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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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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家二郎到来之际,设宴招待,也只能在衙署当中整治了。

    按照世家规矩而言,不在自己私家园囿设宴,不是从自家山林园囿中产出的各种新鲜吃食,不是自家匠人制备出来的器物,没有几代十几代家生的奴才服侍。这种衙署内设宴,绝对算是失礼。

    不过李世民毕竟比王仁恭差上一辈,此刻烽烟又在燃动,算是战时。这样也勉强能交代得过去了。

    一应事宜,都是王家小辈去操办。王仁恭要是盯着此事,就实在是太过丢人了一些。

    这些时日,不管外间烽火如何传警,不管善阳城中如何暗流涌动,不管私下里各色人等如何议论纷纷,不管马邑郡的百姓如何在这冰天雪地中死走流离。

    王仁恭就在他最喜欢的那二层小楼里,烹茶,点茶,看书,写信,悠然自得,自成一统。

    恍若并不在狂风暴雨已经搅动起来的马邑郡中,他还在大隋盛世的长安洛阳自家官邸之中,悠游安享这太平岁月。

    二层小楼的飘窗之外,就是一排暖炉,却被花木遮掩得看不出来,只有热气袅娜浮动。飘窗外伸出去的檐下,则垂着将风引开的木格。这种巧妙的设计,将冰寒的天气与小楼内完全隔开,视线又不如何受到遮挡。王仁恭身在其间,就拥着一件轻裘,挽着道髻,斜倚榻上。这些时日王仁恭也清瘦了一些,如此打扮,飘然出世,宛若神仙中人。

    窗外是一片白色,无穷无尽的白色。群山莽莽,无有穷尽。黑色的狼烟,在这一片洁白中分外醒目。

    除了风刀霜剑,除了粗蛮不畏死的边地战士,除了散发着臭气的胡人毛皮马匹,这个边地郡县,什么都没有。

    只有这座引来内地匠人精心打造出来的小楼,才让人有点莼鲈之思,让人想起中原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气象。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太原王家,传承自汉末而起。岂是那些带着胡风蛮俗,当年还起着鲜卑名字的暴发户比得上的?现在天下正是群雄争竞之时,自己岂能老死于此间!

    自己在这里,实在是呆得够了,和刘武周纠缠得够了,对这马邑郡的所有一切,都感到厌倦了。

    还好,这一切眼看快要结束了…………

    脚步声响动,然后在王仁恭所处的室外停住。不是心腹之人,也无法站到室外等候。王仁恭出神一阵,这才漫不经心的道:“进来。”

    领王仁恭亲卫的王则,恭谨的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军袍,披着大氅,只是未曾披甲而已。

    在善阳城下兵溃之后,王则就负起了更大的责任。善阳城中的营头,几乎全都都交给他统帅。一应郡府官防,也都是王则担着责任。

    王则大氅之上,尽是雪泥,想必才巡城回来。两只眼睛也熬得通红,最近看来没睡什么好觉。

    不过从内心而言,虽然疲劳,但是那累事又喜欢指手画脚的世子不在,王则到觉得差事虽然多了,但办得却比以前顺手了十倍。

    王仁恭瞟了王则一眼,随口道:“又有何事?”

    王则轻声道:“城中那些地头蛇,又饮宴集会,还有郡府小吏侧身其间。数日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王仁恭淡淡道:“哪个小吏?”

    王则恭谨回道:“郡府判司楚中,原来也是陇西李家门下。”

    王仁恭皱眉想想,似乎想不起来这个郡府中的小吏员。随即摇摇头洒然一笑:“随他。”

    王则上前一步,略微有点急切的道:“家主…………”

    王仁恭抬起手中玉如意,阻止王则问下去。随口道:“世子快回返了么?”

    王则回禀道:“不足一日的行程了。”

    王仁恭追问:“李家二郎与仲通同行对吧?”

    王则不解,仍然恭谨回答:“正是。”

    王仁恭笑道:“仲通虽然无用,但是李家二郎身边带了多少人入善阳,应该也告知善阳这里了罢?”

    从王仁恭口中,第一次听到了他说王仲通无用。王则心中巨震,但面上神色还是不变,认真回禀:“李家二郎,身边就百骑家将随性。”

    王仁恭轻轻挥舞玉如意,笑道:“善阳城中,忠心甲士足有数千,也尽是边地能战健儿,还畏惧这百余名李家家将么?要是李家二郎音问不通之际,就是平阳那三千河东兵也不足为惧!李家以为有三千河东兵入马邑,就可以高枕无忧,西向长安了,到时候若是这三千兵不足倚仗,而李家大军又向长安而去,河东情势该当如何?”

    王则身上冷汗都快出来了。王仁恭联突厥以制刘武周,他是明白的。没想到王仁恭顺势也将李家也算计了进去,想一举也吞掉李家二郎和三千河东兵,然后直击河东李家老巢!

    身在马邑,但王仁恭仍气吞天下!

    只是算得如此之深,什么便宜都要占到,这样绷得如此之满,真的能达成么?

    更深一点的事情,王则就不敢想了。

    看着王则脸色又青又白,王仁恭冷笑道:“善阳城中那些李家故吏,不必去管了。现在要紧的,是保持北面的消息能及时传来!看看突厥人把刘武周到底逼迫到何等程度了!”

    王仁恭笑容突然就变得冷厉起来,再不是那副出尘离世的模样,每一个字吐出,都伴随着杀气!

    王则一下挺直了脊背:“遵命!”

    王仁恭笑意又突然温和了下来,看着王则:“你是我王家俊彦子弟,好生努力,非常之时,就是家中,用人也会行非常之事…………去吧。”

    王则再不敢多说什么,行礼后就退了出去。到得小楼之外,一口浊气才吐了出来。

    王仁恭说王仲通无用,又说王家用人也会行非常之事…………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只是王仁恭的侄儿啊,父亲早夭,王仁恭看顾着他长大,也和儿子差不多了…………

    尽管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王则还是忍不住心头火热。向北深深看了一眼。

    善阳城中,郡公一切都有布置,就看北面那些突厥人,是不是卖力了!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南下(八)

    云中之北,塞外之南。

    皑皑白雪,笼罩群山。雪原之上,执必家青狼骑大营,在寒风中,似乎在瑟瑟发抖一般。

    连往日能鼓起执必部治下,数万草原健儿无穷血气和杀性的执必家青狼大旗,这个时候似乎都褪去了颜色,在寒风中有气无力的摆动。

    虽然又是一场大雪,覆盖了原来战场痕迹。但是那面甲上带着愤怒金刚像的汉将剽悍身姿,仍然死死的笼罩在万千青狼骑胸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连场惨败,而且败得那么不堪。那汉将在数千青狼骑大军面前耀武扬威,斩杀过百狼骑之后,还让他就这样安然离去!

    执必家青狼骑一直不曾轻动,这几年屡次入寇汉地,都是执必家下属各部贵人拼凑出来的兵马,由执必落落统帅。搅得马邑郡雁门郡等地不得安宁。

    而执必家直属青狼骑就自高自大的以为,一旦他们出动,这马邑郡和雁门郡两地汉人,还不得望风而降才对?只不过执必家直属青狼骑,过去这些年拼得实在太辛苦,好歹阿史那家在临近汉地的地方划了富庶的牧场,让他们迁徙过来享几天福喘口气,他们也暂时就懒得动弹而已。

    结果冬日出兵,却是这么个结果!

    奇寒的天气,连番的败报,将执必家直属青狼骑虚骄的士气打消了一大半还多。几乎就要跌到谷底了。徐乐去后,就赶紧收拾战场,救治伤患。结果在死马堆下,扒出了被压得只剩下半条命,浑身都是冻伤的可尔奴,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寒风凛冽之中,这些青狼骑再没有人大模大样的缩在地窝子里闲聊避寒。要不就涌上寨墙警戒值守,看着白茫茫的远处,一个个眼睛生疼。

    要不就是守着自己的坐骑,披上甲胄,不管人马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随时等着汉军再从风雪中杀出,大家再赶紧上马迎敌。

    原来那种懈怠气氛,一扫而空。但整个军心士气,都阴郁紧张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走,谁也不知道接踵而来的,是不是汉军一次凶猛过一次的重击!

    在外间军心士气低沉如此的情形之下,执必贺还是坐在自己儿子榻边,照料着执必思力。

    不知道是年轻生命力旺盛,还是那些乱七八糟融合胡汉的医士药草起了作用。执必思力脸上的潮红已退,就这样沉沉睡去,痛楚之色也减轻了很多。只是在睡梦中不时还低低惊呼一两声,似乎还在噩梦中挣扎,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壬午寨下的那场惨败。

    身体上的伤势,还有办法治疗。更何况也许是徐乐收拾执必思力收拾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不过随手将他丢下断崖而已,只是些磕磕碰碰硬伤。但这心理上的创痕,却只有靠执必思力自己挺过去了。

    也许,还需要那个徐乐的头颅!

    执必贺一直守在自己儿子身边,安静得仿佛如一尊雕塑一般。

    在他身边,只有掇吉守着。这位老军奴,脸上满是沉重的忧色。但却不敢催促执必贺,只能垂首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控制住,不敢太过大声,惊扰了执必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如雕塑一般的执必贺才突然轻声问道:“失巴力呢?”

    掇吉轻声回答:“失巴力去看可尔奴了。”

    执必贺点点头,又摇摇头:“可尔奴啊,看起来也就这么回事。这骨子里还是有点软,不像失巴力,更不像拔卡…………后继乏人啊…………”

    执必贺提到了拔卡,让掇吉嗓子一下梗了一下,眼睛骤然一阵湿热,却被他强忍下来了。

    当年跟随在执必贺身边的老军奴,逐渐凋零,近几年来,就他们三人而已。拔卡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弟兄,一个照面就被那徐乐阵斩,这个场景,掇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忘掉了。

    听到执必贺语声有些悲凉,掇吉强忍着情绪解劝道:“老汗,少汗只是还缺些历练而已。经历此次之后,当能担起执必部重任来,老汗尽管放心就是。就算是失巴力,这次教训之后,想必也该有点长进。”

    执必贺嘿的笑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军心士气如何?”

    掇吉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难道能说现在军心动摇,骄傲的青狼骑已经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徐乐在风雪中又冲杀出来?就算出去巡哨,原来十余骑就能撒出十几二十里。现在没有两个百人队,青狼骑都不敢出营?就算是出营,不过三四里就匆匆回返,再不敢多向南深入一点?

    现在全军上下,都等着执必贺说出一句撤军的话。纵然撤军途中,这数千挨饿受冻的军奴民夫,几千上万好容易拼凑起来的转运物资的牲口,只怕在路上就得丢下一大半。欠着阿史那家的那么多军资粮秣器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但丢掉这些执必家的青狼骑,执必部就再难在阿史那家之下立足于八王帐之中!

    掇吉如此,执必贺也不追问下去了。按着膝盖,从榻边站起。

    膝盖关节发出咯咯响声,如一辆已然老旧失灵的车子。

    执必贺轻声道:“给某披甲。”

    掇吉浑身一震。

    已经多少年了,执必家老汗未曾披甲在身?一名汉家小将,就将执必家老汗逼迫到了这等地步!

    掇吉上前一步,解劝了一声:“老汗,真的还要打下去么?等刘武周上来…………”

    执必贺冷冷道:“某就是要等刘武周上来!”

    掇吉不知所以,只是看着执必贺。执必贺也懒得向他解释为什么就要等刘武周上来,只是摆手让他去取甲胄。

    “一旦退军,执必家就算还保有青狼骑大部,但威望就全然垮塌!执必家压服治下部族,得阿史那家重用。靠的不是这上万青狼骑,而是执必家狼旗一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过之处,尽皆屠灭!今时今日,执必家一步也退不得,哪怕我们父子,全都葬身在此间!”

    烽燧之中,执必贺的声音冷冷回荡,在空气中似乎都带出了杀伐的金属碰撞之声!

    掇吉躬身领命而去,去取执必贺的甲胄。

    执必贺踱到箭孔之前,想撩开帘子向南而望,最终还是忍住。

    刘武周啊刘武周,但愿你还是我认得的那个刘武周!如此局势,你就甘心在此间和我执必家拼个同归于尽不成?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

正文 第三百章 南下(九)

    可尔奴只是躺在一块硬木之上,连皮裘都没垫着,又冻又疼,只是低声呻吟。

    和徐乐一场厮杀,可尔奴百人队彻底被徐乐举动牵动,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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