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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气分明已经不那么笃定了。
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闻言都是轻轻一笑,武三思则是暗暗握紧拳头。
很快,女皇派出的人马就赶到了阳新县。
此时杜隽清早已经将行礼收拾好了,两边矿山里的一切他也早已安排妥当。所以人刚来到跟前,杜隽清就主动招呼人将行李装上车,他还毕恭毕敬的对来使行个大礼:“大过年的,还劳烦您冒着寒风来回跑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来使目光深深的看了他好半天,才别开头。“长宁侯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赶紧走吧!女皇陛下可还在神都等着你呢!”
杜隽清自然爽快的点头,就带上妻女,一家人又起踏上了回洛阳的路途。
只不过,冬天天冷,即便温暖如荆州道这边,路面上也早已经结上了冰渣,就更别提洛阳那边的冰封情况了。来使过来之时快马加鞭,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因此一路走了半个月才抵达永兴县。他们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又带着顾采薇和小娘子这样的女人和小娃娃,还有许多杜隽清在阳新县犯罪的‘铁证’,这么东西一起拉着,又走在滑溜溜的路面上,可想而知这路途有多艰难。
于是,他们就算沿途没怎么休息,也走了一个多月才抵达洛阳。
这个时候,年关都已经过去,就连正月都已经到了尾声了!
可因为杜隽清主动上书而引发的这一起波澜,却生生让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全都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年。连同女皇在内,就没有一个人能安安稳稳的吃个团圆饭!
但杜隽清和顾采薇一家子和他们正好相反。
或许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虽然一直配合着来使安排的进度,但在吃吃喝喝上也没有委屈了自己。
尤其在年三十这一天,他们正好在宋州投宿。
到了地方,顾采薇就把小娘子塞进杜隽清怀里,然后自己带着琉璃和晓芳儿,撸起袖子在驿馆的厨房里好一通捣鼓,最终做出来了六菜一汤。其中有红焖黄河大鲤鱼、香煎嫩豆腐、糖醋羊排、山药炖鸡、排骨炖藕、还有一份嫩嫩的蒸鸡蛋,以及一碗清爽的藕片汤。
这菜色虽然比不上他们侯府上寻常过年时候丰富,但在赶路的时候,情急之下能做出来这么多已经很是难得。
而且,顾采薇不止给他们自己人做了这些吃食,连同来使,以及和他们一起回洛阳的武崇操,他们都分了一份。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使强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双眼冷冷看向杜隽清:“长宁侯你别以为你用这点吃食讨好我,我就会在陛下跟前为你说好话。”
“天使说笑了,本侯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只是今天过年,你为了来抓我,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本侯着实心中愧疚。再加上驿馆里的饭菜的确难吃,所以我夫人才会顺手给你做了一份。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想太多了。而且你看,武郎君他不也分了一份一样的吗?这些日子在阳新县,他的吃食也是和本侯一模一样的,这是我们家一向的待客规矩,并没有其他任何企图。”杜隽清淡然回应。
来使忍不住又往武崇操那边看了眼,就见武崇操早已经捧着碗开始甩开了腮帮子吃了。
发现来使的眼神,他脸一冷,但还是点头:“他说得没错。”
来使还是又忍不住盯着武崇操的脸看了好一会——在长安,在洛阳,他也同武崇操打过几次交道,记得这个少年郎是什么长相。可是这次来到永兴县,乍一看到武崇操,他差点都没把人给认出来,因为这个人竟然跟被吹气了一般,一下胖了好几圈!不止是身体,还有脸,都多出来好些肉。
一开始他还不理解,不过现在看到武崇操这么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他觉得他大概能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撇撇唇,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等他夹了一筷子鲤鱼入口,香酥的鲤鱼肉立马就在嘴里化开了。就连鱼骨头都给炖得酥软,和鱼肉一样抿一抿就化成了碎末,很顺畅的就沿着喉咙滑了下去,一点卡顿的感觉都没有。
这鱼肉更不用说,外面汤汁的味道已经完全被炖了进去,咸淡不多不少正正好,吃起来也没有印象里鲤鱼肉的粗糙口感。
才第一口,他就大为惊艳。
赶紧再尝尝别的,豆腐鲜嫩可口,夹起来一块,豆腐块在筷子尖端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破裂。送入口中,那细嫩丝滑的口感简直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羊排自不必说,也不知道顾采薇是用了什么东西,很好的将羊肉的腥膻味道除掉了,羊肉外头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酱汁,酸酸甜甜的,和羊肉的口感搭配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瞬时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山药炖鸡、排骨炖藕也不用多说,一荤一素搭配得恰到好处,美味又不油腻。蒸鸡蛋也嫩得出水,舀一勺拌在饭里,都不用其他菜,他就这样都能直接吃下半饭碗!
把所有人菜都尝了一边,他再端起汤来。这汤水其实挂蛋得很,里头就飘着几片切得薄薄的藕片,以及几小块碧绿的荷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如今荷塘里的荷叶早已经枯萎了,但汤里的荷叶却还仿佛刚刚出水的一半,鲜嫩翠绿,将一碗汤都给映衬得碧绿澄澈,宛如一下就被带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刻。
再舀起来喝上一口,嘴里立马溢满了莲藕的清甜香味,鼻端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夏天荷叶的芬芳味道。他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夏日的荷花池边,感受着微风拂来,带来荷花荷叶独有的清香,还有一种令人心神舒爽的清凉感。大冬天被闷在屋子里,炭火烘出来的那一股燥热也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全部吃下来,来使彻底明白武崇操为什么会短时间内长这么胖了。要是换成是他被人天天这么喂,他肯定也会管不住嘴,体重一天到晚蹭蹭蹭的往上蹦好吗?
吃人嘴短。现在既然都已经吃了他们这么多东西,来使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然,他现在也满心想着要赶紧把眼前这些美味全都解决掉,也没心思再说话了!
他也就赶紧低下头,和武崇操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顾采薇和杜隽清见状,两个也都相视一笑。顾采薇舀了半碗鸡蛋羹拌在碗里,杜隽清再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起小娘子来。
顾采薇也才松了口气,低头自己吃饭。
吃完了饭,武崇操依然冷着脸闭着嘴一言不发。来使对待杜隽清一家子的态度也终于不那么冷漠了,但好歹也并不怎么热情就是了。
放下筷子,他只冷冷说了句:“虽然是过年,但长宁侯你毕竟是戴罪之身,不可太过活跃。既然团年饭已经吃完,你们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好,谨遵天使指令。”杜隽清连忙点头。
然后,大家各自回房,一夜相安无事。
不过,再等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来使的态度开始慢慢的发生变化。这一路下来,顾采薇他们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不少。
等到了正月末,他们终于抵达神都。穿过城门之后,就有人过来附在来使耳边低语了几句。来使听完,他再回头看看杜隽清:“女皇陛下有令,着长宁侯即刻进宫觐见,不得有误!”
杜隽清闻言眼神微暗,他又忍不住和顾采薇对视一眼,可来使已经开始催促:“长宁侯,走吧!时候已经到了。”
杜隽清立刻回头。“是,请天使继续带路。”
一行人于是一刻都没有停顿,就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他们直接被带到女皇面前。
此时御书房里除了女皇外,武三思、狄仁杰、张柬之、太子、太平公主、张昌宗张义之兄弟等人全都在。
他们才刚走进去,就立马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他们身上。其中约莫有一半都是不怀好意的。
“四郎!”
马上,武三思就找到了武崇操的身影,他连忙跑过来将儿子拉到身边。“四郎,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是阿爹没用,竟然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害得你远在阳新县吃了那么多苦头。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嘴角抽抽。
武崇操本来就长得白白净净的,现在的他更是白白胖胖,脸上身上的肉都快要挤出来了!而且仔细观察一下他的面容还有精神状态,分明都好得不得了,甚至比当初离开洛阳的时候还要好得多,哪有半点憔悴的样子?
也就武三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才能一口咬定他的宝贝儿子憔悴了。
武崇操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然后才低下头低低的叫了声:“阿爹!”
“哎,我可怜的儿啊!”武三思连忙应着,又拉着他去女皇跟前行礼,“姑母您看,四郎他都已经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您可一定要为四郎做主啊!”
女皇虽然年老,可她好歹也没有到双眼昏聩看不清东西的地步。
看到武崇操这么白白胖胖的一个人站在面前,她立马看了看顾采薇:“长宁侯夫人,此事是否是你的手笔?”
“是。”顾采薇点头,“这些日子我们同武郎君一起住在阳新县,我看武郎君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每次只要稍稍激动一点就会喘不上气,我就断定他肾气不足,极有可能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没有养好。所以我就采用我最擅长的食疗,给他做了许多东西来补肾气。直到现在,武郎君的毛病已经全都被我治好了。以后梁王殿下给他娶妻,他必定能接连生出来许多健康的儿女。”
“哼,你别以为你故意做出这点小恩小惠我们就会放过你!”武三思闻言立马呵斥。
顾采薇就笑了。“梁王您刚才不还说我们把武郎君给弄得憔悴了吗?怎么现在您就又承认我们给了武郎君一点小恩小惠?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麻烦给个准话好吗?”
“你!”武三思咬牙,“你们别以为给我儿做几顿好吃的,就能抵消掉你们在阳新县犯下的滔天罪行!”
终于,话题还是转移到了他们对阳新县的那一场大屠杀上。
女皇立时也沉下脸。“长宁侯,这件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杜隽清立马跪下。“微臣恭喜女皇陛下!”
刹那间,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四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哈哈哈!”
然后,张昌宗兄弟突然笑了起来。
“长宁侯,你何故恭喜陛下啊?是因为你帮助陛下解决了一些贱民,减轻了我大周朝的负担么?”
女皇的脸色瞬时更阴沉得可怕。
杜隽清立马抬头:“微臣是恭喜陛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杀器。微臣年前已经组织人打造出来一批约莫四十把陌刀。就靠着这四十把陌刀,微臣就率人将武郎君手下三百多人杀得片甲不留。这还只是没有经过正统训练的护卫而已。现在这些杀器都已经被分别送往各个边关,想必已经在冬天对抗突厥的战争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武三思闻言瞬时冷笑起来。“那照长宁侯你的意思,你杀了我武家那么多护卫,你不仅没错,反倒有功了?”
杜隽清抬起眼就看向了他。“那下官倒是想问梁王殿下一句——当初武郎君在阳新县监督工匠打造兵器,那些用完的废水不经处理就直接排入山泉当中,将下流的水域全部污染,对我们永兴县的兵器炼制、还有当地百姓的生活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件事您知不知情?你如果知情的话,却没有加以阻拦,您是不是也有错?您如果不知情的话,那您这个长辈也做得未免太失败了,您更是错上加错!”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永兴县矿山上三四百人,再加上沿途的百姓又有几十家,这又是一二百号人,他们的生存可全都系在了这一条谁脉上!下官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先派人去同武郎君沟通,可是有效果吗?他们一如既往的河里排污水,直到害得多少百姓和民夫都得了重病,大家宁愿去山上摘树叶嚼也不敢再喝一口山泉!他当时已经害得民不聊生了!”
“下官也只是为了这六百号人的性命着想,才选择主动带人去找武郎君说理。奈何下官都已经亲自出现了,武郎君却依然不肯出面。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所以才……”
说到这里,他再次对女皇拱手:“对武郎君的人大开杀戒,拿那些人命祭刀,是微臣一时怒火攻心没有想清楚犯下的大错,这个微臣认罚!只是,这一切都是微臣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无关。如今,年前答应给各个军营的兵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