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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听听这都胡说些什么。唉,愚蠹何其多也。”
这时的魏虎,刚刚听见张冬东发骚。他一手晃动着军用茶缸里的啤酒,一边摇头:“这都算是家门口了,还是那一套殖民地思维。关键是还有如此多的蠢货附和……唉,我看这破国药丸。”
一旁马明同样也是啼笑皆非:“欧洲人当年就那几根葱,没办法才搞的殖民地。人家真要是人数够,抢过来变成自己的不好吗?”
魏虎一脸无奈:“是啊,北美不就是现成例子。”
魏虎的思路是正确的。
虽说“群众”们还沉浸在做殖民者的荣光中,貌似要把旧世界受到的屈辱全部在这个位面奉还。然而像魏虎这种能接触到战略规划的高层人士,其实很清楚一件事:穿越势力是不打算搞什么殖民地的。
或者说,即便搞殖民地,那也是一种短期行为,不会被用来当做长期国策。
道理很简单:坐拥1亿人口的大明,穿越者的天然使命,必然是给本族基本盘开拓“眼光下的土地”,而不是去搞什么殖民地,等着当地土著有一天跳起来赶跑殖民者。
嘲讽了一番酒蒙子后,魏虎和马明又就双方共同关心的下一个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在已经到来的1632年度,经过曹川本人点头同意,穿越众内部的第二次全体大会,已经确定要召开,时间最晚不会晚于今年下半年。
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是“建国”以来的首次全体大会,承上启下继往开来,会有一系列重大议题讨论表决。
身为少数派首领,魏虎这种人肯定是要在会上大显身手,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所以这次出差,也是他利用私下时间和“少数派们”沟通勾兑勾搭的机会。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邀请酒会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红河河面上这种诡异的“静坐”状态,也持续了一天。
惊惧不已的安南人,经过一夜惊诧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很快,升龙府派出的联络船,于第二天清晨,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河面上那庞大的舰队。
这一次,联络船没有被密集的炮火扫入河底,而是被巡逻艇拦截并盘问。
不久后,升龙府王宫内的众多人物,终于收到了旬月以来的第一条好消息:明人总兵同意接见安南使节了。
第596节 登舰
经过通讯小船来回不停地几次沟通后,安南方面和抚远号终于达成了协议:安南方面派出正式使节,前往抚远号谈判。
于是在当天下午,原本一片死寂的升龙府外码头上,终于出现了一艘方头方脑的安南官船。
郑春唐挺身站在船头,面色严肃。随着他脚下船儿缓缓驶过,两侧一艘艘悬挂着白帆的明国战舰,也随之被甩在身后。
虽说和中原王朝从来都不对付,但是像安南这种文法缺失的偏荒小国,在内部架构上毫无疑问还是采用的中原王朝那一套。
现今的安南后黎朝,朝堂内部活脱脱就是汉文化翻版,其中礼部吏部等等部门一应俱全。国内在教育上仍重儒学,有正规的科举规则。而在经济方面,则是按照唐朝租庸调法来派比赋税。
如今的升龙府,则是由安南郑氏把持。所以朝堂上的关键位置,自然都是郑家人来坐,这里面肯定包括了吏部侍郎。
郑春堂就是安南国吏部侍郎。
其人是当代安南权臣郑棧У哪谇祝粲谖幕吮ザ潦椋缒昙浠褂卫竺鞯鹊兀晌阶世岣弧K哉獯沃4禾帽恢'委以重任,担任了“出使”家门口外敌大舰的重任。
……
许久,由安南朝廷派出来的使节官船,终于孤零零穿过了各级炮舰组成的防御地带,来到了那艘山峦一般的大舰脚下。
“上帝,传言是真的,这艘船真大!”
发出惊叹声的,是一个高个子洋人。从此人火红色的卷发,壮实的身材以及突出的颧骨上分辨,这货有很大可能是荷兰人。
不要惊讶为何在安南的使节船上会出现荷兰人。
早在十七世纪初期,沿着海岸线一路攻伐过来的葡萄牙人,就已经在中南半岛登陆,致力于同各地土著政权建立贸易关系。
这个时间点,葡萄牙人正好遇上了安南内战:安南名义上的后黎朝已经名存实亡,国内由阮、郑两大私人军政集团分别割据了南北两方。
恰好从穿越者出现那一年开始,郑阮两方开始了一场时间跨度长达40多年的拉锯内战:郑阮纷争。
在这个过程中,处于弱势一方的南方阮主,接纳了从印度方向前来寻找机会的葡萄牙人,双方订立了贸易合约。
这之后,葡萄牙人不光给阮主出售武器,还施行了包括士兵训练、要塞修造、以及就地开设铸造工坊等一系列增强阮氏军事实力的行为。
阮氏正是靠着葡萄牙军事专家提供的先进的军事思想,以及武器援助,才挺过了1627年开始的,由北方郑氏发动的第一次“讨伐”——郑氏大军于峥江一线,在葡萄牙人指导修筑的堡垒群上碰得头破血流,从而无奈撤军。
事后,郑氏很快查明了原委:原来阮氏找到了洋爸爸撑腰!
计将安出?
“报大王,门外有红毛‘和兰’商人求见。”
……事实就是这样。
和葡萄牙人在全球各地大打出手的荷兰人,第一时间闻着味寻到了北方郑氏。之后双方一拍即合,荷兰人成为了郑氏的军事顾问外加军火供应商。
作为军事顾问,荷兰人平时还担任着土著政权的“国际关系顾问”这一角色。
对于日前突然冒出来的强大明国舰队,荷兰人所掌握的信息要比郑氏多很多。毕竟郑氏只是一个封闭的土著农耕政权,荷兰人可是十七世纪的“海上韵达”,双方信息量差距巨大。
这就是今天来到抚远号脚下的使节船上,之所以有荷兰人存在的原因。
而发出惊叹声的高大荷兰人,名叫范·赫尔曼·霍特尔。此人正是巴达维亚派驻在升龙府的贸易代表。
听到身旁的荷兰顾问惊诧不已,安南方正使,吏部侍郎郑春堂有点不解了。在他看来,除了体型大几号之外,面前这艘船头绘写着张牙舞爪大字的抚远号,其实和平日里驻泊在升龙府外的荷兰商船并没有太大区别。
“范先生,何故惊异?莫非贵国无此等巨舰?”
不幸的是,和常人想象中不一样,这个时间点的荷兰人,还真就没有抚远号这种千吨级别的战列舰。
这个时间段,连独立问题都还没有解决的荷兰人,正致力于全球贸易。七省共和国驰骋在全球海域的,绝大部分是武装商船。哪怕在和西班牙人举行大型海战时,荷兰人也是大批武装商船上阵,走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路线。
也不独是荷兰人。即便是英法西班牙等老牌海上强国,拥有三层炮甲板,只能用来近海决战的“一级战列舰”,数量同样非常稀少。
原因很简单:一级战列舰造价昂贵维护困难。在十七世纪初这个时间段,欧陆各国原始积累不够,无论是社会财富还是科学技术,远没有达到鸦片战争时的档次。
所以这年头,一级战列舰通常只是少量建造,用于“国家象征”。一般作为皇帝专车,或者海军司令旗舰使用。
除非参与重大战役,否则,行动缓慢,自持力很低的一级战列舰,根本不会出现在远海,更遑论远航绕过海况险恶的好望角来到东亚了。
而荷兰人真正开始建造千吨级的专业战舰,那还要等到30年后的第一次英荷战争。在那之后,痛定思痛的荷兰人才会着手建造拥有三层甲板的主力战列舰。
于是,郑春堂在荷兰人口中,得到了确定答案……这令他有点沮丧。毕竟在郑春堂想来,能远渡重洋到此的荷兰人,老巢里就应该是樯橹如云,大舰满盈才对。
短短几句交流过后,未等郑春堂多想,抚远号船身的软梯放了下来。
这时候,郑春堂再没有闲工夫去研究中外船舶课题了。他赶紧振作精神严肃表情,顺着软梯爬上了抚远号。使节团上船后,先是通报姓名官职递上文书,然后经过一道士兵检查,便被一员小吏引到了抚远号船头。
今天穿越者的会客场所,安排在了船头位置。
与昨天的烂酒大会不同,今天毕竟是接见外国使节,所以船头上不但特意空出了场地,还安排好了整齐的桌椅板凳。
于是郑春堂看到了一幕相当“隆重”的接见仪式。
在船头左方,有着三排交椅。其上坐着的都是大腹便便,浑身绫罗锦缎,戴着各色幞头,穿传统袍服的明人,以中老年居多。
而在船头右手,则是规模小了很多的两排交椅。这两排交椅上,大多是穿着对襟短衫,髡发,年轻,“鲜衣怒马”的怪异明人。
左右两侧座上客虽说衣帽不同,但他们此刻注视着郑春堂一行人的眼中,露出了同样的玩味表情:这安南官儿看似规整,穿着上下与明朝官儿类同。然而仔细看去,那四六不靠的袍服和官帽,以及胸前那怪模怪样的补子,总让大伙觉得别扭。
下一刻,郑春堂正了正盗版汉服衣冠,稳步上前,对着正中间交椅上的中年男子躬身作揖行礼:“下官郑春堂,参见上国曹将军。”
穿越者毫不惊讶这位安南使节能说一口流利的南京官话。现如今的明国众小弟,高层人士一律说汉语用中文。安南要一直等到法国殖民时期,才会由传教士“发明”出后世的越南语。
之前接到文书,所以穿越者已经知道对方名头来历:“郑侍郎免礼,看座。”
上首中年男发声后,继续笑呵呵说道:“好教侍郎知道,本人乃是总兵衙门参事邵强。至于说总兵……这个,外交不对等,所以你等今天是见不到曹大人了。”
“外交对等”这个原则,不光后世有,在古代也没有说使节一来就直接上殿面圣的,所以郑春堂闻言毫不意外,毕竟他当年也是去京城朝贡过大明皇帝的安南有牌面人士。
“邵大人稳坐中军,当是能替曹将军做主的人物了,如此便好。”
接下来,邵强自然是和等候在一旁的荷兰红毛范·赫尔曼·霍特尔打招呼了。
身为巴达维亚派驻于安南国的贸易代表,霍特尔已经在这个多雨潮湿的国家居住超过了2年半时间。所以他此刻已经能用腔调怪异,结结巴巴的“安南二手汉语”和穿越者交流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代表霍特尔,谨代表科恩总督,向公司的老朋友,无敌的东方统帅,伯爵曹大人,献上来自巴达维亚的礼物和问候。”
“哈哈哈。”邵强看着面前这位将三角帽扣在胸口,身体呈90°鞠躬的红毛大笑道:“科恩总督一时人杰,我家大帅从来都是识英雄的。虽说素未蒙面,但总督可是老朋友。”
“来人,给霍特尔先生看座,上茶。”
总得来说,宾主双方第一面,还是比较融洽的。
然而郑春堂在稍稍一坐尽了礼数后,看到寒暄场面结束,于是他随即起立,满脸正色地拱手,开门见山问道:“上国大军日前突兀来去,毁我家园杀我父母,究竟是奉了谁家的圣旨?”
第597节 抚远号条约(一)
“奉了谁家的圣旨?哈哈!”
听到安南使节先声夺人的质问,邵强仰头大笑:“笑话,为何要奉旨?”
郑春堂又惊又怒:“笑话,两国交兵,边将岂曰无旨?”
邵强莞尔:“咱这叫地区低烈度冲突,哪里就到两国交兵了?”
怪异的汉话令饱读汉家经纶的郑春堂一时滞言。稍稍品咂一下后,他才明白过来。
“好哇,果真是没有圣旨的!”随即,这位身材在安南人中算得上挺拔的贵官,背过手,双脚不丁不八,一脸捉奸在床的冷笑:“无诏擅起边衅,这是造反灭族的大罪。你家伯爷在崇祯皇上那里,担得起吗?”
“唉,你这官儿,咋就听不明白呢?我给你说清楚点啊。”
坐在上首的邵强,无奈摸摸鼻子:“忠勇伯曹大人身为广东副总兵、实职漳潮总兵,这大明自长江以南的海疆,都是归曹大人统管的。莫说这北部湾红河口……嗯,你们叫东京湾,便是再南边的暹罗海,自古以来,那也在广东副总兵的权辖之内。”
邵强顿了顿补充道:“这个叫九段线。嗯,你书读得少,没听过不怪你。”
“那么既然是权辖所在。”邵强继续引导对方思路:“似近日这等小冲突,就没必要事事请旨了。京城和边地远隔千里,你说边将擅开边衅,我还说边将有临机处断之权呢。”
郑春堂瞠目结舌。下一刻,想明白的他POSE也不摆了,跳脚开始大骂:“砌词狡辩!尔等蛮军毁我国都,这也算小冲突?还有那什么九段线,一派胡言!”
安南使节暴跳如雷,早在某些人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