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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塘庄又恢复了当初冷清的模样: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被移去了上海港,这边就只负责一些移民船只的发送。
到达塘庄后,熊道这位副站长当即和杭州站站长鲁成进行了密谈。两人在谋划的同时,还不时发电报去大员和各方商议,直到一切都策划完毕后,熊道这才坐船返回了上海港。
与此同时,一张名帖也被递进了某户人家的大宅门里。
第394节 大手笔
源自太湖的黄浦江是后世全国人民熟知的地标河流。形状犹如一抹勾玉的黄浦江,将上海分成了浦西和浦东,在市中心接纳了吴淞江(苏州河)后,最终在吴淞口注入长江。
实际上在明代之前,现在的黄浦江航道里奔流得却是吴淞江水。
后来在明初时,由于吴淞江航道淤积,连年发水侵民,于是当时的户部尚书夏原吉便疏浚大黄浦,汇合吴淞江,通范家浜航道至吴淞口,使得原本横流出海的黄浦江变成了后世的勾玉形态,故有“黄浦夺淞”之说。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的干流吴淞江一夜间变成了黄浦江的支流,而吴淞江流经上海市那一段叫做苏州河的,就从后世著名的陆家嘴对面,汇入了黄浦江。
实际上在清末之前,吴淞江上海段的正式名称是不叫苏州河的——由于当时要和洋人签订租界协议,为了划界方便,条约上便有了苏州河这个正式名称。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从明初疏浚黄浦江河道以来,不知不觉两百六十多年过去了。
这期间包括苏州河在内的黄浦江流域,虽说不时能得到官府疏浚和修缮,但是封建王朝末期的瘫痪症状依旧是免不了的。
在明末,黄浦江主航道虽说依旧能通航大船,但是包括苏州河在内的各处支流已经淤塞相当严重。这种情况再配合上小冰河时期的反季节暴雨,使得整个长三角下游地区涝灾频发,农业生产遭到大面积毁坏。
……
1629年11月18日,熊道接到电报后的第三天。
一艘渡船从古老的浦东杨家渡码头出发,直线渡过黄浦江后,停在了上海县城大东门外的码头上。
明代的上海县城就坐落在黄浦江畔,和对岸的陆家嘴斜斜相望,是整个长三角平原最为富庶奢靡的县治所在。
不说县城四边关厢那拥挤的商铺,繁华的街道,林立的码头,单说县城内部,那也是往来无白丁,遍地皆豪奴的架势——明代的上海县城,是长三角地区豪门分布密度最高的一块区域。
小小一块县城及其周边关厢地带,汇聚了大量缙绅大户,是当之无愧的反动士大夫大本营。说此处遍地豪奴绝无夸张,“中人之户,动辄破家”,在这处扔块砖都能砸到缙绅豪奴的地方,普通人家当真是活得不易。
渡船靠岸后,很快一群各色乘客就从船上走了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主仆两人。打头的中年人身穿灰鼠皮袍子,身形宽胖,一张圆脸上仿佛时刻露着职业性笑容,正是在嘉定一带有名的中介杜牙人。
杜牙人出了码头后,很快就在街边那一排等活的出租车……轿子那里挑了一顶绿呢暖轿钻了进去,然后四个轿夫便勤力抬着客人往南边行去。
从县城东门往南行,左手是密密麻麻沿江停靠的船只,右手是接踵的商铺和大片屋宅。单单是城外关厢,繁华便已超过了明朝绝大部分县城内部。暖轿所到之处行人如织,辐楱交股,大明享国二百多年的太平,在上海县这里一览无遗。
轿子一路不停,从大东门一直来到南门,再继续往前直到过了商业区后,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豪宅大院。
没过多久,轿子便在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下得轿来,杜牙人抬头看了看那两扇刷着绿色油漆,黄铜兽口,灰色锡环的大门一眼后,便带着仆人去了一旁的偏门。
偏门那里自然是有门政的。杜牙人过去后先是报上自家名号,然后又按规矩拿出碎银请门房通传——没过多久,他就被迎了进去。
走在雕梁画栋,精致美伦的歩廊里,杜牙人心中还是稍稍对今天这次会面有点惊讶的:要知道在大半年之前,同样是他去了松江府,同样是他打算拜会这间大宅的主人,然而当时的他,很快就被管事的打发走了,连人家的门都没进去。
不想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后,局面好了很多:昨日投帖时,主人家没打磕绊就约在了今日见面。按理说,投帖约时间的话,通常宾主双方在三日后见面才算是合了礼数。
杜牙人一边思索,一边默默跟在门房身后老实走路,没过多久,他就被领到了一间偏厅看茶。
喝了两口茶,吃了桌上果盘里一枚冬枣后,杜牙人便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一串脚步声。稍后,在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簇拥下,一个穿着厚袍的中年男人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此人年龄大约有四十来岁,长脸,凤眼,颌下留着长须,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挂满了金玉零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
而杜牙人这时急忙离座起身行礼:“见过徐老爷。”
“老杜你无需客气,坐下喝茶。”中年人这时笑眯眯地伸出单臂,示意杜牙人看座。
……
徐瑾徐秀才,故阁老徐阶之重孙,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徐本高的同族兄弟,徐家长房话事人。
徐瑾徐老爷是徐家这一代长房嫡子,现如今老太爷年高体弱,所以徐家的公事基本上都是徐瑾说了算。
在大半年之前,杜牙人就是跑到松江徐家老宅去求见徐瑾,打算谈一谈购地之事,结果被人赶了出去。
然而就在昨天,杜牙人却再一次莫名其妙受熊道委托,来到徐家在上海县城外的别业投帖,意图再次跟徐瑾谈一谈那购地之事。结果心下忐忑的杜牙人这次没费吹灰之力,就遵照熊道的指示,在这间别业里见到了徐瑾徐老爷。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态度很和蔼的徐老爷倒是不见外,笑呵呵地张口便问道:“老杜,你是个拉纤保媒的,今日大约是为嘉定那处庄子做说客的吧?”
杜牙人对徐老爷说话如此直接毫不意外。
首先,徐家人肯见他,势必提前就摸清了他的底细和来意,否则的话,徐瑾身份尊贵,怎能随随便便就接见一个市井牙人?
其次,对于经常跑大户人家的杜牙人来说,徐瑾这种做派才是正常的:人家和一个牙人能聊什么?直接说事就对了。
“呵呵,徐老爷料事如神。”杜牙人这时一脸职业笑容,伸出了大拇指:“老杜今日厚颜来府上面承清光,就是打着成全了这一桩美事的主意,帮两位老爷牵个线,大家有好处一起赚。”
“嗯……”徐瑾听到这里,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一口后,这才说道:“那位熊老爷我也是早有耳闻,听说手面阔绰,为人仗义,做下了好大事。”
“不敢。”杜牙人这时满脸堆笑着拱了拱手:“熊老爷爱结交朋友,这一点倒是不假。”
“既如此……”徐瑾这时放下茶碗,侧头伸出了一只手。下一刻,站在他身后的小厮,便从怀中抱着的一个黑木匣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自家老爷。
徐瑾接过那张黄纸后,顺手就递给了下首的杜牙人:“那老杜你不妨说一说,这张契能从你家老爷那里换些什么好处?”
杜牙人接过一看,果不其然,这张纸就是张苏滩北面,紧邻着上海港那处徐家庄子的总契。到了这时候,杜牙人心下已经笃定:今天这单大生意势必是能成交了!
于是满心欢喜的杜牙人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道:“不瞒徐老爷,老杜临来前熊老爷就有吩咐。说是只要徐老爷这次能赏光,那么这张契上的田亩,不但全部按照上等水田的价格走,事后在熊老爷那里,总有一样宝贝要拿出来交给徐家代销的……嘿嘿,徐老爷,这可是水晶镜子这一档的宝贝!”
杜牙人说到这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熊老爷手上的水晶镜子,巴掌大一块就能卖上百两银子,这等宝贝要是交给他老杜代理的话……
“哈哈哈哈!”那徐瑾听到这里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几声后,徐老爷这才停下声,伸手拿起茶几上一盒高档阿诗玛香烟,抽出了一根。
“叮”的一声后,丫鬟嫩白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用一把烂银ZIPPO帮老爷点上了烟。
熟练的,深深地吐了一口烟雾后,徐老爷满脸笑容地对着杜牙人点了点头:“熊老爷果然大气,一所庄子就能换来那水晶镜的货路。”
杜牙人这时连连点头:“嘿嘿,也是我家老爷诚心想要高攀徐老爷做个朋友,方有此大手笔!”
“好好好!大手笔好!我就喜欢大手笔!”徐瑾这时又抽了一口烟,然后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既如此,便把地契都给了你也罢!”
下一刻,只见站在徐老爷身后小厮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把手中的黑匣子轻轻放在了杜牙人手边的茶几上。
“嗯?”杜牙人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看了看茶几上那张黄纸,再看了看黑匣子,有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了徐瑾。
“不是在四处搜刮地契吗?都在这里了。”徐老爷这时依旧满脸微笑,只见他欠身伸长了胳膊,轻轻挑开了那个黑木匣子。
第395节 杀猪宰羊
被徐瑾打开的黑匣子里,放着高高一摞泛着黄色的契纸。
一头雾水的杜牙人抬头看一眼徐瑾,在对方微笑点头鼓励下,他这才拿起那些契书挨个验看起来。
契书自然是没问题的。杜牙人搭眼一扫,就知道这些都是在衙门过了税的正经红契。
不过契书上的内容就有问题了。杜牙人是金牌职业房产中介,嘉定以及周边地区每一块土地的位置都在他脑海里,所以当他看完这些契后,脑中顿时呈现出了一个“C”字的形状。
如果老杜是穿越众,那么他这时一定会高喊一声:“第一岛链!”
是的,这些契约上的各种田庄、桑园、鱼塘、棉田断断续续连起来的话,刚好把熊道的上海港给包围了起来。
一生见过无数波诡云谲的杜牙人,这时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到杜牙人的疑惑眼神,徐瑾徐老爷先是微笑一下,然后他顺手把烟蒂在一个玻璃烟灰缸里掐灭,十指交叠,安稳放在小腹上,这才对杜牙人说道:“既是一个庄子就能换来水晶镜,那我这么多块田土,能换熊老爷多少东西哇?”
杜牙人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一股凉意从他心中升起——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对方的处心积虑,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了浓浓恶意。
“说起这些地,也不尽是我徐家所有。”徐瑾这时依旧在微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里尚有一些至交好友的家业。老杜,实话告诉你,大家凑了这些地出来,本就准备和熊老爷谈一谈,交个朋友的。”
杜牙人此刻心下已然雪亮。他听明白了徐瑾话里的重点:这是一些和徐家同阶的大门槛共谋出手,这帮人悄无声息就将码头周边的地块收拢了过来,要据此拿捏熊老爷。
想一想当初熊老爷收地时的艰难,再看一看徐家人举重若轻扔在自己面前的一摞地契,杜牙人顿时感受到了徐缙绅背后带来的巨大实力,以及由此转化而来的重压。
于是他有点干涩地问道:“不知徐老爷意欲何为?”
“好说。”徐瑾这时再不打哈哈,一张长脸也冷了下来:“徐家拿这些契入熊老爷私港的股。从今往后,每到一船南货,徐家抽一半自卖。另有,那些货栈酒肆工坊,徐家也要占一半股子。”
徐瑾说完后,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起来你家老爷还是占了大便宜的,这些契纸上的地,可比那块私港大多了。”
看到杜牙人的脸色变得时青时白,徐瑾又温和地对他说道:“老杜,这是好事。你家老爷欲在这花花江南做生意,背后总归要有人保驾护航不是?一半股子不算多啦。回去禀告你家老爷吧,我呢,今年就在这处宅子里过冬,熊老爷随时可以过来赐教。”
徐瑾说到这里,伸手端起了茶碗,但没有喝;而识趣的杜牙人不管内心怎么想,现场站起来告辞是一定的了。
看着杜牙人远去的背影,徐瑾这边冷笑着放下了茶碗。
……
眼下是崇祯年,距离当初徐阶做首辅,熏灼不可一世的嘉靖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甲子的岁月。
徐家后人在这段岁月里,虽说始终有人出仕,保持着家门不坠,但是毕竟再没有出过徐阶那样的巨擘人物,所以家业比起当年来,大幅缩水是一定的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缩水”那也要看和谁比。和徐阶在世时那几十万亩令天下人咂舌的土地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及;但是和正常的缙绅人家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