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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候,关于这场由缙绅精心在背后策划,由八百湖匪负责执行的港口偷袭之战,已经可以说是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少数戴着夜视仪的护卫,领着小队伍在黑夜中四处抓捕逃敌的加演节目。
而在港务局大院中,由于四周密集的尸体和铁丝网都绞缠在了一起,再加上院中遍地残肢,硝烟弥漫,能见度极差,所以熊道这边干脆就不出去了——打扫战场这种活,等天亮再做也完全可以。
于是老大们便去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而守卫们则兴致勃勃地继续留在阵地上,开始了“猎火鸡”行动:今夜剩下的时间里,每隔一会,总有一身鲜血,摇摇晃晃的贼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试图翻墙逃走,然后这人就会被好几杆枪同时打中后背。
……
匆匆一夜过去,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到吴三爷脸上时,他醒了。
在昨天后半夜,当院外的枪声和惨叫渐渐平息后,流了很多血的吴三爷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当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惨状:目视所及的范围内,到处都铺满了弟兄们的尸首。在尸首旁边,是零散的肢体和破碎的兵刃,褐色的血迹铺满了院里的水泥地坪,死白的瞳仁在金黄色晨曦照耀下,毫无生气。
这个时候,三爷他们昨天一心想破开的石楼大门,缓缓地自动打开了。随后,拿着快铳的护院们便从楼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大院的那扇铁门也被人翻过来后用钥匙打开了铁链,然后门外的大批民夫纷纷拿着工具走了进来。
漫长而又艰难的打扫战场活动开始了。
民夫们首先将湖匪的尸体一具具拖到门外的大街上——那里已经有一串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湖匪在等着辨认尸体了。
凡是小喽啰的尸体,民夫们在兴高采烈搜完身后,就用推车推着去了码头。昨天还很空旷的码头,今晨已经有几艘渔船被步话机调了过来。现在这些尸体都被会扔上渔船,然后拉到长江口外去喂海鱼。
至于掌柜们的尸首,处理方法则是砍下脑袋,用石灰腌制一番后,被整齐摆放在人行道上。
另外还要处理活着的人。
那些看上去伤很重无法动弹的,会按照死人对待,被一同拉去喂鱼。而那些还能行动的喽啰,会被赶到仓库里关起来,过些日子会送他们去夷州挖矿。
活着的掌柜依旧会被当场打死砍脑袋。
就这样忙碌了一个小时,民夫们才将大门和第一圈铁丝网之间的尸体清理干净。
接下来民夫们先打通了大门和石楼之间的通道——铁丝网上的尸体很难处理,只能先打开一个缺口,慢慢来。
于是可怜的吴三爷在艰难等待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迎来了救赎:“呦呵,这不是三爷吗?嘿我说,快看,这位就是张苏滩的原主吴三爷!”
正带着情报科同僚在一一检查尸体的刘旺,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吴三爷面前。由于当初冒充牙人跟班时见过吴三爷,所以刘旺一眼就认出了被铁丝缠绕出一个不雅姿势的三爷。
撅起屁股看了看脚下脸色苍白,表情困顿的三爷,刘旺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着,三爷这是回张苏滩探亲来啦?”
随着刘旺的话声,他身后几个汉子也同时发出了恶毒的调笑声。
“莫要取笑了,快救我出来,有话好说……”如果是有节操的读书人,在如此羞愤的情况下,估计早就破口大骂,追求一个“骂贼而死”的效果了。
然而三爷说到底也只是十七世纪的一个大混混,节操没有,下限很低,所以他毫不犹豫就开始恳求对手先将自己救出牢笼……实在是不能再流血了,再流他就要死了。
“好说,好说。”刘旺饶有兴趣地喊过来几个民夫,七手八脚将三爷先从铁丝网中搬了出来。
“多谢这位兄弟!”三爷这会连站都站不住,但他还是咬着牙给刘旺他们行了礼。
“你先莫要谢我。”刘旺这时笑眯眯地对他说道:“乔十七和牛金锣的人头都已经砍下来了,明日就要送官。三爷,你倒是说说,咱爷们凭什么放过你这带路的?”
三爷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事已至此也只能出奇招死中求活了,于是他抬头缓缓说道:“熊老爷欠我的,杀了我,我不服!”
“熊老爷欠你什么了?”就在三爷说完这句话后,却有一句话从大伙背后传了过来。下一刻,人们纷纷让开,穿着一身棉袍熊老爷,踱步到了三爷面前。
第407节 交公
看到众人纷纷让路,再加上熊老爷这一身气势,吴三爷知道,正主来了。
场面上的气氛现在很欢乐,所有人有笑呵呵在看戏,想知道熊老爷如何处置吴三爷。
然而别人欢乐,三爷可不敢欢乐。他知道自家现在命悬一线,一个应对不好就要玩完……之前那些民夫将很多还在蠕动的弟兄都一刀宰了,这让三爷心惊胆战。
于是三爷赶紧拱手作揖:“吴猛见过熊老爷。”
“既然知道是我,那你说说,我欠你什么了?”
三爷这会只能强词夺理,死马当活马医了:“熊爷欠在下一笔征地银子。”
熊道哂笑一声:“张苏滩又不是你家的,这儿是正经的官地,我在县衙过得契。你们一伙私盐贩子本身就属于违建,今天还敢来管我要银子?”
“熊爷,张苏滩诚然是官地,这个在下认账。”三爷这会哪敢要银子?他要的是自己个的命!所以老混混情急之下玩起了道德流,开始卖惨:“可熊爷为了征地,派手下来烧了栈桥,杀了人,这总是实情吧?”
“笑话,尔等在老子的地界上赖着不走,可不得用些手段?”
三爷这会一脸诚恳:“虽说这处港在熊爷手中发扬光大,成了生财之地。可当初熊爷未来时,弟兄们也是花了人命才建好的旧港。”
熊道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稍稍有点改观。他知道三爷是在狡辩,目的无非是为了活命。然而三爷刚才的说法,虽说是误打误撞,但还是无意中碰撞到了熊道来自后世的理念。
在后世棚户区拆迁时,其实很多房屋都是私人在很早以前违法搭建的。然而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最终政府还是给算了补偿。这就和“事实婚姻受法律保护”一个道理,如果要按后世的理念,拆迁补偿是能说过去的。
而关于这方面,穿越众一直以来都做的很漂亮,说问心无愧一点都不过分:哪怕是台南的野人,后来赤崁区政府成立后,也及时给野人落实了政策,发放了征地补偿款,还指导野人开了炸鸡店。
话题回到吴三爷的身上。这事其实完全就看熊道如何认定了——按照“敌我矛盾”来说的话,三爷就是活该,对抗天兵,抄家杀头是都是应该的。
而要是按照“政府拆迁”路数走的话,那么说到底,当初被烧掉的老栈桥那些,也算得上是三爷的资产。虽说为了赶时间,老熊将三爷一伙赶跑了,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地,掉过头补偿一点也能说过去。
想到这里后,熊道决定再看看三爷的反应,于是他沉下脸说道:“当日你可是拒了牙人说项,给你银子都不要,还派人来烧我的宅子,这你怎么说?”
不想老混混吴三这时振振有词:“谈买卖,总要有来有往,互相试探应手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三爷说到这里,稳稳作揖:“如今在下认了,愿将老港盘出,还请熊爷拨下银子来。”
看到三爷如此的厚颜无耻和一本正经,四周围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而熊道同样是忍俊不禁:“姓吴的,你给湖匪带路,想要洗劫港口,这是死罪。咱们一码归一码,银子我补给你,不过你这颗脑袋,我还是要砍掉!”
“熊爷,在下并无家室,真要砍脑袋,银子可也就省下来了。”
“好吧,算你走运。”熊道这时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双方身份差距悬殊,再多纠缠的话没意义,左右不过是一只蝼蚁,放了也就放了:“拿银子换命,干不干?”
“成交!”三爷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熊道这时转身走人,顺便给手下交待:“送他去做苦役三年,以儆效尤,要不然都跑来和老子作对了。”
“遵命!”
于是靠着自家急智和穿越众的精神洁癖捡回一条小命的三爷,便被关进了仓库,和一票轻伤喽啰待在了一起。他们会在不久后被运去夷州,劳动改造一段时间后,视情况再成为帝国公民。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到那一天。
和幸运的三爷相比,其余那些湖匪大小头目就算是彻底玩完了。被指认出来的所有头目,包括乔十七和牛金锣这种大匪首,无一例外都被砍了脑袋,用石灰做成了标本。
然后这些标本在午后时分,便被放在板车上,大摇大摆送去了嘉定县城——一切缴获要交公。
当车队来到关厢时,已经造成了轰动效应,爆炸性的消息开始扩散“太湖群匪洗劫张苏港,被熊老爷的家丁打得大败亏输,连名声如雷贯耳的几位大掌柜都输掉了脑袋!”
……
被嘉定本地人称作“张苏港”的某港口,以及港口的主人熊老爷,这大半年时间以来早已成了四坊皆知的财神爷,整个松江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港口混饭吃,熊老爷的地位在普通平民口中,早已直追马阿里。
所以当家丁护送着大板车进到县城里时,队伍前后左右早已是人山人海。被“湖匪”,“熊老爷”,“杀得人头滚滚”等敏感词吸引来的人群,一边跟着车子移动,一边制造出各种噪音,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惊叹、咒骂、痛哭、大笑等等人类的极端情绪。
要知道太湖湖匪平日里作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富人家的子弟被绑了肉票,而又有多少平民被洗劫残害,所以今天看到板车上那些匪首的人头后,沿途就开始有人下跪,一边磕头一边给死去的亲人哭嚎。
同样的原因,也有指着人头哈哈大笑高呼“报应”的,也有破口大骂的,总之,群情激昂的围观群众一路随着大板车来到了嘉定县衙,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过多久,在后宅跳脚大骂完一伙狗贼不当人子的来县令,便匆匆换上了官袍,命令衙役大开中门,换上一副笑脸迎了出来。
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来县令原本是在后宅喝茶的。
谁曾想看城门的飞奔而来给县尊报告了一个噩耗:熊老爷的家丁拉着大批人头来交公了!
赶紧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得知详情的来县尊当即忍不住了,开始跳脚大骂。
身为一个熟知社情的官员,来县尊用后脚跟都能猜出来这帮湖匪在节骨眼上跑去洗劫港口,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劣绅嘛,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
然而来县令没想到的是:这才短短过几去天,双方的矛盾就激化到这个程度了?这让习惯了中古时代缓慢节奏的他极不适应。
来县尊不知道的是,其实地契联盟也是身不由己。在熊道刻意的毒辣手段逼迫下,对夜视仪+煤油放火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缙绅们,也是咬着牙在快车道上一路狂奔的。
当然,在痛骂劣绅的同时,县太爷也不忘给姓熊的一并下了大诅咒术。夹在两砣庞然大物之间的他,现在只想平平安安把任期过去,结果前脚才安生了两天,后脚熊道就又来“送礼”,这让来县尊的小心肝狂跳,血压飙升。
然而骂归骂,人家既然已经“送礼”到门口,哪怕来县爷现在恨不得关了县衙去新马泰转三个月,但他还是要出面接待的。
于是在广大吃瓜群众围观下,县尊一身官袍,堆着满脸欣慰的笑容,出大门,伸出双臂,拦住了作势欲拜的护卫领班燕铁侠,和这个不久前还在公堂上耍流氓的兵痞言谈甚欢,做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所有步骤。
忍着恶心做完迎接步骤后,来县尊还在刑房捕头陪同下,当众验看了一众匪首的脑壳,然后他便匆匆宣布了两点:一,这些脑壳会祸水东引……错,是送去府衙请功。
二,来县尊令户房的人赶紧把历年来对这些大盗的悬赏统计一下——县尊打算捏着鼻子出了这笔血,赶紧发点银子把这帮祸害打发走。
这个时候,县衙的余师爷跳出来了。这老货家里的卫生纸作坊两个月前才调试完毕开工,然而就这两个月时间,余家已经是日进斗金,车厘子……豪车自由了。
所以余师爷是一定要帮个场子的:县衙那点赏银如何能够?所以余师爷又临时往里面填了半箱碎银。
下一刻,在人山人海的县衙大门口,一脸大胡子的燕铁侠站在大板车上,手中抓着满满一把碎银,对吃瓜群众大喝道:“我我熊老爷说了,老少爷们沾个喜庆!”
山呼海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