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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明代,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在明朝中后期,包税制又渐渐出现,成为了一些地方官衙的赋税可选择项目。
通常来说,选择包税制的地方县衙,会将夏秋两季的收税权,包给当地一些有能力从百姓手中收到钱粮的“强力”人士,以便节省行政成本,完成财政上交。
这种收税方式在明朝中后期渐渐有了市场,算是自发形成的一种分包模式。
包税在一开始还算不上主流,但是到了明末,随着中央王权的日渐虚弱,县衙这种末端触角的行政能力也随之减弱,面对日益败坏的地方乱局愈来愈无能为力,于是包税制就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以当今天谈判时丁立秋提出包税这个词后,谷县令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这几年下来,周边已经有一些府县这样做了,只是开放程度不同而已。即便是谷泰自己个,也曾经一度考虑过将秋赋包给县中的几家大户,只不过他一直犹豫没有成事而已。
最终,谷老爷没有考虑多久,就点头答应将今年的夏秋两赋交给丁师爷……人家提前把钱谷送进了县衙的库房,这天底下就没有出过这么好的事情。从某种程度来说,钱谷入库那一刻,今年的赋税本来就应该是丁师爷的,县衙方面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一场很重要的小型会议就这样胜利结束了。这场会议,标志着穿越众由海到陆,由被动到主动,“深入敌境”,正式对明朝的基层政权开始了社会改造进程,意义深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增城县的明人开始经历了一拨拨前所未有的悲喜剧目。
最先开始的,是徭役。
就在花厅会后不久,农历还没有过年之前,增城县下属的各村社里甲就正式开始了动员,配合着下乡办差的衙役,将挑选出来应役的民人都发配去了县城。
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的徭役,如果想交钱免役的话,需要多交一倍的银子。
另外,今年的这次加急徭役,并不是去清掏河道,而是去黄埔一个劳什子军港做工。
对于后一条来说,消息闭塞的民人并不感冒,因为到哪里都是去做工,掏河道还是修军港对他们来说没太大区别。
但是前一条可就要命了:很多民人交不起翻倍后的役银。
这种局面,要说民人不怨声载道是不可能的。马上就要过年,却要因为交不起银子而被迫出外应役,留下村里的家小无人照应不说,还要自带干粮,怎么看都是一桩苦差事。
然而抱怨也没有用,毕竟徭役这种事千百年来就是如此运作的,轮到今年去应役的人最多只能自叹倒霉,也没人敢反抗凶神恶煞的官差和里甲。
于是,不久之后,由各村里甲带队,增城县下属的应役民人队伍,就陆陆续续来县城集结了。
到了城南小校场,里甲持着文书名册,和坐在棚子里的文书交接清楚后,他身后这几十号满脸麻木的劳工,穿越众就算是正式从贪婪的官僚系统中接管了。
下一刻,悲喜剧正式上演:劳工们在排队登记完毕后,每个人当场领到了3块闪亮亮的银饼子!
傻乎乎,攥着银饼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劳工们,接下来听到了一旁拿着古怪喇叭,说话有若雷鸣的人声:大伙这次是去给广州城曹大将军扛活,曹总兵爱民如子家中还有金山,所以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今番凡是前来应役的,每人每月统统发三个银饼子,不用等到月底,月初就结账!
听完大喇叭的喊声后,原本如丧考妣的劳工们瞬间就炸了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然而紧紧攥在手心的银饼子又提醒了他们,这就是真的!
在这个时代,非技术工种,只懂卖苦力的劳工,一个月想赚3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得到这一笔意外之财,很多人都欢喜得傻了:不是说好来白打工的吗?怎么发工钱了?
这帮被强制征发来的劳动力,自然没听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
穿越众这次征发徭役,其实根本目的,就是要通过大明的行政系统,用最快速度,强行将曹总兵的私人口碑扩散出去,让周边民众知道,给曹总兵扛活是一条好路子。
现在第一批榜样既然来了,那么肯定会得到优厚待遇。下一步,当劳工们在县城聚齐后,就被送到了黄埔军港。这批人在军港被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搭船去了台南,名为扛活其实是去带薪参观学习先进制度,另外一部分人就地安置干点杂活,每天有吃有喝还有各种劳保牛仔布工作服下发,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后,揣着银子,扛着军港下发的过节稻米风鸡和劳保用品的劳工们,得到曹大人恩赏,喜滋滋地回乡“过年假”去了。
随着这些人回乡后的消息散播,搞清楚了今年这次徭役是怎么回事的增城当地人,在翻过年后,拖亲带友,拖家带口源源不断,纷纷跑来要求做“徭役”。
丁立秋的徭役系列行动,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第522节 吴掌柜的日常(一)
“哗啦啦”的水声不停传来,抬头望去,一道匹练般的白色瀑布正从远方葱翠的山间落下,被阳光返照得和白龙一样,煞是好看。
在后世,增城北方的瀑布景区,是有名的原生态旅游景点。
位于南昆山余脉的自然保护区,景色优美风光旖旎,有温泉和众多的山涧溪水,其中的瀑布群落,落差达到了400多米,是中国大陆落差最大的高山瀑布,真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然而在明代,这点旅游资源就不算什么了……整个大明朝都是原生态的,遍地是古街,处处都有奇特险峻的自然山水,像这种地方,那都是属于偏荒僻壤盗匪出没的险恶之地,没有哪家明人会发骚跑来买门票花钱观景的。
1631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初十,午后,一队挑夫外加几匹驴骡正在山道上步履蹒跚,远方的瀑布成了队伍的背景墙。
这队挑夫的目的地,是一处名为贺家坝子的地方。
坝子是山区盆地的简称。通常来说,这种环山地势气候温和土壤肥沃,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在后世,云贵两省的坝子地带都超过上千个,是天然的村落聚居地。
增城以北的山区中,大大小小的坝子也有不少。贺家寨,也叫贺家坝子,就坐落在北边毗邻佛冈县的山坳里。
从理论上来说,增城县是不缺运输水道的,境内光东江、增江、西福河等超过100平方公里的大河流就有6条之多,这还不算各种小溪河。
不过增城以北是山区,拜古代恶劣的自然环境所赐,总有些地方不通水道,需要用人力来运输物质,贺家寨就属于这种。
从增城下游的增江支脉上溯进山,船只会在后世的瀑布景区,濒临森林公园的派潭镇一带卸货。之所以叫派潭镇,是因为此地山高水陡,侧河中有深潭,古人在此放竹排从而得名排潭,后取谐音称派潭。
到了派潭镇后,要去贺家坝子,就需要挑夫和骡马上阵了。不过好在路途不远,山路也就绕个20余里,花费一上午功夫就能到。最终,当商队绕过一条狭窄的山口,穿过有庄丁把守的关卡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方圆六七公里,阡陌纵横的世外桃源便呈现在了来客面前。
“到地头了啊,大伙加把劲,卸了货管一顿烧酒喝!”
伴随着吴掌柜的喝声,皮肤黝黑,筋骨结实,肩膀上扛着长长的扁担,被货物压弯了腰的挑夫们顿时来了精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吴掌柜本名吴千山,他就是之前和贺扁担一起从匪窝里逃出来的那位,白记杂货连锁企业专门负责外部事务的副总经理。
当初从匪窝逃出来后,吴掌柜和扁担被侦查小队搭救去了黄埔军港。之后吴掌柜就和贺扁担分开了:年轻人留在军港,吴掌柜安全回到县城。
再往后,伴随着开拓军在增城范围内的大剿匪,吴掌柜也随之恢复了日常商业行动,开始满世界进货销货。大概是大难不死的缘故,吴掌柜这之后干劲十足,过年也不消停,这不,年后不久他又开始操办,带着商队来到了贺家坝子销货。
贺家坝子和这个时代的其他村落格局没有什么区别。一块山间小盆地中,处处是农田,其上零落散布着稀疏的农舍。而在盆地的正中,则是被土围子包起来的核心农庄。
沿着一条并不宽敞的土路,伴随着路边小溪的潺潺水声,商队很快来到了贺家庄子大门前。
不知是年节还是其他缘故,今天的贺家庄子,大门和吊桥都是打开的,和往日里只开偏门的情况不一样。而在墙头看到商队接近后,很快,庄子里就迎出来了一行人。打头的一位方脸皮袍,年级和吴掌柜差不多,此人老远就抱拳哈哈大笑道:“千山老弟,这可想死哥哥我啦,哈哈哈!”
吴掌柜乍一看到此人,也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急步上前,伸手把住来人双臂,感慨地说道:“贺老哥,别来无恙啊,一向可好!?”
这位贺老哥,名叫贺人仲,是贺家庄子里的大管事。
贺人仲和吴千山两人,说起来也算是多年好基友了——二十年前,吴掌柜是白记杂货铺里的小伙计,贺管事是贺家山货队里的小跑腿,两人白天一同搬货,晚上挤在大通铺过夜,真正是情同兄弟的贫贱之交。
到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双方各自有了社会地位,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然而老兄弟之间关系还在,并没有因为岁月消长而变色。
“好,好。”贺人仲连连点头:“什么风把老弟你吹来了?”
“呵呵,早就想来看望老哥哥了……就是道路不靖啊!”吴掌柜满面笑容:“这不,日前在县城南门看到佛头寨几位当家的人头,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哈哈!”贺人仲闻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佛头寨一平,北山下县城的路就通了。”
贺人仲说到这里,同样满脸激动,伸手捏住吴掌柜的肩膀,上上下下不停打量:“哎呀呀,老弟你清减了啊,须发也见了白,倒是精神还看着健旺!”
话说,在这个时代,男性一进入四十岁,就完全可以自称老朽了。其实按照后世的经验来说,吴掌柜年级并不大,今年不过是四十三而已,然而常年艰苦的生活早已令他满脸皱纹胡须斑白,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年级。
吴掌柜闻言后摇头一笑:“这可是有三四年天气没见过面了,可不就老了。老哥哥,莫要说我,你这胡须也白了啊!”
贺管事叹了一口气:“老朽,老朽了。”
两位老朽站在寨门口感慨了好半天后,这才把臂一同进入了贺家寨。
比起往年来,今年的贺家寨明显喜庆了一些:已经是正月初十,往年早已冷清下来的寨子里,地面上还留有花炮炸过后的红纸屑,寨子中的戏台上还有一个粗着嗓子的黑脸票友在大声唱着本地的粤戏,台下嘻嘻哈哈坐了不少人在看戏。
这之后,双方先是验看了商队带来的货物。
第523节 吴掌柜的日常(二)
商队带来的货物都是贺家寨急需的东西,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食盐和农具这两样粗货。
先说食盐。
明中后时期,随着统治集团的日益腐败,皇室,宦官,勋贵,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便纷纷去皇帝那里奏讨盐引转卖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这种行为,简单总结,就是一种权利寻租,是明晃晃侵占国家食盐税收的行为。
这样一来,明国朝廷早先行之有效的食盐“开中法”,就彻底玩不转了。
再往后,盐法糜坏,由富商巨贾,名门世族,军卫土豪组成的走私集团开始公然武装贩卖食盐,造成国家税收大量流失。
现在,在这个位面,情况变了。
自从某势力在广州城外布局后,食盐这种被官府越做越烂的商品,顿时发挥了活力。
在这之前,官府+盐商的垄断模式,造成的后果就是盐价越来越高,盐质越来越差,盐税收入越来越少,遍地都是逃税的私人盐枭,然后民众反而没盐吃,尤其是偏远地区的民众。
当穿越众在广州新区开始批发食盐后,之前的格局就被打破了。
广东不像福建,广东本地之前也产盐,是有完善的盐商+官盐系统的。现在老系统被穿越众这么一搞,顿时就吃不住劲,盐商和都转盐运使司随即炸了毛。
然而时移世易,穿越众现在羽翼已丰,獠牙渐露,早已不是当初小心翼翼跑去福建谈招安的那帮屌丝了。现在即便穿越众在新区码头上公开贩卖私盐,盐商和盐运司也没办法。哪怕盐商们背后都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哪怕盐运司的折子能上达天听。
这个没办法,是真没办法,不论大伙来文的还是来武的,曹总兵统统不惧。
来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