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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君章这队人马终于赶到,尉迟恭憋了一肚子火,策马迎上去,大声质问:“长史,这是怎生回事?别人冲咱们军寨,要杀咱们马邑子弟,还能不打了?恒安甲骑,只要上阵,向来有进无退,这样鸣金,下次冲阵还谁上?”
苑君章扫了尉迟恭一眼,懒得多搭理他。这黑厮闻战则喜,难听约束,不过好在其他人等还奉军令唯谨,没他的号令,尉迟恭只能自己一个人撞阵去。
苑君章策马越过尉迟恭,缓缓向前,目光转动,也扫到了徐乐几人身上。在这一瞬间,苑君章眼神冰冷得几乎要将徐乐冻结————哪里就冒出来这么一个能惹事的家伙!真不如当时就自掏腰包,弥补了这家伙的损失,将他打发回神武干净!
终有一日落在我手里,有的是手段慢慢炮制你!
苑君章眼中的恨意,徐乐清楚的感受到了。就连徐乐身边宋宝,负创之后恨不得恒安甲骑将这些千余越部骑士杀个干净,听闻金声之后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被苑君章的目光带过,都安静下来,再也不敢则声。
徐乐忍不住又要摸自己下巴了,自己闹这么一出,激得苑君章如此气急败坏,似乎有点蹊跷啊…………
苑君章目光终于落在对面狼狈不堪,七零八落的千余越部骑士身上,扬声发问:“却是谁人带队?苑某在此,还请出来说话。”
一众千余越骑士的目光都落在了盖达黑果身上。
这些都是千余越部精选出来的敢战之士,但是今天被徐乐这一冲一逃,再被恒安鹰扬甲骑箭阵糊了一脸,这点傲气全部被打掉,见恒安鹰扬兵军将出来说话,都盼着盖达黑果能出来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此间是恒安府的地盘,就算是将来要和恒安府死战,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啊!
盖达黑果比麾下战士怕得还要厉害一些,自来千余越部风风雨雨都是盖达乌头遮挡,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凶险的场面?
麾下目光集中在自家身上,盖达黑果避无可避,不敢策马上前,只是在部下簇拥中扬声道:“某来千余越部小王盖达黑果,恒安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与九姓部族绝好不成?要知道咱们九姓部族也不惧恒安府什么!”
苑君章曾经与盖达乌头打过交道,这位千余越部老王哪怕心高气傲如他,都要高看一眼。只是听说现在岁数高大,身体不佳,族中事物多由儿子盖达黑果打理。今日才算是见到黑果本人。
只是这一对答间,苑君章就掂量出黑果的成色。也懒得和他多叙说什么,只是略微一摆手。
“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两家就此收兵也罢。秋日大集之上,刘鹰击还当邀宴小王,到时还请赏光。”
回顾前后,自家带出来的这百余骑战士,落马死伤近半,其中又有近半是折损在徐乐一人手里,苑君章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此了结?
盖达黑果也是一部小王,千余越部横跨阴山南北,连突厥人都要给几分面子。这口气怎生忍得下来?
但看着对面恒安鹰扬甲骑个个目露凶光,一副还未曾厮杀过瘾的样子。尉迟恭那个出名的凶神更是死死盯着自家颈项不放。盖达黑果终于还是吞下了这口气,大声回了一句:“这次算是领教了,就如此罢,告辞!”
一众千余越部战士掉头便走,死伤自行收拾,荒原之上只留下没了主人的炸缰之马在踟蹰而行,还有洒满衰草上的血痕。
边塞之地,就是这么现实,谁的刀剑更利,谁就占据上风。打不过别人,就没有讨还公道的资格!
秋风之中,恒安鹰扬甲骑看着千余越部狼狈的退走,尉迟恭嘴里嘟囔,不知道在骂骂咧咧什么,想必没什么对苑君章恭敬的词句。
苑君章目光终于落在徐乐几人身上。
苑君章容色冰冷,徐乐却洒然一笑,还朝苑君章拱了拱手。
苑君章冷声下令:“将他们拿下!”
………………………………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会盟(十九)
苑君章从来都是恒安鹰扬府第二号人物。
在他追随着刘武周,两人带着一帮老弟兄回返马邑,执掌恒安鹰扬府之际,那是恒安鹰扬府中虽然有过千打老了仗的精锐老卒,但是装备匮乏,粮饷不继,王仁恭只是偏向着自己的马邑鹰扬府。
若不是故土难离,这群老卒说不定早就散伙。
但刘武周和苑君章到来,想尽一切办法补充军资,招募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但凡临阵每每当先。恒安鹰扬府虽然日子过得还是苦,但仍然顽强的发展壮大起来。到了现在连王仁恭都忌惮万分,连突厥都望而皱眉的地步。
苑君章在其中的付出,恒安鹰扬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所以虽然苑君章性子高傲,行事偏激,斥责手下错处时从来不留情面,还有一个老是给他添麻烦的弟弟苑君玮。
但苑君章一旦有所号令,恒安鹰扬府上下都是奉命唯谨。且刘武周也是永远支持于他。
可今日苑君章这一声号令发出之后,周遭所有人都没有动作,只是讶异的看着苑君章。
什么时候,与鞑子厮杀也成了罪过了?
虽然和九姓部族关系还算不错,可比邻而居,份属两族,恒安鹰扬府和九姓鞑靼之间的摩擦如何能少得了?突厥南侵,也有不少九姓部族之人跟随。不过双方高层并不互相为敌,什么事情都不朝大处闹就是了。
边地男儿与异族厮杀,向来只问赢没赢,还分什么对错!
徐乐数骑就冲撞千余越部大营,还全身而退。最后恒安甲骑来援之后,连珠箭发,千余越骑士纷纷应弦落马,如此本事,人人心折。且也算是同经一场战事了,但凡男儿并肩厮杀一场,情分自然就是不同。不少人都准备此间事了寻徐乐几人喝一场酒,好生结交一番。
却没想到,苑君章翻脸就要拿下徐乐几人!
徐乐抬首,认真的看着苑君章,撇撇嘴角,淡淡一笑。
宋宝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捂着伤口左看看右看看,还以为苑君章在开玩笑来着。
而韩约则绷紧了浑身肌肉,握紧神荼铁盾。只要有人敢向徐乐伸爪子,他就能把铁盾拍他脸上去。步离正在韩约的马上,小狼女天生敏感,韩约全神戒备,准备厮杀,小狼女也不则声的摸着了匕首。
一路狂奔而逃,小狼女感受到徐乐对她的照顾护持,步离心思非常简单,罗敦让她去寻徐乐,就代表徐乐是可以信任的对象。她只有双匕在手,对长弓大箭的厮杀派不上用场,也就老老实实不给徐乐添乱。
可是现在,一旦有人再要动徐乐,大家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小狼女步离也准备好生厮杀一场!
场中一时雅雀无声,只听见战马的喘息和响鼻之声。
苑君章眼神一下凶狠起来,扫视左右:“怎么?连我的号令都不肯听了?”
在苑君章冰寒彻骨的逼问声中,他身边亲卫最先开始动作,抬起手中长矛,逼向徐乐。还有人将弓矢摘下在手,将箭扣在弦上,箭簇指向地面,只要徐乐稍有反抗之意,就是一箭射过去。
徐乐身周那些恒安甲骑,都垂下头来,沉默的扯动缰绳,离开徐乐几人远些。
韩约肌肉骤然一鼓,铁盾一展,遮护徐乐身边,同时怒吼一声:“谁敢上前!”
小狼女步离也将两把匕首一起拔出,身子一纵就已经站在了马背上,双膝稍稍弯曲,似乎浑身汗毛在这一刻都炸开了,随时下一刻就会从马背上扑出去,用双匕撕开对手的咽喉!
尉迟恭的吼声如同炸雷一般响起:“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声吼,震得徐乐耳朵都嗡嗡作响,一群战马也被惊动,咴咴嘶鸣!
这恒安府第一战将黑脸涨得通红,策马横在苑君章亲卫与徐乐之间,瞪着苑君章,大声道:“要行此事,丢脸的只是恒安府!什么时候九姓中人能在云中城追杀我们马邑男儿了?最后还要把我们马邑男儿拿下来,怎么对云中百姓交代?”
苑君章身边几名亲卫吃尉迟恭这一喝,一时止步不前,只是回首看向苑君章。
徐乐却是有些感动,这尉迟恭,就是自己和他打了一场的交情,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是这般维护自己!不论此次事情如何了结,这个朋友自己是交定了!
尉迟恭如铁塔一般策马立于场中,煞气凛凛,环眼威光四射,震得苑君章亲卫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苑君章一提马缰,自己迎上前来。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冷冷逼视着尉迟恭,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尉迟恭,你知道什么是军令么?”
军令二字一出口,尉迟恭知道自己再也阻拦不得。身为军中战将,任何时候,都只能是军令为先!
苑君章又冷冷扫视退开的那些恒安甲骑,语声冰寒:“你们又知道什么是军令么?”
这下数十名恒安甲骑,再也不能躲开一旁,默然挺起手中长矛。
数十杆长矛围成圆形,锋刃闪烁着寒光,只是指向圆心中间的徐乐几人!
徐乐对着已经准备一战的韩约微微摇头,韩约迎着徐乐目光,迟疑了一下,缓缓将手中铁盾放下。而小狼女步离,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徐乐,也还双匕入鞘。
徐乐策马迎向苑君章,路过尉迟恭身边之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尉迟恭此刻黑脸已经变成了铁青颜色,将头扭了过去,觉得愧对徐乐也似。
徐乐微笑摊手:“不就是让苑四下不了台么,何必来这一出,苑长史你一句话,徐某还敢不听从?苑长史说罢,要把徐某拿下送到哪儿去?不劳几位动手,我自己有脚。”
苑君章冷冷一笑,他拿下徐乐,岂是为了自家那个四弟?虽然身周恒安甲骑一个个脸上都有不平之色,高傲如苑君章也懒得解释。只是将手一摆,掉头领先便走。
徐乐也是一笑,策马跟随在后。身后宋宝一直呆呆愣愣,捂着伤口半句话都没发出来。宋大郎实在想不明白,今天从清早出门,怎么最后变成了这般场面?
徐乐既动,韩约自然跟上,小狼女步离也不声不响。十余名苑君章身边亲卫倒没有让徐乐下马,只是始终长矛在手,平举对准徐乐几人身形,就这样押着他们跟随苑君章而去。
蹄声去远,几十名恒安甲骑相顾无语,一直扭着脸的尉迟恭突然一抖缰绳:“某去找刘鹰击去!恒安鹰扬府啥时候也没这么窝囊过!”
而在远处,那些去远的千余越部骑士,也不住回首观望,似乎也在讶异,为什么徐乐他们,就被苑君章这般拿下。
盖达黑果在队伍当中,满脸快意神色:“隋人真的不比以前了!这大隋天下气数,真的已尽!”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会盟(二十)
千余越部王帐之中,执必落落和执必思力高居上首,神色各自不同。
而盖达乌头坐在他们旁边,一脸苦涩模样。
在他们下首,就是一帮被挟制住的各部贵人,各个神色古怪。每人身后都站着两名千余越部战士,警惕的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
罗敦也在这群贵人当中,他的待遇最为特殊,身前身后,除了千余越部战士之外,还有突厥青狼骑,将他看得再严密不过。
王帐之中,光线从步离割裂的帐幕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帐中地上形成一道斑驳扭曲的光影,罗敦目光,只是落在那道光影之上,看也不看身边如狼似虎的看守一眼。
帐中气氛古怪,大家都在等待着盖达黑果回返而来。
千余越部聚落营地之内那场厮杀,早早平息,只剩下一阵阵的血腥味不时飘来。但是出去追击步离的烈烈,一直未曾回返。而指挥早有预备的部下平定了营地内乱的黑果,也未曾回来!
大家都听见了大队千余越骑士离营而去的声音,却不敢多问一句。
不时有一名名神情紧张的千余越部骑士匆匆入帐而来,在乌头身边低声回禀些什么。虽然乌头一直坐着不动,神情也一直是那副苍老苦涩的模样,可眉宇间的忧色,却越来越浓。
每当千余越部骑士离开,乌头都会低声的对执必思力和执必落落两人说些什么。
执必落落也是城府极深,见惯了大场面。但执必思力却总是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虽然一直坐在原位,但眼神总是朝外飘去,似乎盼着想去看什么热闹一般。
又一名千余越骑士匆匆而入帐中,走到盖达乌头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盖达乌头眉头略松,挥手让那名千余越骑士退开。
沉吟一下,慢慢开口:“罗敦,你说的那徐乐,是老徐敢的孙子罢。”
罗敦终于抬首,冷冷看了老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