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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国朝之初,人才凋敝的情况,如今天底下想当官,能当官的多了去了!”
“这群人还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个宝啊!”
文渊阁内,因为官绅被迫缴税一事而需要加班很久的王文老头拍桌骂道。
七十多岁了,老头子精神还挺好,骂人也有劲。
“王天官,你坐下歇歇吧,别气坏了身子。”朱见济在一旁笑着对王文劝道。
“那些跳梁小丑,朕从没有放在过眼里,平时考成没有查出错误,那不妨事,现在既然跳了出来,朕就当他是苍蝇,打了抓了就是。”
“你是先帝老臣,朕的肱骨,比那群人重要多了。”
王老头哼哼唧唧的,又坐回去看起了报告。
他也是最先表示支持朱见济新政的官员。
虽然王文自己也有私心,发生过儿子没考好就针对过主考官的事,但被人咒骂“刻薄”的老头对于钱财,倒是看得很开。
他性子急,也许在小事上容易过不去槛,但大事上却未曾糊涂。
区区免税而已,很正常的事情嘛!
向天下收税,本就是朝廷的权力,哪里能因为是官绅就得以豁免?
要说捞钱,屁股下坐着吏部尚书的凳子,又有考成法这种对付官僚的利器,谁不赶着给王文送钱,以求自己能有个好官途?
可王文还是我行我素,十几年来,愣是没把“刻薄”这个评价甩出去。
“老臣已经七十四岁了,世人常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臣受先帝和陛下两代信重,居高位多年,如今正是当以国士报之的时候!”
给官僚集团放血,这是一件讨人骂的事。
可王文不怎么在乎。
他已经被骂几十年了,还介意后面的?
这锅,王老头很爽快的就替朱见济背了上去。
朱见济对此也很感慨。
毕竟拉着个老头子给自己干活,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但他必须和中央的几位部堂达成一致,这样才好把力量凝结在一起,推动政策落实。
王文和李贤是六部中权势最盛的,有他们支持,朱见济才能放心。
所以只能捂着良心,继续压榨这两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
“最开始,皇帝要清查侵占公田的不法之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没有去私吞公田。”
“后面皇帝让宗室按照田亩缴税,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宗室。”
“再后面,皇帝让地主均田赋缴税,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免税的官绅,均田赋均不到我头上。”
“现在,皇帝对官绅下手了,已经没人帮我说话了”
地方上,随着事态发展,因为抗税被抓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流放的路上,发出了如此抱怨。
但也有华生发现了盲点,“不对啊,勋贵之家可以帮咱们说话啊!”
“你傻了,带着兵来抄家的,就是勋贵出身的!”
“可他们家里也有田,凭什么乖乖缴税?”
“八成也是被当兵的上门了吧或者皇帝直接下旨,他们搞不听从?”
像徐永宁和张懋这两位国公,可是都被派来勋二代众多的南京坐镇的。
到底是大明的南都,待遇就是不一样。
有了两个皇帝小伙伴的支持,作为南京镇守使的李继业腰板更硬了,抓人毫不留情。
然后,他就被新任的魏国公徐俌给举报了。
因为李继业查到了他头上。
他爹徐承宗两年前去世,去年朱见济批准了他袭爵的请求,让徐俌成为了南京城中品级最高的勋贵。
但徐俌本人却不是很争气。
他的才能不是很出众,接人待物也比不上老爹的厚道。
这让一些士人想吹捧一下这位新任的魏国公,思来想去,最后却只能夸他孝顺,做事有风度,长的也帅。
没办法,实在没别的东西能夸了。
而当李继业查到他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徐俌在跟当地百姓争夺田产,完全忘记了他爹去世之前,辛苦叮嘱的“做事千万要存仁厚之心,今圣天子在位,莫要犯尊者忌讳。”
毕竟徐俌自己地位就高,还迎娶了皇帝亲信成国公朱仪的女儿,来南京坐镇的,更是他本家。
这身份,能不豪横?
徐俌不过十六七岁,没经历过他爹关于地位难保的忧愁,又因为后面徐承宗乖乖的给皇家开厂办事,家中钱财富余,从未受过任何委屈。
所以养成了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病,在天雷降落的时候,还在踩朱见济的红线,以为事不关已。
结果徐永宁正闲的抠脚呢,根本不管这小子是不是自己亲戚,抓过来就是一顿揍,然后压着去给李继业道歉了。
跟老百姓抢夺田产的事,直接被徐永宁拨乱反正,鼓动徐俌做这事的魏国公府管家被当街处理
徐俌才袭爵多久?年纪又有多大?
一个手头从来不缺钱,被富养长大的少爷,哪里会闲着没事跟老百姓抢那几亩薄田?
也就是徐俌傻了吧唧的,会轻易听信府里下人的话,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如果你不姓徐,你这个脑袋今天就保不住了!”
徐永宁笑着摸了把同辈小兄弟的后脖子,还捏了下徐俌的细皮嫩肉,掐的人嗷嗷直叫。
“你爹之前还写信让我帮忙多多管教你呢,我看就该把你送去京城的太学或者工院农院读书,免得什么都不学,脑子里装了屎。”
“咱们才是一家人,那个姓李的连爵位都没有,凭什么查魏国公的田?”徐俌在徐永宁手下挣扎,嘴巴还硬的要死。
“他配吗?他不配!”
张懋在旁边听了,都忍不住摇头,“如果我儿子是这样,我肯定要扔了他,再和固安生一个新的。”
也许是老来得子的缘故,徐俌完全被他爹宠溺废了。
幸好,这么大的年纪,还有机会改正,只需要外人一点小小的帮助。
第286章 :徐俌
于是为了让徐俌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如果没有徐永宁当机立断的压着他给负责南直隶收税事务的李继业认错道歉,会有怎样的下场,徐张二人带着这小子去南镇抚司的大牢里走了一趟。
在这里面,已经关押了不少因为抗拒查田缴税而上了枷锁的勋贵。
徐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小黄书,对官绅一体纳粮的风波不怎么敏感,也不怎么关心南京城里最近抓了多少达官显贵。
毕竟他这岁数,正是“皇帝老一我老二”的阶段,不屑于去搭理地位比不上自己的人。
所以当徐俌在牢里看到几个玩耍过的纨绔少爷时,不免惊讶。
因为对方太狼狈了。
镇抚司这地方,隶属于锦衣卫,本来就不是人能来的地方。
被抓进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锦衣玉食长大的二代?
十来天的功夫,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即便家里人想尽办法走关系为其开脱,但李继业得了上面的指示,铁了心要拿这一批权贵开刀,愣是顶住压力,没理对方。
不然仗着“与国同休”的家族背景,他们能比士绅还豪横。
徐永宁和张懋也时不时过去敲打一下城里的勋贵们。
与年少时来南京那次不同,徐永宁眼下都快三十了,论功劳年纪,都足够压服一众人,也没必要再借着魏国公这个地头蛇来怀柔南京的老牌勋贵们。
不配合的,直接带着人去对方那儿敲门放炮便是。
这就让徐俌能够和自己的酒肉朋友们在牢里相遇了。
“徐俌,你救救我啊!”
有人激动的从沤得都快成肥料的牢房草堆上爬过来,恨不得把脸从缝里挤出来,对着徐俌呐喊,“咱们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的!”
徐永宁和张懋不由侧目以对。
没想到啊,江山代有淫才出,各领风骚好几年。
才过十六岁的年轻魏国公面红耳赤的反驳,“放你娘的屁,我没做过那事!”
“你自己闯祸,不要扯到我身上!”
徐俌有点害怕的看了眼阴恻恻的周围,还有带血的刑具,后退几步,拉开了跟牢门对面,不成人样的二代距离。
这地方不干净,
待久了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但徐永宁就是带堂弟过来开开眼的,哪里能轻易放过他?
喊了个锦衣卫过来,压着徐俌去了解下各种刑具的用途。
“这小子头铁的很,不打一顿不开窍,挑几个刑具给他练练!”
当着徐俌的面,徐永宁直接说道。
徐俌吓得小脸通黄,“凭什么!我没错!”
要是算跟百姓抢田,抗拒纳税的账,在徐永宁的**下,他也改了啊!
还补交了好几倍的钱呢!
他管家的血还在南京菜市场中央没擦干净呢!
“道歉又不是你主动的,是我的功劳!”徐永宁制服住小老弟,把人绑了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道,“你们放心,这事定国公让办的,要这家伙后面计较,再抓牢里去!”
这段日子见多了显贵们的狼狈模样,更是亲手品尝过对方**,锦衣卫们豪气的一拍胸脯,保证在不让人破皮的情况下,让魏国公爽个够。
于是徐俌惊恐的看着徐永宁和张懋越走越远。
“你干嘛呢?”
“不带我回去了吗?”
“堂哥!”
“爹!”
“爷爷!”
“哎呀你们别碰我!”
一群在他看来脸色青白的魔鬼狰狞笑着,朝他围拢过来。
几天后,徐俌脚步漂浮的走出了南镇抚司。
收到徐永宁的警告,魏国公府没有安排人来接他。
徐俌只能自己挣扎着走回去,一见他娘就腿软跪倒,抱着对方的大腿哭。
他娘心疼的要死,正想咒骂心狠的徐永宁几句,结果就见定国公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又把儿子拎走了。
这次,是带着这位少爷去刑场,见识一下因为抗税而被判处死刑的南京几位贵人。
杀鸡儆猴嘛。
不见见血,只是抓起来关牢里的话,有些人是不会听你讲话,还会残留幻想的。
而且南京的勋贵也没几个能用的。
景泰朝就废得差不多了,如今十来年过去,成渣的更多,杀起来一点都不心疼,还能让老百姓拍手叫好。
徐俌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的位置,直面其中一个犯人。
对方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他,被堵住的嘴还在呜咽个不停。
他俩是认识的。
徐俌被人带着瞎玩学坏的时候,对方就是团队中的一个。
他眼神游离,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徐永宁安排的人给他左右夹击,也不准徐俌后退,伸手帮他摆正了脑袋,让他看应该看的地方。
所以当人头落地的时候,飙出来的血有溅到徐俌脸上。
心志并不成熟的魏国公直面死亡,被吓得过于猛烈,眼睛嘴巴都张大了。
血腥味顺着鼻子和口腔塞满了徐俌的大脑。
惊恐的表情在脸上凝结,两股颤颤,丝绸锦衣的下摆,流出来了一滩水。
“这小子尿了。”旁边的人时刻注意着魏国公呢,听着滴答响就一低头,还手闲的去撩徐俌的衣摆子。
由于这位徐国公被关在南镇抚司里好几天,吃喝极少,眼下尿了一地,倒是没多大气味。
“不止,都懵了!”
“完了,别刺激傻了吧?”
“没事,有定国公兜着南京这边的勋贵哪里有北京城里的厉害。”
这两人属于徐永宁带出来的亲兵,跟老徐一样,就没把南京的这堆酒囊饭袋放眼里过。
他俩眼瞅着徐俌好久没反应过来,干脆扛着人送回了魏国公府,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据说徐俌到后半夜才回过神,又哭又叫,还呕了好久,吐了一地的胃水,后面请了附近的道士和尚过来做法收魂,才缓了过来。
从此以后,他见着徐永宁就站不利索,听见后者让他打包东西去北京读书的时候,也乖乖的去收拾包袱了。
而就在徐永宁在南京办事,顺便把堂弟当儿子一样训的时候,朱见济也在宫里生气。
因为有人汇报,在“官绅一体纳粮”的政令从北京传到地方上后,竟然出现了有学子乡试罢考的情况!
“给朕传旨下去,但凡罢考过的,以后都不必再参与科举了,此前所获的功名,也一律革除,其子孙三代,亦不录用!”
皇帝面无表情的让秘书处给内阁递小纸条传递口谕。
没多久,内阁那边又把纸条递了回来,并且有商辂等人求见。
“违背朝政,处罚罢考学子,理所应当,只是祸及子孙,是否苛刻了些呢?”
像沿海地区和直隶等地方,因为距离京城近或者交通便利,政令刚出便有所推行,故而也是最早开了杀戒,拿人头祭天的。
新政才下两月,山东、南直隶等多处,便有因为抗税而全家抄没、流放的事情发生。
如此惨烈,自然引起了一些原本默认新政执行的人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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