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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怀里有契约书。”
原来他早有准备。
剪刀不离脖颈,她用另一只手翻出一个信封,倒出两张信笺,抖开一张,内容却是自己承诺委身于他,说白了,卖身契。
叶墨看她脸色不对,赶忙说:“拿错了,另外那个。”
她把卖身契揉碎,抖开另一张,整整一页条款,大意是限期补足军饷可从宽发落,说白了,赎身契。
准备了两套计划,说明他并无把握迫她就范,所以她走“悍匪”的路数是对的。
叶墨虽惊惧,但理智尚存,用僵硬的声音循循善诱,“我若死了,你有把握一定能和他远走高飞?到时还不是死路一条。以钱赎命,各退一步,很合算。”
毕竟官民云泥之别,她想大获全胜并不可能,况且她并不打算当真割下这颗人头,丢失军饷这个事是抹不掉的,讨价还价的余地几乎没有,各退一步的确是目前状况下最可接受的解决方案。
她故意踌躇一会,似在斟酌。然后剪刀滑下胸膛,一路将他的外衣里衣开膛破肚,半点血都没见,他却如失血过多濒临咽气的死尸,她一松手,他就滑下石桌,总算在落地之前扒住石凳,没有五体投地。
寄虹指尖在刃上一抹,以血当印,盖在“赎身契”上。“你也按个指印!”推到他面前。
叶墨缩了缩手,露出“很疼”的表情。她可以给他一刀,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伤,没必要。挤了滴血在他指上,握着他的手摁下去。
然后飞快理好头发和衣裳,把“赎身契”在他眼前刷地一展,“看清楚了,白纸黑字,血画的押,你若反悔或再耍花招,我不怕玉石俱焚!”昂首大步离去。
火急火燎地跳上门外的马车,车夫看她一眼,好心地递过蒲扇,“入夏了,热吧?”
寄虹一摸头脸,满手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车夫载着她回霍记,平时喜欢闲聊几句的二小姐,这回反常地一声没出。
“二小姐,到了。”他掀帘扶寄虹下车,她没抬头也没道谢,走得飞快,逃命似的。车夫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怎么觉得二小姐的袖子有点湿呢?
寄虹并没有以泪洗面。这不是哭的时候,她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债要赔,但霍记早已是一出“空城记”了。
人生大概有两件事是努力过也不见得能有好结果的,一是爱情,二是借钱。
霍记和彩虹的家底翻个遍,离二十万依然山高水远。她踏过了所有认识的人的门,敛了傲气,赔着笑脸,听刀子一样的舌头看冰霜一样的脸,但不是每次登门都能有所收获。
她不沮丧,在街边吃一碗馄饨,添一层厚厚的辣油,再灌一碗凉水,继续敲下一家的门。怀揣着严冰的“安”字,她的脚步稳得住河山。
又一个失望而归的晚上,却见寄云抱着两个包袱候在霍记,寄虹扯开一个疲惫的笑,“姐姐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说让你静养安胎么?”
寄云解开一个包袱,里头是一叠银票,“这是我偷偷存的私房钱。”解开第二个,银锭和铜钱哗啦啦地响,“这是姚晟凑的。”
寄虹翻了翻,没有借据,没有钱数,只有小小一张字条,“绵薄之力,勿拒。”字条似带着夏日的温度,暖了心脾。
“怎么还有铜钱?”铜钱大小样式不一,估计值不上一两银子,用一根红头绳串着。寄虹笑着推还,“这就不用了吧,也不差这点。”
寄云推回来,“这是宝宝和天天平时攒的零用钱,听说你急着用钱,嚷嚷着非要送来。”她摩挲着铜钱,想起姚晟和天天把钱送给她时的样子。
姚晟搬走了,但搬得不远,就在巷尾,这么短的一条小巷,两人却再没碰过面,是谁刻意避着谁,是谁心里放不下,谁能说得清。
他明明可以把钱直接交给寄虹的,却绕了一个弯。她接了,除了“谢谢”,不知道再可以说些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她的小腹,尚不显怀,她依然那么清瘦。“好日子坏日子都得过下去,既然要过,就照顾好自己,为了你,也为了孩子。”
她想说“我会的”,但说不出口。他也沉默了,连客气敷衍都拒绝施予了吗?
“云姨,”天天领着宝宝把串好的铜钱捧过来,打破了伤感的气氛,“这么多够不够呀?”
姚晟摸摸他的头,“不够,但是叔叔伯伯们会一起想办法。”他看向寄云,“我们钱少,但人多,沟沟坎坎,总能过去。”
听完寄云的讲述,寄虹把那串铜钱郑重地挂在床头。有风吹过,几百枚钱币叮当作响,像几百人在击掌。
丘成送来窑厂工人们凑的银两,零零散散的一包,有这月刚发的薪资,崭新的银锭,也有成色不足的一角碎银,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夏把严冰留下的“家产”如数交来,问房子怎么办,寄虹抚摸着房契上墨黑的“严冰”二字,静默良久,“卖了。”
小夏从没有如此雷厉风行过。一天之内,他把严冰所有的行李搬进霍记,托户房开了后门,卖出个好价。
沙坤仍是一如既往的豪迈,把朝廷赔偿他损毁船只的银票往桌上一拍,扭头就走。
寄虹追出去,“你的船队怎么办?”
他头也不回,潇洒地摆摆手,“哪也不去了,跟伍薇造孩子。”
伍薇却没有来。她把当铺的存货贱卖了,和帐上的钱一并通过钱庄直接转到霍记的户头,不声不响,直到寄虹存钱的时候才发现。
钱庄的伙计见她直愣愣地盯着数字,以为出了差错,她说:“错的是我,大错特错。”她曾经被财和利蒙了心,如今才深刻地领会“情义无价”四字的含义。
玲珑是和吕太爷一起来的,寄虹接过银票的时候,被上头的数字惊得瞪大了眼。
吕太爷语重心长道:“我请人算了一卦,严主簿命里有劫,但命不该绝。”拦住欲要下拜的寄虹,“天有眼,善扑不灭。”起身离去,拐杖戳在地上,一步一个印。
吕太爷之后,主动登门的渐渐多起来。很多是瓷行中的小门小户,送来散碎的银子,一看就是从家用里挤出来的,或者小额的银票,包了一层又一层。
大多数只憨憨地笑,有的说:“在河边摆摊的时候,你指点过我,这都是那时候赚的哩!”和寄虹两个人不停地互相道谢,但寄虹却记不起他的名字。更多的人只会简单说一句,“严主簿是好人。”
严冰就任督陶官以来,大事小情做过多少,寄虹数不清了。他耍过手段,用过强权,但从未违背过良心。原来,那些留在身后的脚印,从不曾湮灭于尘埃,在生死攸关的关口,会引发扭转乾坤的力量。
第66节
债主的名单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拉长,数目飞涨,每记上一个名字就多一分希望。夜半搁笔,扪心自问,愧悔难当。她曾跌落谷底,亲身体会世情冷暖,而步上高峰后,竟然也学会人分三六等,鼻孔朝天开,脚下的都不屑一顾,示好的都别有居心。
现在,那些她曾瞧不起的“小门脸”们不计前嫌的回报,给了她一记适时的巴掌,狠狠把她打醒。身可被尘,但心不可蒙灰。
能送的都送过了,能借的都借遍了,但距离二十万还有老大一截。
外头大雨如注,她站在廊下,听雨水鞭打木匾,爆豆一般。窑厂又要停工了,若是不能按时出货,这个月工人的薪资就没有着落。霍记的匾很老旧了,一遇暴风骤雨,她总担心会裂开,应该加固一下,等以后有机会……
大概不会有机会了。
她手里唯一能变卖的,只剩霍记、彩虹和窑厂。卖出去,严冰就有救了。
为严冰,她是可以抛弃一切的,包括性命。但,霍记比她的性命更宝贵。那块匾承载着母亲的魂,父亲的血,她披肝沥胆夺回来,曾经对着青坪的群山发过誓,“绝不会再让霍记的匾有摘下的一天。”
一手是霍记,一手是严冰,断哪一只腕,都十指连心哪。
大雨整夜未歇,牢房里,最黑暗的三更时分,严冰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静静地听了一会,墙外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风声雨声,和睡前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目光滑向窗外,似乎望穿了牢房、院落,落在围墙之外。
围墙外,一柄油纸伞绽开在雨中,伞下的人,仰望高墙,手按胸口。
心房跃动,纸上的“安”字随之一起一伏,像生命的搏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约约的地雷和长评,炸出好多章节啦,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
☆、枕畔化豺狼
霍记的匾是寄虹亲手摘下来的。
伙计散了,家搬空了,她最后一个锁门,额头抵在门板,闭上双眼,从外人的角度看,近乎吻别的姿势。
然后她握住木匾边缘,一用力,扛上肩头,行至街角时,她停了一下。上一次她搬不动匾,就是在这个位置遇见严冰。今非昔比,现在的她,像个大力士。
她听见过去的自己大声喊着,“但有一人在,霍家就不会倒!”
“霍寄虹!”她对过去的自己说:“站起来,你扛得起!”扛得起匾,扛得起家,也扛得起难。
变卖家产比她预期的要顺利。霍记典当出一个好价钱,一家中等规模的窑厂买下寄虹在彩虹瓷坊的股份,出价合理,讲明可由占大股的玲珑管理,这样便可最大限度地保留彩虹的原貌。只是窑厂肯接手的不多,磨来拖去,牢里的严冰可等不起,寄虹决定折价贱卖的前一晚,方掌柜和袁掌柜找上门来。
“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做个保人,联合几家同行盘下你的窑厂。”方掌柜把写好的约书拿出来,“价钱你定。”
寄虹见多了约书,这份异常另类,价钱那里是空着的,却明明白白写着,“窑厂一应事务同前不变,仍由霍寄虹全权处理。”……“分期偿还,不计利息。”……“还清日起,立刻归还。”……
这不是买卖契约,是救命钱。她抬起头,眸中笼了烟雨,“万一我不能还清,两位便担了莫大的风险。”
袁掌柜笑了一下,“救人要紧,有严主簿就不会有风险。”把约书往前推了推,“快填吧。”
这么多天以来,寄虹写过数不清的钱数,唯独此次,颤抖几不能握笔。不知为何,她想起了焦泰。当年焦家为霍家作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义无反顾、深信不疑?
把二十万送到叶墨别院时,他难以置信,“这么快?怎么可能?”
寄虹淡淡说:“这就是你和严冰的不同。”
严冰出狱那天,明艳的红衣女子身后,站满了瓷行中人,带着纯朴的笑容,像迎接远游的家人。
那一刻,他觉得,他可以在青坪落地为安了。
寄虹说:“这次多亏了大家,听说你出来了,都想来接一程。”
严冰敛容理衣,走到众人面前,向每一个相迎的人深深一躬,庄重地道一句“多谢”,从左至右,一个不落。
众人受宠若惊,方掌柜拦住,“哎呀,严主簿,哪有官向民行礼的,受不起。”
“我已被罢职,不是主簿了。方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之无愧。”不顾阻拦,仍是端端正正将礼行完。
旁侧的寄虹默默看着,这个男人,无论身居高位抑或平民庶子,无论大权在握抑或为人鱼肉,心中始终有杆称,准星是情,秤砣是义,量的是人心,翘得起尾也压得下头。
等两人上了马车,小夏驾车往窑厂去,辘辘轮声中,车内有低低的女声说:“严冰,我好……”“好”什么小夏就听不见了,后面的话像被吞下去似的。
之后的一路,两个人再没说过话。小夏以为少爷一定是太累太虚弱以致睡着了,但下车的时候,他发现霍掌柜头发有点乱,嘴唇也破了。
他把马交给工人,望着两人往后院去的背影,想,从监牢到窑厂这段路可不算近呢……少爷这么不顾身体,唉,真叫人操心哪!
忽听一声惊悸的马嘶,接着是厉声高呼,“快躲开!都躲开!”
丘成!
小夏循声望去,只见那匹马在窑厂中横冲直撞,踩碎一路瓷器,工人慌里慌张地躲避,丘成却紧追不舍,边追边喊:“马惊了!快躲开!”
那你怎么不躲啊!
小夏拔腿狂奔,穿过木棚,正截住马的去路。后头的棚里有许多刚刚完成的瓷坯,若是让马闯进来,丘成的损失就大了。
他左右看看,扯过一件出窑用的厚大衣,紧跑几步,猛地从侧面扑向马身,把大衣往马头上一兜,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缰绳。
眼看那匹疯马拖着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