!
斩获俘虏,近千之数。执必家的青狼骑前锋,差不多是全军覆没了。青狼骑纯是骑军,就算败绩,也能跑得飞快,难得有这样的损失。真不知道这一仗是怎样打出来的!
被恒安甲骑和玄甲骑夹着的两名传骑,刘武周认得出来,正是全金梁的手下。都是信得过的老卒,本来一脸兴奋模样,但迎头撞上统帅要勒脖子这个场面,两人都一副下巴能砸到脚面上的表情。
苑君玮红了眼睛准备好生厮杀一场,和玄甲骑分个你死我活。但是现下也完全僵住,嘴里格格有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做什么好。
口口声声用兵之理,口口声声徐乐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甚或准备在这儿和玄甲骑动手。结果传来的,却是这样一场惊人大捷!
谁都知道这场大捷的意义何在。如此大捷,已经不仅仅是挫动突厥执必部的锐气这么简单了。完全可以乘胜追击,击破南下的执必部,如此大捷,冰天雪地之中,不知道能有几成执必部的青狼骑能够生还塞外!
如此执必部短时间内难以威胁云中,则南北受到胁迫威逼的绝境就有了一丝生路,云中城只用单独面对王仁恭的压力即可。虽然仍然艰难,但是比之烽火初燃之际那种绝望,已经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徐乐拼死拼活,以近乎自杀性的突袭,为恒安鹰扬府打出了一条生路,自家还在这里欺负他的弟兄,自家还称什么英雄?
而场中准备殴斗的一班玄甲骑和恒安甲骑的辎兵,抓着各色各样的家伙,愣在当场,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来人喊马嘶的道中,现下寂静得跟无人的墓场一般。
徐乐大捷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怎么就能带着不足百骑就这样赶过去,然后过了一天,就遣人来回报,青狼骑前锋就这样全军覆没了呢?
大家和青狼骑也是交过手的,打得极苦,好容易才获得一场大捷,几方军马还得相当时间才能将元气将养回来。
怎么什么事情,到了这位乐郎君手里,就变得这么顺理成章轻描淡写?大隋沿边立下这么多军府,用那么多资财将养这么多的精兵强将,以守边应对突厥。大家还辛辛苦苦什么个劲儿,只要有战事就将这位乐郎君派去就是了!
寂静当中,刘武周终于打破了沉默,追问一句:“再说一遍?”
那两名全金梁派来的传骑,收拢下巴,肃容回禀:“打赢了!百骑破千骑,壬午寨夺回,数百突厥人烧成了灰,乐郎君带人堵住山道,打退了突厥人的增援!突厥人败下去之后,乐郎君犹自不肯罢休,滑雪从山顶而降,带领一直未动的全队正甲骑,直击青狼骑大营,击破大营,执必部小王逃遁,乐郎君与全队正遣小人们前来传捷!”
话语声中,一场惨烈血腥的战事就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场中多少人都是宿将老卒,如何想不出这战场场面?夜色大雪,偷袭军寨,然后分兵堵截援兵,徐乐身在队中,大呼酣战,浑身浴血。饶是这样,也一直未动全金梁的兵马!
血战之余,击退突厥人的强攻,然后毫不喘息,从山顶飞降而下。这才调动一直养精蓄锐的全金梁人马,咬着败退的突厥人不放松,直撞大营!
如此剽悍凶狠的军将,真不愧为刘武周许之的凶龙之名!
尉迟恭低低叹息一声,紧握铁鞭,肌肉都绷紧了。谁都明白他的心思,实在遗憾错过这场荡气回肠的战事!
韩小六脸昂得更高,几乎都是用鼻孔去看苑君玮了:“这就是咱们的乐郎君!还有什么说的?要打就来,六爷爷奉陪到底!”
那些玄甲骑辎兵,也是一脸高傲的看着适才差点扭打在一起的对手。而对面那些恒安甲骑辎兵,一个个松手将手中家伙丢下,默默退开。
军中有的时候,就是奉行一种最为简单的规则。能打赢敌人,就能赢得最大的尊重!
那些兴冲冲赶回来的恒安甲骑,也是看着玄甲骑一脸愧色,自家弟兄,这些事情做得实在太过丢人,想找点场面话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刘武周正正容色,狠狠扫视了刚才乱成一团不听号令的麾下人马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现在再找补什么话,都是丢人。
“乐郎君如此一场大捷,正是云中城死中求生之机!当军汉的,有血性朝着敌人撒去!某当为全军之前,接应乐郎君,击破突厥执必家!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韩小六斜睨一眼苑君玮,振臂大呼:“接应乐郎君!”
玄甲骑上下,不论是战兵辎兵,顿时同声应和:“接应乐郎君!打入娘的突厥狗!”
玄甲骑呼喊,这些恒安甲骑也终被带动,徐乐大胜,也激得他们战意昂扬,多日郁闷,全都变成求战心切。
“乐郎君,万胜!”
呼喊声中,苑君玮沉着一张脸,扯下兜鍪,一把拽断头发束带,刷的一刀割下半截头发来,向韩小六扔去:“苑爷爷欠你一箭!现今要上阵厮杀,伤损不得。等能活着回去,苑爷爷接你这一箭!”
恒安甲骑和玄甲骑之间,一时间因为徐乐的大胜,全都没了隔阂,呼喊声中,每人都望向刘武周,只待上前!
刘武周再不打话,猛一挥手重重前劈,大队人马顿时高声欢呼,甲骑一扯缰绳掉头继续向前。而辎兵也拿出吃奶的气力,继续和那些辎重搏斗,无论如何也要赶上大队!
风雪之中,刘武周的神色,却略略有点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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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逼迫(七十三)
风雪之中,一处烽燧挺立。
这座烽燧被执必部突袭拿下来之后,现下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烽燧周围原来的沟壕已经被加深,鹿砦也多设了几层。只有进出通道被加宽加阔,便于执必部的青狼骑驰驱。
突厥人虽然没有汉人这么强的构筑防御体系的本事,但是将原来留下的各种防御设施加强的本事还是有。如此冰天雪地中,驱使奴兵去伐木挖壕,也是狠狠下了一番功夫!
以这烽燧为中心,也仿照汉人式样建立了四处军寨,分守四面。虽然这些军寨看起来都甚是简陋粗疏,也有防御弱点存在。但是四座军寨一立,整支大军营地顿时就形稳固许多。
被四面军寨夹在里面,拱卫着中心烽燧的,就是连绵的牛皮帐幕。这些牛皮帐幕都积满落雪,静静伫立,正是数以千计的青狼骑居于雪原之上,似乎随时等待出击,撕咬猎物咽喉!
除了此间,其余几处被打下来的烽燧也是被改造成了这般模样,护卫犄角,在雪原上形成连绵阵势。在和汉人打了这么久交道,近年来掳掠了成千上万汉人生口,军民皆有。突厥人同样也也在慢慢学习汉人的本事。
饶是设立了还算稳固的营寨,也尽力用上了各种保暖手段,但是驻扎在此间,还是一个过于艰苦的差事,这些时日内,突厥青狼骑受了风寒之人总有数百上千之多,忙得随军的巫医汉医不可开交,营地当中到处设了熬煮汤药的地方,多少奴兵在照料着火势,供应烧柴,营地中弥漫的都是一股奇怪的药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