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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骑马的这位小哥梅抚西,正是梅家人。
梅抚西这一支,和当代指挥使梅应武隔得有点远,说起来已经算是远亲了。之前在天启年间,死在辽东战场的上任指挥使梅守成,反倒离梅抚西这门近一点。
梅家这一门远亲在卫所里职权并不高,梅父不过是个记名千户。所谓穷文富武,支持梅抚西奢侈武人生活的,其实是梅家在天津的生意——粮食和皮货生意这些年梅家一直做得不错,所以家底还是很厚实的。
而梅抚西和卫所大部分混吃等死的子弟也有所不同。这位公子哥从小就喜武厌文,成日里舞枪弄棒,打熬身体,跟着老军学艺。
待到他成年后,也是以“少侠”自居,带着跟班四处与人争斗,好惹事,好打抱不平,在天津卫这一亩三分地上,梅九哥儿也算是小有名气。
今天九哥儿带着人来老校场,那自然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因为看到某总兵告示的缘故。
当然了,像九哥这种吃穿不愁的富二代,自然不可能为了点银子去做劳什子辅兵——凑热闹,去选拔场上会会各路豪杰,没准上场露露身手,装个逼扬个名,才是年轻人今天的目地。
于是,怀着“重在参与”精神的九哥儿,今天一早,便收拾好马匹行头,带着自家两个身手最好的跟班,一路直奔老校场而来。
通往老校场的土路今天格外热闹。或成群,或结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大批天津卫附近的武人都在匆匆行路,目的地相同。
这些人大致来源于三方面。
人数最多的,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其中以贫困军户子弟为多。他们的目地很简单:就是冲着告示上的高额工资去的。
再者是一些结伴而行的商队护卫。
这些人的背后都是各大商行。这一次曹总兵召人,大商人们自然是要捧场的,所以纷纷把手下的护卫派了出来。
最后那些零散的,就多是城市无业人员了。这些人来源复杂,既有混混游手之辈,也有漕丁挑夫,甚至还有做那无本买卖的江洋大盗……这是冲着功名和洗白去的一类人。
梅家九哥儿本是军户出身,又常年在运河一线厮混,所以他在以上三类人中都吃得开。这一路行来,不时就能遇到和三人组打招呼行礼的。
梅抚西端坐在马上,不停和各路豪侠拱手行礼,间或还笑骂几句,端地是潇洒自如,少侠风貌。
就这样一路行来,三人组到了老校场门前。
军营门前自然是有卫兵的。看到那些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身形矮壮的绿袄兵,这些来投军的汉子倒也没人敢惹事。
渡过最初对怪异服装和短发的不适应后,现在但凡是天津的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支强军。那种常年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作风是装不出来的,所以今天来的武人们,哪怕是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在这伙大约是曹总兵家丁的强军面前,也不自然地收起了威风。
按照门前卫兵的指示,梅抚西三人首先去了隔壁的马场。
天津是九河交汇之地,所以历来水害频繁,洼地遍布。不想梅抚西现在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那片烂泥地,而是已经被人填高了一半的漂亮马场。
填好的这一半土地上,搭建起了一排排的砖木马厩,既整齐又干净。
将自家的马儿暂存到指定的马厩后,一旁就有穿着整齐青色短袄的马夫,给马槽里添上了黑豆和荞麦的混合精料:“好汉只管去应募,今日一应开销,都在曹大人身上。”
“这位南人总兵果真是要做一番事业?”梅抚西出来后,窜上一根立柱,站在高处眺望了一番。
入目处是一排排的马厩,里面全是上好的马匹——南人总兵将周边马贩手里的好马全数收购的消息,天津卫这两天都传遍了。不光如此,一些大商人手中原本用来拉豪车的骏马,也通通被送来了老校场,这一点梅抚西也是知道的。
然而传言毕竟不如见面。亲眼看到这一排排吃着黑豆的骏马后,给梅抚西带来的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多了一点心事的九哥儿,这会多少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带着小弟进了老校场大门。
修缮一新的老校场,进门后便是一排长桌,十来位文书正在挨个给前来应募的汉子们登记。
这一道手续是必须的。按照标准流程来说,在早期,应募之人都是要有保书的——征兵要的都是良家子。穿越众这次征兵也同样如此,凡是来应募的,最低程度也要说明自家的出身。
梅抚西是正经的世袭军户,身家清白,上前说明画押后,领完号牌,便获准进入了校场。
校场南面,此刻已经用木板和条桌搭起了长长的双层看台,上面东一堆,西一簇坐了不少人。
梅抚西三人走过去后,发现这些人都是按出身来扎堆的:军户和军户在一起,护卫和护卫在一起。
沿途不停打了一圈招呼后,梅抚西最终还是带着两个小弟,坐在了天津右卫的人堆里。
就这样进入校场的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到了早上九点来钟,已经有上千人聚集在了南边的看台上,一时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就在九点整的那一刻,突然间几声号炮响过,正对着南看台的北边点将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些身穿灰黑色叫花子长袍,手拿长枪的怪人。
这之后才陆续有人物上台就坐,其中坐在主位,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尤为显眼。紧接着,由两百名近卫营士兵组成的四排队列,便踏着整齐的正步,来到了点将台前,下枪,行注目礼。
整齐的步伐,闪着寒光的枪刺,两百人如一的动作……看到这一幕后,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明人,瞬间感觉到了森森杀气和军威,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
士兵们很快分散开,将整个校场包围了起来。
开场戏做足,维持住秩序后,真正的震撼到来了。
点将台上,当一个千总服饰的年轻人一张口后,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巨大声响,顿时将对面的一干明人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还从台子上掉了下去:没见有千百人同声大喝啊?
这个时候,只有排枪能压住场子了。于是看台四周整齐地响起了二八大盖的轰鸣声,浓烟冒出枪口的同时,子弹嗖嗖地从明人头顶飞过。
枪声过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给足了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毫无纪律性可言的武人下马威后,点将台上这才又重新响起了巨大的话语声。
年轻人首先自我介绍,是福建巡抚标营的马军千总,叫陈策。
陈策接下来告诉这些武人,这巨大的说话声不过是用了一些机关巧器,诸位不必慌张。
再之后,陈策才开始正式发言——总兵大人一心报国,打算和建奴决一死战,所以要征召一些本地土著做辅兵云云。
讲到这一套官方文章时,惊恐的明人们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等到官样文章做完后,陈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告示上那些优厚的待遇,给这帮临时工们吃了定心丸。
当然,定心丸这种东西,靠嘴巴讲终归是不给力的,所以点将台上很快又出现了烂俗的一幕……由曹大头摆出来的银龙。
曹大头这种技术含量很高的银元,现在早已随着运河的流通和穿越众四处购物而被明人熟知和喜爱,和等值银两之间的兑换,始终保持在溢价状态。
所以看到台上那长长的银龙后,尽管手段烂俗,但是明人就吃这一套:大部分人这一刻又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忘了方才的窘态,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了。
于是乎,第一天的辅兵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第423节 校场(二)
选拔的过程很快也很残酷。
因为最重要的一条“弓马娴熟”,就把大部分混子给筛选了出去。
这里所说的混子,并不是指人品,而是指专业技能:骑马。
娴熟地操纵战马,在疾驶过程中挥刀砍中木桩顶端——这个骑兵最基础的战术动作,当即就把不合格的人全部暴露了出来。
骑马就和后世的开车一样,没有专门练过的人,别说什么疾驰挥砍了,上去马背能不掉下来就不错了。
所以大部分卫所的贫困子弟在第一关就惨遭淘汰。这些人平日里别说什么骑马砍人了,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马给你骑?
所以说,穷文富武。想骑马,得先有马,想当老司机,得先有车。
梅抚西三人组在这一关上自然是轻松加愉快。尤其是梅抚西,从小就跟着卫所老军学本身的他,马上技艺娴熟。在选拔时,他不但当众做出了“镫里藏身”“腹下换位”等高难度动作,而且挥刀在疾驰中连削八个木桩,博得了满堂彩。
然而接下来的“二次登记”,却被梅抚西给拒绝了。
……
所谓二次登记,就是带有法律效应的登记。
就这次募兵需要的条件来说,其实能完成骑乘项目的人,就已经达到了组织者要求。至于其他那些射箭搏斗的考核,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勤王的战斗模式是这样的:军队依次出发,一人双马或三马。
等主力部队在“敌占区”消灭了某一伙敌人后,跟在后边的辅兵大队就会在无线通讯指引下及时赶到,迅速“打扫战场”。
而这个时候,主力已经去寻机歼灭下一股敌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辅兵,其实就是“阉割版”的精锐骑兵。穿越众裁掉了这些骑兵的格斗属性,但是长途奔袭,马背行军,野战偷袭宿营这些技能都是穿越众规定必须有的。
所以当梅抚西在校场上露了一手精湛的骑兵技艺后,他当即就被领到了点将台下的书办那里,准备进行二次登记。
这一次登记相当于正式“签约”,和刚才不同,是有法律意义的。过关者签了文书按了手印后,就可以去领那一百两安家费了。
然而梅抚西拒绝了。
他今天的装逼目的已经完美达到,是时候收工了。至于说跟着这位劳什子南人总兵去北方打鞑子……开玩笑呢?
大明九边号称百万强军,却在鞑子面前丢盔卸甲,被人打到到了京城脚下。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却要临时凑几百人去打鞑子?
梅抚西不傻也不缺钱,所以他不会去。最关键的是,他不会把自家的命交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南人手中。
战争不是儿戏,这一点从小就被老军训练的梅抚西自然清楚。南人总兵有银子又如何?有银子,只能说明这位总兵大方,能买到为他卖命的穷鬼。
但是军略呢?指挥呢?临阵杀敌呢?跟着这种人上阵,说不得前脚出门,后脚就把自个的小命给丢了……
事实上根据今日的选拔情况,军户世家的梅抚西已经大概率将曹总兵的心肝肠肺看穿了:这伙南人不善骑,所以要买些骑兵去上阵和鞑子搏杀,最后拿着人头去京城领功。
鉴定完毕。
不光梅抚西一人这样想,这也是今天一部分前来校场只看热闹不上场,有战争经验的老军和商队护卫的共同认知:天津卫熟悉骑战的北人军将多了,凭什么把命交给一个南人?
于是当负责接待的小校得知这位梅小哥不愿签书画押后,不由得摇了摇头:“可惜了小哥一身好本事。”
梅抚西这时也只能尬笑了。
……
虽说有一些不和谐因素存在,但是选拔大会依旧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一上午。
毕竟有一千多人在场,愿意上阵搏一把得还是有很多,所以时不时校场上就会响起一阵喝彩:不是张三马术精湛,就是李四连射靶心。
总之,在这个民众缺乏精神娱乐的时代,有人花银子提供场地、马匹和设备请大家来表演,这就相当于一场本地运动会,参与者无不兴高采烈……光看热闹都值了啊!
更值的还在后头。
到了正午,选拔告一段落后,从校场外来了一串大车,赶车的伙计都穿着本地人熟悉的一些饭馆服饰。
从车上抬下来的,是棉被盖着的一桶桶夹肉大饼。
这一下校场上当真是欢声雷动了:“曹总兵大气”,“曹总兵仗义”的呼声连绵不绝。
这边分发大饼,那边的锅炉房里就抬出来了一桶桶滚烫的茶水。这一下整个校场上气氛大好,上千名吹了一早上寒风的天津卫武人,一个个都开始啃着大饼,喝着热茶,满面笑容。
台下的哥们其乐融融,台上的哥们就不一定高兴了。
这个时候,同样吹了一早上冷风的张冬东等大佬,也在点将台上啃起了大饼——同甘共苦的把戏还是要演一演的。
不过点将台上的条件毕竟好了很多,不但菜品丰富,而且有炭炉在全程供暖。
“大人,眼下正式签约的,只有一百五十人。”就在一干人吃饭的当口,台下的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