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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料着火势,供应烧柴,营地中弥漫的都是一股奇怪的药草味道。
本身此次出击,突厥人携带的粮秣并不甚多,驻扎这段时日下来,虽然远远还没到见底的时候,但是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就在这雪原上耗着,军心也难免惶恐起来。而执必贺仍然稳坐中军烽燧所在,不为所动。
执必贺今年虽然老病,什么事情都是执必落落代行居多,但是执必贺始终是执必部的定海神针,他在这里安然而坐,执必家的青狼骑,不管有什么心思,都能安下心来,在这雪原上忍受一切辛苦!
烽燧之外,风雪转大。虽然烽燧开的箭口观察口都已经被上好的皮毛堵住,但总有寒风漏进来,吹得升起的火盆一阵阵明暗不定。
执必贺悠悠醒转,方才醒来,就咳嗽了几声,年老火升,咳嗽中痰只是在咽喉里滚动。让呼吸都变得残破起来。
所有一切,都提醒执必贺已经老了。
跟随在执必贺身边多年的老亲卫掇吉上来,给执必贺拍背,另一名老亲卫失巴力则笨手笨脚的捧着一个朱漆描兽纹的痰盒,递到执必贺面前。
执必贺挥开痰盒,吐在地上,喘息着笑道:“某没那么多汉人脾气,非得还用这些没用的器物。”
失巴力笑道:“这是少族长的孝心。”
执必贺摇摇头:“这小子,倒是不用担心他跟草原汉子一样,自家强了,先夺了父亲的汗位。但是在草原上求存,没有一副硬心肠也不行。失巴力,你说,这趟思力这小子,能不能磨炼出来?”
掇吉和失巴力都是跟随执必贺日久,和拔卡一样,全都是奴兵一路提拔上来的,跟随执必贺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说话尽可随意。失巴力和掇吉对望一眼,掇吉直通通的道:“少族长还差得远!得练!”
执必贺笑笑:“这不是把他丢在前面吃苦了吗?”
失巴力终于问了一句:“汗王,儿郎们在这里挨得苦。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要耽搁多久?”
执必贺斜了失巴力一眼:“可尔奴撺掇你来问的吧?”
失巴力笑笑,就算是默认了。
失巴力虽然谨守在执必贺身边,什么执必家的位置也不要,但还是婚配生子。可尔奴是他最喜欢的儿子,现在在青狼骑中也得了百夫长的位置。现在通过老爹的关系,来探探执必贺的口风。
执必贺慢慢问一句:“军心有不稳么?”
失巴力摇头:“汗王亲自坐镇,军心有什么不稳的?”
执必贺冷冷道:“那还多问什么?”
失巴力悚然而退,掇吉在一旁也不敢则声。看两个跟随自己日久的老奴兵这般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数大了,心肠变软。执必贺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此次南下深入,不是打仗的事情,刘武周是个聪明人,知道本王前来,是来在他们马邑郡两虎之间,做奇货可居事业的。本王就是在这里等待刘武周前来,总要为咱们执必部捞到足够的好处。有点耐心就是,执必家儿郎,连这点寒都不能受了么?”
失巴力和掇吉都不敢多说什么,执必家直属青狼骑,虽然敢战依旧。但是现下,也都是拥有奴兵伺候,有专门牧场,有掳掠来的生口为他们放牧劳作。吃苦的本事,比之以前金山脚下千族血战,已经不知道差了多少。
此次冬日南下,大家奉命行事,要是痛痛快快的血战一场,青狼骑都没什么想头,跟着老汗王厮杀就是,突厥人的天下,就全是要从马上得来!但执必贺只是让青狼骑打下几个烽燧,拿下壬午寨就算了事。然后就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苦熬,现下青狼骑,可是有点吃不得这个苦了!
但这个话,哪怕亲厚如失巴力与掇吉,都不敢喝执必贺说。掇吉只有另找话题,笑着道:“所以汗王才把少汗王放在前面?不然老奴还担心少汗王是不是年轻了些,担不得这个重任,现下看来,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执必贺终于推开盖在身上的厚重皮毛,翻身起床,失巴力拿来在火盆上暖热的靴子,服侍执必贺换上。
一边起身,执必贺一边笑道:“小仗总还是要打点的,刘武周前来,也得做做样子,不然怎么和手下交代?不过有拔卡在那里照应着,想思力总应付得来。”
失巴力凑上来笑道:“这样要不了多久,少族长就真的能领大军,打硬仗了,汗王就只管享福罢!”
执必贺摇头呵呵大笑:“不敢想,不敢想!”
这个时候,这位让马邑雁门两郡汉家百姓闻之而胆寒的突厥名王,慈祥得有若邻家太公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烽燧之中,那狭窄的石梯之上,响起了疾疾的脚步声。
转瞬之间,失巴力的儿子可尔奴出现在前面,即为最心腹的老奴兵之子,可尔奴这个百人队,就负责烽燧的关防。
这老奴兵之子,长得又高又壮,高鼻深目,还带着高加索人的血统,失巴力配偶,正来自九姓鞑靼之中带高加索血统的女子。
可尔奴一脸仓皇神色,劈头就是一句:“少族长惨败了!拔卡背着少族长回来了!”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逼迫(七十四)
整座大营,已经扰攘起来,多少青狼骑,从避风遮寒的帐幕中出来,默然无声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营地之中,人头涌涌。而四面寨子当中,同样多少青狼骑在探头探脑,十夫长百夫长也都未曾约束,甚至还挤在前面,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惨状!
零零星星的残兵,或者骑马,或者步行,在雪地上踟蹰而行。几乎是人人负创,身上缠着各色各样裹伤的布条,互相护持着坚持行进。有的人靴子都走烂了,赤脚在冰雪上,走一步就是一步的血色痕迹。
就是这样的残兵,极目所见,雪原之上不过也就寥寥百余名!
要知道大军选出来的前锋,有青狼骑十一个百人队九百余骑,再加奴兵五百余,是一千四百余人的大队伍!
而且除了青狼骑双马之外,奴兵也有马,行进作战,覆盖的范围足可抵得上汉军五六千人的队伍,跑得动打得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支强悍而不可侮的力量。
放在几年前王仁恭和刘武周未曾到来马邑郡,将两大军府重建之前,这样一支力量,已经足够震慑马邑郡缘边烽燧堡寨要塞,一路打到桑干河谷的范围!
但是这样的前锋,突然就败了,然后这么凄惨的败残军马,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一时间的震骇,让满营上下,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只觉得在身边吹动的寒风,如刀一般酷厉!
最先接到这些败兵的,是放出去的青狼骑哨探,在这里执必贺镇得住局面,青狼骑不敢偷懒,还是每天乖乖派出逻骑哨探,在驻扎范围数十里游动,进行早期警戒,谁知道没等来敌人,结果却等来了自家的败军!
数十逻骑,护卫在败军两侧,有的人将马让出来了,给伤得最凄惨的袍泽,剩下的人就算还骑在马上,也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连马都没了精神。
最前面的两匹战马,中间拉上了绳网,绳网中躺着的正是执必思力,拔卡一身血迹,骑马在旁边照料。
执必思力在绳网中紧紧闭着眼睛,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羞愧,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自己的败残之状,执必思力恨不得自己当初就在山道上死去!
败残军马终于入了营地,营地之中猬集的青狼骑默默分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入内,有的人有亲友在前锋军马之中,探头探脑的张望有没有回来,但也无一人发声询问,每个人都被深深的震住了。
突厥大军,多是骑军,来去如风,纵然挫败,呼哨一声分散就走。吃了一场败仗,一千人的队伍,丢下一百条性命已经算是多的了。现下却是近乎于全军覆没的场面,这种惨败,损折的还全是执必家的直属青狼骑,可以说执必家已经被狠狠的挫伤了元气!
草原是一个最为现实的地方,执必家一路成为草原大部,阿史那家麾下八汗王之一,吞并的其他部族也不少,但靠着执必落落为阿贤设统领大军,镇压各部,而执必家青狼骑实力雄厚,一直稳稳的掌控着局势。现下这两根支柱都形摇动,这些执必家直属狼骑,如何能不感到震动?
只有拔卡坐在马背上,如一块花岗岩一般动也不动,只是任寒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
烽燧之中,一队人马迎出,当先之人,正是执必贺。失巴力掇吉可尔奴拱卫在侧。执必贺打马而行,飞快的直迎上来。
拔卡见到执必贺到来,翻身下马,垂首立在一旁。执必贺勒定坐骑,翻身下马,也不看拔卡,就匆匆走到绳网之前。
虽然听见父亲出迎,但执必思力仍然躺在绳网之中不言不动,这个时候,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
执必贺看着自家儿子躺在绳网里紧紧闭着眼睛,颤抖着摸了摸执必思力的头发。大颗的泪珠顿时就从执必思力的眼角冒了出来。
执必贺喃喃道:“人没事就好,执必家血脉不断,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么?好好养伤,什么都不用想,万事都有某在!”
执必思力终于睁开眼睛,眼神之中,全都是仇恨,颤声道:“我一定要杀了那徐乐!”
执必贺点头:“先把伤养好,爹爹助你杀了那什么徐乐!”
执必思力只是在绳网之中不住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执必思力转头瞪向失巴力和掇吉:“还看着做什么?快将我儿扶进去治伤!将医士都传来,照应不好我儿,全都人头落地!”
失巴力和掇吉忙不迭的领命,赶紧去将执必思力扶抱起来,直送入烽燧之中。拔卡在侧,不言不动,执必贺也不去看他。
可尔奴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前军失败得如此之惨…………”
若说刚才执必贺是个再慈祥也不过的父亲,一颗心只是系在自家负创的儿子身上。可尔奴一句话问出,执必贺神色就冷了下来,扫视了可尔奴一眼,眼神锋利如刀!
在兄弟被擒,儿子倒下的时候,执必贺又恢复了原来那个千族血战之中凶悍统帅的模样!
“所有不守本位,观望之人,百夫长以降,人人领责,全都二十马鞭!可尔奴你来监刑。打完他们,你自己领二十鞭!动摇军心,再有下次,老夫砍了你!”
可尔奴凛然一惊,再不敢多说什么,正准备转身离去。执必贺又叫住他,冷冷扫了拔卡一眼:“拔卡辅佐吾儿不力,念在以前的功劳份上,打一百鞭便罢!”
拔卡一声不吭,拜服在地,深深垂首。执必贺已然不顾而去。可尔奴心底叹息一声,命令身边亲卫四下而出传执必贺的军令。
营地顿时动了起来,所有青狼骑,各归本位,而一名名十夫长百夫长,全都朝着这里汇合而来。可尔奴的百人队充当行刑之人,人人挽着马鞭。
十夫长百夫长人人卸甲脱衣,精赤着上身,排队领刑。一个个单膝跪在雪中,咬牙挺直脊背。一排排青狼骑站定,挽着鞭花就打下来,雪地之中,就听见一片马鞭狠狠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行刑声中,执必思力已经被亲卫奴兵们七手八脚的安顿好,执必贺一直心疼的看着自己儿子。
“刘武周,还有那个什么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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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逼迫(七十五)
烽燧之内,行刑之声直传入而来。只听闻马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响亮声音,却没听见任何哀嚎惨叫之声。
执必贺恢复原来那剽悍汗王面目,则麾下青狼骑,士气也不自觉的振作了起来!哪怕是如此多的十夫长百夫长同时受刑,也比原来那个大家一起挨冻士气低沉的样子好了许多!
若说执必家青狼骑才开始这场冬日出征之际,是勉强上阵,也勉强能使用打仗而已。则经历了自家袍泽的接连伤亡,还有执必贺重新振作起来接过大权,也渐渐磨砺出本来凶悍的光芒!
执必贺站在烽燧箭口处,一会儿看看自己躺在榻上,被多少人围着照应伺候的执必思力。一会儿又小心的挑开箭口处遮挡的皮毛,看看正在排队领刑的那些十夫长百夫长。
原来执必贺行动迟缓而钝重,纯然就是一个老人的模样。哪怕出征,一应军事都尽量交给儿子和身边老亲卫们去打理,自己只是在万军拱卫之中安然歇宿。怕风畏寒,三餐讲究。
但是现在,整个人还是那般模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站在烽燧之内,原来那个强悍汗王的气度就展露无遗,失巴力和掇吉这些原来也有点懒洋洋的老亲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