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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亥特部罗敦族长是我爷爷朋友,现下被千余越部抓去了,我得救他出来。”
尉迟恭斜斜看了徐乐一眼,又咕咚灌下去一大口酒,吐了口酒气。
“不成!喝酒打架行猎,我都能陪着。你有什么其他难处,我倾身家也得帮你。谁让尉迟老子瞧得起你?可现下我领的军令,就是牢牢看着你。一府之中,军令为大,你要带人出去,我就翻脸。”
徐乐淡淡一笑:“九姓会盟,突然变成这个模样,其余各部,都被千余越一网打尽。这对恒安府就是好事么?救出罗敦族长,更能摸清事情虚实,对恒安府也是大有帮助。”
尉迟恭沉默少顷,又是摇摇头:“不成!”
尉迟恭作为朋友,是可以掏心肝给你那种,只要你入得了他的法眼!徐乐本事,尉迟恭很是佩服,当徐乐遇到危难之际,尉迟恭毫不犹豫的带领部下就迎了上去。
可尉迟恭毕竟还是恒安府的军将!且他对刘武周,受恩深重。对恒安府的归属感极其深厚。今日九姓会盟之事如此蹊跷,刘武周他们罢手只是看着,徐乐生出事来,刘武周竭力合稀泥,半点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管客客气气的将徐乐拘束住就算罢休。
尉迟恭再是心大,如何不知道刘武周他们对这九姓会盟之事自有打算?其中到底有多少深意,尉迟恭无意去追问打听。对于他而言,只要刘武周在,恒安鹰扬府在,就已经足够。
一句不成说出口,尉迟恭转过头来,一双牛眼死死的盯着徐乐。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
“乐郎君,我很佩服你的本事胆色,孤身在这云中城,谁也不怕,谁也压不服你。我尉迟恭只是打铁的出身,靠着一身牛气力混口饭吃,恒安府的老军看我底子好,教我战阵厮杀的本事,练就了今天这身武艺。结果本事大了就惹出事来,帮朋友争水打出几条人命,还是刘鹰击救了我,全下这条性命来,居于乡里,剿匪建功,朝廷给了个朝散大夫的虚衔,还遭小人嫉恨,给我罗织罪名,王太守问也不问,就要将我下狱。还是刘鹰击自高丽回来,又保下我来…………什么时候,我都只听刘鹰击的号令,刘鹰击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保全恒安鹰扬府,这就是我尉迟恭的家!所以再有什么念头,还是请你乐郎君打消了,不然咱们就再打过一场!”
一番话说完,尉迟恭举起瓦罐,摇晃一下,已然空空如也。他随手抓起装黍米饭的瓦罐,也不用箸,赤手就朝嘴里扒,直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瞬之间,一大瓦罐热腾腾的黍米饭就下去大半。
随即尉迟恭就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饱了!”
再也不多看徐乐一眼,尉迟恭大步就走出庙宇之外。在庙宇之外,已经设了巡铺,尉迟恭的一队直领亲卫,就守着巡铺,如此戒备,徐乐这一行人想要出去,那是难比登天!
徐乐看着尉迟恭背影,摇了摇头。
在这云中城内外,九姓会盟已经联为一体,全在千余越部的掌握之下。而恒安鹰扬府外则客气,内里戒备,更是一个强悍的庞然大物。而自己却是孤身一人,最多算上连步离在内不足十人…………
可那又怎样?
自己不关心九姓会盟当中有多少龌龊,也不管恒安鹰扬府放任九姓会盟到底是何等样居心。更不管还有什么样的大敌潜藏在更深处。
自己只是要将罗敦阿爷救出来而已!
就在今夜!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角力(八)
千余越部王帐大营。
入夜之后,戒备仿佛比白日九姓会盟之际还要森严。
千余越部此行带来的战士,几乎全部撒了出来。营地当中,层层叠叠布列了几层的警戒。而在营地之外,巡骑也都撒了出去。只是因为白天被徐乐和尉迟恭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些巡骑再没有白天时候撒得那么远了,只是在营地之外一两里范围内活动,再没了白天时候那种趾高气昂,仿佛随时能一统草原的架势。
夜风掠过,隐隐还带有一丝未散的血腥气味,仿佛提醒人们这场九姓会盟就是以不祥的杀戮而开场,而最终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
马上骑士,寂然无声,只是在黑暗中忽隐忽现。而这些骑士胯下坐骑,也都无精打采,偶尔一声嘶鸣,反而为这夜色平添几分凄凉。
张万岁一行人悄然出现在离千余越部营地不远处,一行十余人,全神贯注戒备。
张万岁自己就是战场上一名出色悍将,而身边亲卫无不是精选出来的马邑鹰扬府锐士。这些时日都远远的躲在恒安鹰扬府的警戒范围之外,每隔几日,才遣人至突厥人约定的地点联络一下,今日才得到了突厥贵人约见的答复,告知了时间和地点。
现在全队而来,人人提心吊胆。身在马邑,才更知道同郡恒安鹰扬府的厉害。这数千锐卒坐镇边地,如一根钉子一般顽强的扎在这里,剽悍坚忍,是王仁恭心腹大患。要是给发现自家人秘密过来和突厥联络以对付他们,自己这十几人,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谁也拯救不得!
但在约定的地方,在恒安鹰扬府的矮山军寨防线之南的大片旷野中,平日里都有不少恒安鹰扬府的巡骑出没,但今日却看不到半点踪影。仿佛恒安鹰扬府将此间已经完全放弃了一般。
一名随行的队正凑到张万岁马前,压低了声音:“将主,却是有些古怪!往常也有秋日大集,也有九姓部族前来交易,恒安兵总是警戒巡视不停,哪有这般放着不管的?”
张万岁绷紧了精神,只是凝视着眼前黑暗,当下只是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自有自家的差使!”
夜色中突然传来马蹄杂沓之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的惊心动魄。还能听见弓弦张满之声,兵刃碰撞之声。
张万岁这十几人顿时动作,全都抽出弓来,搭箭上弦,指向响动声传来之处!
一点火光突然亮起,映出黑暗中一队千余越骑士,也是十几张弓张开,指向张万岁等人。
张万岁忙不迭的开声:“是河东武东主,遣咱们来与贵人相谈生意的!”
千余越骑士带队之人停顿一下,示意部下将弓矢放下,自己策马过来,操着带口音的汉话只是一句:“跟我来!”
张万岁也示意众人收起手中弓矢,又摸了一下皮袍下披着的札甲,跟随而去。
两队人一前一后在夜色中向着千余越部营地聚落而去,虽然都收起了弓矢,但人人还都摸着随身兵刃。沿途两队人都一言不发,气氛紧绷得仿佛要爆炸。
黑暗中,一队又一队的千余越巡骑出现,那带队之人低低解说两声,又消失在黑暗中。
这些巡骑都全副武装,不少人干脆披甲都露在外面,神情中满是紧张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张万岁越来越觉得不对。
以前也不是没有突厥人冒充九姓部族前往参加秋日大集,多半都是为了窥探马邑郡内虚实而来。而九姓部族来云中大集,也从来不敢这样大摇大摆。
现下就在云中城外,千余越部像是将整个部族精锐都拉过来了,还如此全副武装。但周遭不见一名恒安兵巡视警戒,这如何能说得上正常?
难道这九姓部族,这突厥人,和恒安鹰扬府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自己此次前来,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可已经到了这里,这件差使又是王仁恭亲自交代下来了。自己若转身就走,回马邑府如何向王仁恭交代?
到得最后,张万岁只是将心一横,无非就是一个死字而已。还能如何!
这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头的道路,终于走到尽头。这队人马直入千余越部聚落营地。值守之人默默打开门户放他们入内。
一入聚落营地之后,张万岁就能闻到血腥味道。仿佛今日才在此间经历了一场厮杀一般。
身左身右,亲卫们脸色都变得煞白。张万岁反倒放开了些,当年杨玄感之乱,死人如尸山血海一般都逃出来了,眼前这点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入营之后,又换了一队人接引,将他们一直引到聚落深处的王帐之前。盖达乌头的和盖达黑果的王旗还在王帐之上猎猎舞动,但站在王帐之前作为最后一道警戒线的卫士,却已经变成了头戴青色狼尾皮帽的突厥战士!
突厥人,执必部。
九姓部族当中最大的千余越部,果然投效了突厥人!
突厥青狼骑示意张万岁下马,张万岁这个时候也分外光棍,下马交出随身兵刃,让亲卫们都留在帐幕之外,自己毫不犹豫的就掀开帐幕,大步入内。
帐中灯火通明,烟气略微有点刺鼻。上首踞坐的,正是执必落落和执必思力两人。
执必落落还是那副阴沉悍狠的模样,张万岁一进来,目光就冷冷的落在她身上。这位执必部的阿贤设,始终是那副血腥气浓重得有若实质一般的模样。
而执必思力却看似已经困倦了,歪在胡床之上不时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张万岁进来只是懒洋洋的扫了一眼,然后又百无聊赖的转过头去。
张万岁不知道上首两人是谁,但为千余越部在外重重护卫,内里又是正牌执必部青狼骑警戒,这两人如何能不是正主?
当下张万岁上前躬身行礼:“在下奉武东主之命前来,与贵人商谈此次云中大集交易之事,来得迟了,还请贵人恕罪。”
执必落落开口,声如两块锈铁摩擦,直刺入人心底。
“…………什么武东主,直说王仁恭之名又何妨?你一路过来,也看到了恒安府刘武周对我们在此间不闻不问,还怕刘武周来抓你不成?我们此来,就是听听王仁恭能开出什么条件来,如果条件不够,转头就找刘武周去,反正就是几步路的功夫!”
张万岁脸色终于白了下来。
虽然眼前这位突厥贵人说的话不能尽信,但刘武周对此间异常不闻不问,却是自家亲眼见证的事情!
难道刘武周也勾连突厥人执必部了?却不知道王太守准备的条件,够不够打动这些突厥贵人的!
张万岁迟疑,执必落落却得意的一笑,他这张阴沉惯了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今夜漫长,时间有的是,大可好好商谈一番。王仁恭急着南下争夺大隋江山,区区一个马邑郡,又算得了什么?”
………………………………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角力(九)
夜色渐渐深沉下来,这座破庙,原来安顿了整整一队鹰扬兵,足有四十多人。现下就只是徐乐这八九人而已。
破庙外面的廊下,是几名火兵打着草铺也在酣眠,不知道是不是还起着监视的作用。
庙宇院子围墙之外,是临时搭设的巡铺。尉迟恭所领那一队亲卫就歇宿在外,轮番值夜,不是还有巡兵围绕着庙宇外墙巡视。
这庙宇也并不甚大,虽然未曾登堂入室,一个挨着一个的监视,这样的戒备也足可算得森严,雀鸟难渡。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一种软禁监视,但这般安排,也算是刘武周给足面子了。包括徐乐在内,用过晚饭,都回到草铺睡去,连小狼女步离,也乖乖的蜷缩在庙宇角落,一声不吭。
跟着徐乐虽然风光了,但是凶险遭际,也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包括宋宝在内,都以为这样的布置之下,徐乐再生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大家只是放心安睡,转眼间就鼾声大作。
此起彼落的鼾声当中,徐乐睁开了眼睛。
火光从外面投射进来,庙宇内一切都是依稀可辨。徐乐悄悄起身,看看屋外。
选铺位的时候,徐乐特意选了一个屋外廊下火兵们视线不及的所在。徐乐静悄悄的左右打量,目光落在了庙宇后面被钉起来的窗子上。
庙宇内突然又传来一点响动之声,徐乐转头,就见韩约也翻身而起,静静的看着自己。
徐乐用手朝下一压,示意韩约。韩约虽然话不甚多,但是和徐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无比,哪里还能不知道徐乐的意思,当下又躺下身来。本来韩约睡觉也是静悄悄的,这下却是鼾声大作,声震屋瓦。听得徐乐都要捂脸,这戏给得太过了一些吧…………
在韩约的鼾声掩护当中,徐乐悄无声息而起,随手抄起一名庄客脱在一边的外袍,走到窗前,遮住窗户。然后隔着外袍拆被钉在窗户上的木条。
这件外袍,一则为减小响动,二则为防止光线变化,惊动诸人。
这些木条都是被铁钉草草钉就,轻轻一拽,就脱离了已经有些糟烂的窗框。取下来的铁钉,正好将外袍又钉在窗框之上。
徐乐动作飞快,转眼间就已经拆下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