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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式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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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门可追溯到一百二十年前,已经换了好几任门主,但统一对外的代号就是如意夫人。一开始,如意门是个普通的暗杀组织,只要给钱,就帮你杀人。经过百年酝酿,不断吞并别的帮派,扩展人脉,变成了庞然大物。”

    谢长晏听到这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程王会允许这样的存在?”

    “会。因为程国贫瘠,却又好战,穷兵黩武需要钱,钱从何来?”

    谢长晏明白了:“如意门。”

    “我们胡家,虽号称天下首富,但做的都是白道上的行当,有三种生意,是不碰的,一赌二嫖三杀。”

    “而如意门,就是做这三种生意的。”

    胡智仁点了点头:“他们从四国诱拐妇女儿童,送入程境。资质出众的,选入门中,接受训练,成为暗杀者和细作;资质普通的,漂亮的去青楼,不漂亮的卖为仆婢。门中弟子,则以‘如意七宝’最为著名。”

    熟悉佛法的谢长晏当即背出了七种宝物的名字:“如意七宝?可是一金二银三琉璃四颇梨五砗磲六赤珠七玛瑙?”

    “对。如意门弟子按能力高低,分为七类。杀谢夫人的那人,应是银门弟子。因为武功尚可,但不算顶尖;手段残忍,但没什么脑子。比起真正的核心弟子来说,相距甚远。”

    谢长晏皱起了眉头:“就算门徒众多,又有程王支持,也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蝼蚁。为何你在听到如意门的名字时,会那般恐惧?”

    胡智仁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止程王。”

    谢长晏睁大了眼睛。

    “一百二十年,该组织的细作已渗透至四国,你并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人,也不知道真正的如意夫人是谁。这才是,最可怕的。”

    谢长晏的手起了一阵颤抖:“燕国也有吗?”

    “庞家就是。但在庞家灭族前,没有人知道他们跟如意门有关系。”

    谢长晏脸上的血色退了个一干二净。

    “而璧国有个传言,姬家也是如意门的靠山,否则如何解释他们有四国谱?”

    “四国谱?那又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只说里面记载了许多四国内位高权重者不为人知的机密。但因为姬家势力实在过于庞大,所以无人敢去追问。而知道这事的,更是少之又少。”如非谢长晏穷追不舍,胡智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谢长晏低声道:“所以我父当年,是因为撞破了如意门的某些秘密,而被……杀的吗?”所谓的程寇,也许不是程的士兵,而是如意门的人?

    “最怕就是……如此。”胡智仁沉重地点了下头。他怕她继续追查,怕她跟如意门对上,那是一群怪物,他们吃人时有千万种方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如何能跟那样的怪物对抗?便连叔父胡九仙,提及如意门时,都只说“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族中一直流传着叔父曾在如意门上吃过大亏的传闻。

    谢长晏不说话了,低下头陷入沉思。

    胡智仁也不再多言,转头看向门旁的孟不离。

    他跟谢长晏密谈时,孟不离就守着舱门,不曾离开。但从孟不离的表情可见他对如意门知道得也不少,也许比自己更多,因此没要求他回避。毕竟,以孟不离的武功,若想偷听,他也绝不会发现。

    只是,他的顾虑在于担心谢长晏,而孟不离的顾虑又是什么呢?

    如果是燕王对上如意门,会如何?

    这个假设在胡智仁的脑海中转了一下,又强行压下了。

    第61章 岂如人意(4)

    胡智仁忍不住对谢长晏道:“长晏,我叔父在我十六岁离开宜国来大燕经商时,给了我三句箴言。第一句,你要爱钱,钱才会爱你;第二句,你要让别人赚到钱,别人才能也让你赚钱。这两句都罢了,第三句,我现在转送于你。”

    谢长晏果然抬头朝他看来。

    “第三句——别太在乎昨天的钱,明天的钱才重要。”胡智仁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样的,别太在意过去的事,接下去如何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放弃追根刨底,就此杀了黑衣人为母亲偿命,此事就算终结。明日醒来,或有遗憾,但仍可笑对朝海暮梧。

    倘若非要钻牛角尖顺藤摸瓜,去挑衅那只连胡九仙都不敢碰的怪物,今后的生活必是无比凶险,九死一生。

    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应该选第一种。

    谢长晏盯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感应着来自胡智仁的温暖和体贴,半晌后,慢慢地抽了出来。

    她缓缓开口道:“杀人者止于偿命,但若杀人者是受雇于人呢?”

    胡智仁顿时心中一紧。

    “我若不知如意门,便也罢了。但知道那人是如意门弟子,他与我父的恩怨,便很可能牵扯了第三人。十五年前,是不是有人雇他来杀我父?那个幕后的买凶之人是谁?真正引起这一切因果循环的人,是谁?”

    胡智仁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我啊,是个受了委屈会第一时间向母亲哭诉,是会抱着父亲的木偶入睡,是每年七月带着兰花去迷津海凭吊姐姐,是看见杀狗都会跟着哭,是个把日子过得如此敏感多情的小女子啊……”谢长晏说到这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骤受打击,连站立都有些吃力,可她的眼睛是那么地坚定,像立于风暴中心的巨岩,岿然不动,“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于我谢长晏而言——若无情,宁可死。”

    她推门走了出去。

    胡智仁僵坐在地,久久不能言语。

    立在门边的孟不离也垂下了眼睫,他的手缩至袖内,那里藏着一枚茧——一枚写给燕王的茧。

    谢长晏再次来到黑衣人所在的船舱前。

    她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收拾好所有情绪,将门缓缓推开。

    黑衣人匍匐在巨石间,还未醒来。

    谢长晏走过去踢了他几下,他没动。谢长晏想了想,摘下墙上挂的水囊,把水浇在他身上,他还是一动不动。

    谢长晏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连忙俯身去探他的鼻息,当即尖叫了起来。

    孟不离很快就冲了进来。

    “他死了!”谢长晏求助地看着他。

    孟不离抓起黑衣人的左手搭了下脉搏,然后又去听他的心跳。

    闻声赶来的胡智仁惊声道:“不是我!我只是打晕他……”

    孟不离一把卡住黑衣人的下颌,强行打开他的嘴巴,端详半晌后,从里面拔出了一根长长的针。

    这根针从他喉间戳进去,一直戳到了胃。针上淬了剧毒,因此,黑衣人在昏迷间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毒杀了。

    胡智仁盯着那根针,变色道:“船上有他的同伙!”

    只有如意门的人,才会杀此人灭口。

    只有如意门的人,才会用这么阴毒的杀人方式。

    谢长晏扭身要跑,胡智仁一把拖住她:“做什么去?”

    “此人尸体未冷,刚死不足一刻,杀人者必还在船上,我去揪他出来!”

    “揪什么揪呀,此地不安全,先离开再说!”

    “我为何要逃?对方只敢偷偷摸摸杀人灭口,摆明想息事宁人。现在要逃的人是他!”谢长晏挣脱手臂,径自冲了上去。

    “长晏!长晏——”胡智仁唤不住她,只好看向孟不离。孟不离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了一下头,便追上去保护谢长晏了。

    谢长晏来到甲板上,召集所有船夫集合。

    她一共雇用了十二名船夫,却只到了十一个。一个名叫阿旺的舵手不见了。众人找了一圈,最后从海里捞起了阿旺的尸体,他的外衫不见了,尸身发皱,死了起码有半天。

    谢长晏盯着阿旺的尸体,沉声道:“今日没人见过他吗?”

    众船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人道:“我见过他的背影……”

    “什么时候?”

    “就、就晚饭时……我负责分饭,分完后想起少了阿旺,然后就见他自己捧着剩饭走了,只看了个背影,现在想来,大概是别、别人穿了阿旺的衣服……”

    谢长晏的心沉了下去。灭口者想必一直跟着他们,在他们将黑衣人擒到船上后,那人也摸上船来,杀了阿旺,换了他的衣服藏在暗处。然后,等孟不离不在时,进去毒杀了黑衣人。

    孟不离只有一个时间离开那间船舱——陪她听胡智仁讲述如意门的来龙去脉时。

    也就是说,有一双眼睛,从黑衣人在父亲碑前杀人时起就在注视着这一切,见黑衣人失手,便尾随过来,将他灭口。

    再联系黑衣人那句“我刚回到岸上,就遇到你们母女,这是老天给我机会报仇啊”,简直不寒而栗。

    世上的事,从无巧合。若有巧合,必是人为——这是九哥谢知微常年挂在嘴上的话。跟杞人忧天的五伯伯不同,谢知微是个因果派,认为没有什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之说,如果祸真的来了,只说明你家的屋顶不够牢。

    第62章 岂如人意(5)

    谢长晏于此刻想起谢知微的话,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是谁?是谁在暗中促成了这一切?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方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灭口,为何不干脆一点杀了自己?还是说——对方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看”,借此将已经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推到她面前来?

    谢长晏急促地呼吸着,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看不出对手的棋路,等;看出对手的棋路了,更要等。”

    “不要着急说破,不要着急回应,不要让对方发现你已经发现了。”

    “如你这般不擅谋略之人,只有等得足够久,才有一线希望赢。”

    谢长晏咬着牙,注视着夜色下浓黑如墨般的大海,突然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不好啦!谢小姐跳海自杀啦——”

    甲板上,众船夫惊慌成了一团。

    谢长晏很快就被善水的船夫们救了回去,她没大事,就是浑身湿透了。

    然而,船上没有第二个女人,谢长晏又一副心思恍惚完全不能自理的模样,派谁照顾她,就成了个大问题。

    胡智仁吩咐阿城:“快去传两名灵巧的婢女来。”

    阿城连忙去了。

    然而如此春寒料峭的深夜,若不及时沐浴更衣,恐会得病。阿城这一去一回,怎么也要一盏茶工夫,怎么办?

    胡智仁正在为难,就见孟不离抱着一大桶热水朝谢长晏的船舱走了过去。

    他心中一紧,连忙拦住:“等等!你要做什么?”

    “侍奉,沐浴。”

    “什么?不行!你一壮年男子,怎能服侍姑娘沐浴?”

    孟不离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水桶,将胡智仁拉到了一旁。

    “这样吧,我还是去劝劝长晏,让她打起精神自己……”胡智仁话说到一半,孟不离解开了裤子,他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孟不离给他看了想让他看的东西后,又神色自如地将裤子系了回去。这一次,他再抬着水桶进舱,胡智仁没再阻拦。

    舱门“啪嗒”一下合上了。

    胡智仁情不自禁地朝船壁磕了一下头,捂着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要长针眼了……也难怪燕王放心派此人跟着长晏,他竟是个……唉……”

    舱内,谢长晏歪靠在榻上,仿若失了魂般。

    自被救起来后,她就没再说过话。

    孟不离走进来,将水桶放好,试了下水温正合适后,上前将她拉起来。刚才对着胡智仁时的坦然之色荡然无存,踌躇犹豫半天后,从衣服上撕了一条布带下来,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朝谢长晏伸出手,摸索着去脱她的衣服。

    “你也觉得我要自杀?”谢长晏忽然出声。

    孟不离吓得手一滑,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脸腾地一直红到了耳朵。

    他有些惊慌地摘下布带,就看见谢长晏眼神清明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有半点失神的样子。

    谢长晏忽然笑了一下,将手放在唇上,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孟不离反应过来。他想起了在知止居时,有一次,谢长晏也是这样,假装掉到冰窟里,然后使了个金蝉脱壳,去探查了紫霄观。当然,他是事后才知道的,但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这女孩子的心计,半点也不比他的原主人少。

    谢长晏拨了拨桶中的水花,低声道:“那凶手若还在船上,你能察觉到吗?”

    孟不离想了想才回答:“五丈内。”

    意思就是五丈内,若有人蛰伏,他都会发觉。

    这就够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谢长晏还是决定双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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