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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杀王(七)
数十骑踏破宁静的夜色,直直而向王仁恭所在大营而去。
在前引导的,都是大营中出而巡哨的人马,中间夹杂数骑,放开马蹄,溅起雪尘高速而进。
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已极,毫不顾惜的催动着坐骑,战马喷吐着长长的白气,温热口沫四溅,一匹匹都跑发了性子,在这暗夜之中,蹄声如雷!
沿途巡哨的马邑越骑见到这般景象,都赶紧让开道路,或者就追随其后,直入营中,也急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瞬间到了营门口,看守营门的马邑兵早就将营门打开,将他们引入内来。
内营营门也打开了,王则引着王家家将披甲策马而出,远远就亮出了火把,马上家将俱都张开弓矢弩机,王则披甲站在前面,大声道:“止步!夜中不得冲撞主帅大营,违者当斩!”
王家之人,护卫着王仁恭顶在一线扎营下寨。上下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军中生变,要知道在善阳城下,也闹过一场大乱子,差点就迫得王家人弃了马邑而走!
今夜陡然间就是蹄声如雷,直入营来,王则立即召集戒备值守的家将,迎出营来。稍有不对,就要护卫着王仁恭离营而走!
数十骑立刻停下脚步,推出几骑。当中一人正是才被王仁恭许了十二卫将军号的那苏平安。他已经没了白天的得色,一脸焦躁紧张,马上行了一礼还没开口,王则就抬手道:“苏将军随某而入,其余人等,全都出去巡哨!几千大军在这里,能有多大的事情?亏你们还是马邑精兵,看看自家成个什么模样!”
数十骑直入营中,已经惊动营寨军马,这个时候再大惊小怪的在此间询问,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就赶紧将苏平安引入才是正理!
看到苏平安,王则一则松了一口气,看来不会是军中生变。二则却也意识到,前面真的出事情了!不然以苏平安的性子,哪敢夜中来打扰王仁恭的安眠?
十余名家将上前,将苏平安一裹便走,直入内营。王则却没跟着进去,只是带着其余家将,先迫了这些马邑越骑再度出营巡哨,自己又在营中到处巡视弹压了一圈,让刚才想出营看看动静的军中士卒都缩回帐幕之中继续睡觉,这才留人值守,自家退回中营而去。
这个时候,苏平安已经被迎出了被锦缎围帐遮挡起来的内营之中。
内营之内,灯火通明。一条铺了碎石的道路,直通向王仁恭的大帐。道路两侧,都竖起了木杆,木杆之上,绑着火把,这些火把都是被上好油脂浸透了的,不知道还混入了什么香料,内营之中,将数千军马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全都压了下去。
火光将这条小道映照得通明,可以看见两侧隐隐有数十家奴在值夜。这些家奴准备着各种样的器具,只是防着王仁恭夜中醒来,呼茶要水,更衣沐浴只需。一个小帐幕内还传来食物的香气,几名厨丁守着炉火,随时为王仁恭准备着宵夜。
人在此间,只觉得意气全消。就算拼出个十二卫将军号又能如何?比之世家气象,实在是天地之隔!
十余名家将紧紧看着苏平安,让他在离大帐前十余步就站定等候。其余几名家将整整衣衫上前,先小心的来到守着大帐入口的家奴面前行礼告罪,低低说了几句,这几名家奴扫了苏平安一眼,先是摇头,最后才是点头,勉强进了大帐。
站在这里,苏平安又不知道等候了多久。才看见家奴出来,和家将说了些什么。家将头领转回来,一脸紧张:“苏将军,你运道好,郡公召你帐中相见!仔细点,别失仪!”
到得此时,苏平安已经被如此景象搓揉得头昏脑涨,嗫嚅着也不知道答应了什么,这才跟着家将首领,直到帐门口。守门家奴上下打量苏平安一眼,伸手将苏平安的佩刀解下,这才掀开帐幕,引他入内。
一入帐中,又是香气扑鼻而来。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许多。
苏平安这样的土包子,自然不知道,这是上好的龙涎香,一两此物,说不定就管得他一营的人马,好生饱餐一顿!
这些龙涎香,也不是市面上能买来的。都是王家在南方的庄园,直接养着船队海贸得来。再辗转直运到马邑此间。最后化成了帐幕中的残香味道。苏平安在这香气袅绕之中,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才是了。
守门家奴将苏平安引入,却又交给守下一道门户的家奴,自己躬身退下。如此反复,苏平安已经被过了三道手,这才引入了王仁恭的内帐之中。
到得此刻,苏平安才明白,王仁恭为什么不肯安顿在军寨里。
狭小军寨,哪里放得下王仁恭的家当。而王仁恭,还是素来不以奢华著称的世家中人了!
王仁恭出阵,从来不带女眷,苏平安被直引入了内帐之中。才踏进去,没脚之处都是软软的长绒,内帐之中,铺着上好的茵毯,半点潮气寒气,都侵袭不入这内帐中来。
内帐之内,床榻倒是简单,就是一张不大的卧榻而已。此刻卧榻之侧,正是四名披甲家奴,按着佩剑,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平安。
王仁恭正坐起身来,花白头发披散,身上就披着一件道袍,低低咳嗽了一声。在帐脚处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一名家奴,顿时捧出一碗饮子,跪着奉上。
看到此般景象,苏平安膝盖一软,也跪了下来。
在自家帐中,王仁恭就再不喊人起身了,接过饮子,浅浅喝了一口,放了回去,挥手让那名家奴退下。这才转向苏平安,沉声问道:“夜中将某吵醒,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苏平安跪在绒毯上,颤声道:“郡公,军寨之前,恒安鹰扬兵来了!”
王仁恭目光一凝,只是哼了一声:“不就是等他们来吗?几千恒安兵,你就怕了?”
苏平安语声更是颤抖:“他们扎营火光,遍布雪原,至少有几万人!云中城空城而来,刘武周怕是将云中百姓都带上了,来找咱们拼命!”
王仁恭终于翻身而起,站起身来。
刘武周这是想以百姓,填开重重军寨防线么?一向爱民面目,终于在这绝境当中,伪装不下去了么?
这倒是好事!
王仁恭站定,冷笑一声:“杀这些从贼之人,你会手软?”
苏平安头都不敢抬,颤声道:“末将不会手软!”
王仁恭仍然冷笑:“箭支弩矢,某有的是。长矛利刀,某也有的是!就看你等,能不能狠下心来了…………苏将军,你郡望何处?”
苏平安讷讷道:“末将不敢称郡望,就是马邑人。”
王仁恭一笑:“马邑苏家,听起来倒是不错…………苏将军,你要是能将刘武周牢牢挡住。某就向江都天子上表,开府仪同,也就在你掌中。到了那个地步,你就敢以家门称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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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杀王(八)
四五名骑手,穿行山间。眼前天空,都被火光隐隐映亮。头顶正是云层笼罩,虽然遮挡住了星光,但因前面这铺满雪原的篝火,隐隐还能看见山间道路。
饶是如此,道路还是极其崎岖难行,积雪还覆盖着山道,雪下沟坎全都隐藏不见,战马行进,一不小心就会失足。到得后来,干脆有骑士跳下马来,牵着坐骑在前面引路。但这速度,自然就放慢下来了。
这四五骑人马,正是陈袭带着他的亲卫出而巡哨。短短一段路程,就折腾得几个人全都浑身冒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恒安兵撒出的巡骑警戒幕接触上。
而到时候还要捉一两个活口审问,再及时撤回自家军寨。怎么想来,都是一个艰巨异常的任务。几名亲卫不住的望向陈袭,就想等着他下达撤回去的号令。但陈袭却微微弓着身子坐在马背上,浑身绷紧,准备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亲卫们投过来的目光,陈袭就假装没看见。
主将如此,大家也只得认命。这些亲卫都是跟随陈袭多年的,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陈袭也对得起弟兄们,他要行险,大家除了咬牙跟着,难道还能丢下他转身就跑不成?
陈袭坐在马背上,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四下声响,突然之间,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接着又指了指一个方向。
几名亲卫顺着陈袭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眼前一座山峰拔起,而一道雨裂沟则蜿蜒直上山顶。
这山势颇为陡峭,顺着这雨裂沟爬上山顶的话,可不是一件轻松活计。但到得山顶,就能清楚的瞻看到四下形式,说不定还能发现恒安兵派出巡骑的踪迹,然后再摸上去行事,总好过夜里在山间道路到处瞎撞。
陈袭压低了声音:“这里是制高所在,说不定上面就有恒安兵。若是有,拿下便走。若是没有,咱们就回转。”
亲卫们点头领命,远远就下马,留一名亲卫做马桩,牵着坐骑寻隐秘处藏身。而陈袭和几名亲卫,都卸下身上甲胄,只着皮袍,给鞋子套上铁马,再将袖口领口腰带扎束整齐,身上带着的兵刃都又固定好,跳动几下,没有响动之后。陈袭一挥手,带着几名亲卫步下而进,顺着雨裂沟摸了上去。
天黑路滑,这雨裂沟坡度也甚陡。几人不做声的攀爬而上。这座山峰,突出群山之间也就二三十丈高下。攀爬到大半的时候,就已经能听见山顶有隐隐的响动之声。
走在最前的陈袭稳住了一下身形,将匕首拔了出来,叼在口中。身后亲卫也都如此,接着几人又以更慢的速度而上,这些马邑老卒,也是久在冰天雪地中活动,经验丰富,几条黑色的身影悄悄而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这条雨裂沟终于到头,陈袭悄悄探出头来,瞻望山顶,一只手则放在身后,随时准备示意手下撤退。
雨裂沟在山顶的开口处,是在一堆乱石之间,将此开口遮掩得甚好。夜色之中,地形复杂,不管是谁先到此间,都不可能将地形所有破碎处都查看清楚,全都掌握住。
山顶之上,果然有几条黑影蹲伏在上面,也未曾生火,专心向着南面而望,侧对着陈袭上来的方向。
果然是恒安兵先到了一步,从另外一个方向爬了上来,现下正在警戒四周,说不定还在准备伏击马邑兵派出的巡骑。
可是这冰天雪地的夜中,出而活动的巡骑,也许只有自己这一队而已…………
大家都被雪原之上铺天盖地的火光震住了,王仁恭的号令就是稳守,消磨恒安鹰扬府的锐气。而恒安兵如此声势而来,大家更乐得不出。而王仁恭只怕更乐于见到恒安府驱数万百姓,将血肉消磨在这山间一处处营寨当中!
陈袭也不知道自己抓一两个活口回去,能有什么意义。如果刘武周真的存心要拼命,撞上一个更为冷酷的王仁恭,这几万百姓的遭遇,已经是注定的了。
但他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尽一名军中之人的职责。抓到活口,摸到恒安府的弱点。看能不能有这么一丝微小机会,促使大军出而与恒安府一决。
大家兵对兵将对将拼命就好,何苦将这么多百姓拖进来?
不过自己这般拼命所为,多半只是白费。这位王郡公,从来不将几万百姓生死放在心下。不要说云中城百姓了,就算是马邑郡他自家治下百姓,这个冬天,都已经凋零近半,剩下的不是出逃河东,就是苦挨等死!
也许自己的作为,只是更想冲到刘武周面前,大声询问他。是不是他刘武周也如王仁恭一般,不将这几万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假以时日,他也不过是另外一个王仁恭而已?
短短一瞬间,陈袭胸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警惕的扫视了一周。
几名蹲伏着的黑影外围,在隐蔽处,陈袭又看见了几条黑影,持着弩机,藏身在山顶乱石之后,以为警戒。要是有敌人摸上来,直扑暴露出来的那几人,这些伏哨,就是一阵弩箭射过来!
陈袭回头,对着几名仰望着自己的亲卫,悄悄比划示意了一下。接着带头翻越而出,趴在雪地上,朝着一名伏哨背后摸了过去,几名亲卫也悄没声的跟上。
在离这名伏哨还有十几二十步的时候,陈袭举手向下按了一下。亲卫们顿时散开,也摘下了背上弩机,嘴里叼着弩矢,脚踏着弩机机弦,对这些老卒而言,只有两个呼吸的工夫,就能将弩机上弦!
而陈袭自己孤身一人,向着那伏哨背后摸去。
陈袭的盘算很简单,自家过去,制住那伏哨便走,一个活口就已经足够。若是不惊动山头恒安兵自然最好,若是惊动他们追来,一阵弩矢就让他们好看。接着大家就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