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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第3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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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堡。”
  “是啊,我知道。”李浩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旧时光的萧瑟味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内容有点古怪的见面程序过后,接下来倒是步入正轨。克劳利和老威廉如愿获得了椅子,得以在长桌上端起酒杯,敬祝伟大的伯爵大人身体健康。
  在这之后,克劳利参与进了桌上的聊天。而这一次,克劳利确认了这些东方人是系统学习过英文的。因为每当和他这个英国人对话时,桌上好几个人直接启用了英语。
  怎么说呢,虽然不可能冒昧去打听东方大人物背后的私人英语教师是谁,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克劳利还是听出了一些区别:东方人的英语不但和克劳利的标准伦敦腔在语法方面有出入,而且多了一些之前没有过的新名词。
  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克劳利猜度,是对方的英语教师在上课时,添加了本民族的变种词汇。
  对此他大致心中有数:东方人的英语教师一定不是英国人,大概率是个欧洲小国的二把刀教士……没准是犹太商人。那个民族总是在世界各地流窜,他们会多国语言,变味和添加词汇符合他们的生存环境。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东方大人物,为什么会集体花时间去学习一门用处很少的语言呢?
  然而下一刻,克劳利中断了自己关于神秘教师的猜测。因为又有人向他提出了问题,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来应对大人物们的询问。
  “克劳利先生,按照你的家世和年龄,应该有机会在伦敦听过莎士比亚的歌剧吧?”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令克劳利暗自惊讶的问题。虽说莎翁大名在后世如雷贯耳影响力纵贯全球,可眼下是1632年,距离莎翁去世仅仅16年。
  在信息传递极其缓缓的17世纪,莎翁只是英国人内部追捧的一位剧作家,影响力并没有跨过英吉利海峡,甚至跨出伦敦。
  即便是最近的邻居法国人,也要等到下一个百年,18世纪中叶,经过大文豪伏尔泰推荐后,才会了解到莎翁以及他的作品。
  压下心中惊讶,克劳利回忆一下后说道:“事实上,我曾在伦敦演出界得到了离开家门的第一份工作。基于此,我有幸在威廉先生临终前几个月,作为剧场编剧助手,去斯特拉福旁听过一些他和剧场经理们有关于戏剧文本的交流。”
  “哇哦,这就有点意思了!来,给我说说,莎士比亚最后得什么病去世的?”
  问话的穿越者明显是文化人。此君貌似对文艺复兴时期的各国文化演变很感兴趣,随后又有一连串问题抛了过来。
  能在远离万里的异国遇到喜欢故国文化的人,而且还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克劳利感到无比神奇和激动。
  他很快沉浸到一对一交流当中。
  大概是很少遇到把文化界的那点事说清楚的外国商人,抑或是附庸风雅表示老子也是文化人一员的缘故,克劳利接下来需要与不止和一个人对话,还要克服种种口音和单词小障碍。
  交流变成了文化沙龙。
  克劳利一时间成了大忙人。他用清晰而又略快的语速,回答着各种问题。
  这些问题很杂,既有关于十七世纪英国文化氛围的虚化问题,也有关于剧场、剧本、诗歌、贵族社交内幕等一系列现实问题,称得上繁复杂乱。
  然而克劳利此刻双眼放光,来者不拒。
  天知道他自从踏上船板后,有多久没有再接触到贵族和文学这些词汇了。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又有多少次他躺在昏暗的吊床,听着舱板外隐约传来的下流歌声而黯然失神,口中呢喃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优雅歌剧。
  沙龙气氛很热烈。随着时间推移,在精美的玻璃圆杯和优质葡萄酒的助推下,克劳利更加投入了。
  他尽情发挥着贵族出身的优秀礼仪和教育,展示着自己多年来在诗歌和舞台剧上的渊博知识。
  最后,已经忘却了身份的克劳利,甚至呵斥了一个“不懂装懂”的东方大人物,鄙视了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八手剧本。
  下一刻,克劳利站起身,弓步伸臂摆出架势,双目远望天际,带着浓浓的舞台剧风格,优雅而又深情地大声朗诵道:“吹吧,风啊!胀破了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沉了屋顶上的风标!你,思想一样迅速的硫磺的电火,劈碎橡树的巨雷的先驱,烧焦了我的白发的头颅吧……!”
  某人极为专业的即兴演出后,他自己却是第一个醒过来的。感觉到周围鸦雀无声的场景,克劳利这一刻心叫“该死”,然后急忙弯腰,准备向主人道歉。
  然而下一刻,一阵混杂着口哨声的掌声打断了克劳利下面要说出的话。
  之前最热烈参与文化讨论的其中之一,商务部李浩这一刻站起身,嘴里连说“COOL”的同时,塞给克劳利一杯白葡萄酒:“专业,这才叫专业!我喜欢专业人士,不管什么时代。”
  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点头表示赞同后,李浩又指着大胡子老威廉,感慨说道:“就我这几年见过的,但凡跑来东亚的,除了文盲,就是打手、赌棍、亡命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归了包堆,全他妈混账王八蛋!”
  说到这里,李浩哈哈大笑着搂住克劳利的肩膀:“唯独就这一位,人才!”
  “来,真正的贵族先生,弟兄们敬你一杯!”
  虽然听不懂之前那一段中文,但是后面两句李浩可是用英文说的。搞清楚状况的克劳利,明白自己无意中得到了欣赏,于是他赶紧举杯说道:“请叫我罗伯特,尊敬的李。”
  有了这一段插曲,再后续的沙龙克劳利就更加放松自如了。抛开自己商人身份,纯粹是“文化交流”状态的克劳利,接下来又扎实给主人们科普了一些十七世纪真实的伦敦演出界。
  事实上,就和中式的“下九流”说法一样,这个时代的所谓艺术演出,同样是被高层人士拿来消遣并鄙视的行业。
  在16世纪末,戏剧表演远不是受人尊重的职业。这个行当里充斥着各种“小偷、盗马贼、嫖客、骗子和叛乱者”,从业人员素质低下,伦敦的剧场之所以成群建在泰晤士河南岸的萨瑟克区,恰巧因为那里处于司法管辖的空白区域,所谓的三不管地带。
  而克劳利也诚恳地告诉票友们:包括莎士比亚在内,他们入行时,都不得不从最卑微的职业做起,为那些声名狼藉的剧院老板打工。
  在这个年代,开剧场和开妓院差不了多少,二者都是社会中下层人士寻花问柳之地。剧院中到处游荡着小混混、皮条客和妓女,观众对舞台表演的兴趣反倒是最小的。
  有了这一番诚挚的交谈,一旁早就插不上嘴只知道大口蹭酒喝的老威廉发现,克劳利已经成为了沙龙中最受欢迎的人。
  这令老威廉惊讶不已,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上帝大人。
  当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色擦黑时,这一场美妙的沙龙聚会终于到了结束的时间。
  不过事情还没完。
  散场后,商务部的李浩先是询问老威廉,什么时候返回巴达维亚。当得知这一次荷兰人要在明国待到下半年季风季节再启航后,李浩点了点头:这是不出意料的事情,来明国的欧洲商船,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节奏。
  下一刻,克劳利终于收到了一份他前半生最珍贵的邀请。
  李浩在离开前,拍了拍克劳利的肩膀,然后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不要把钱花完。离开明国前,来商务部找我,我那里有一桩生意很适合你。”
  ……
  欣喜若狂的老威廉,当天晚上回去后,打开了自己珍藏的铁皮桶朗姆酒,又拉着克劳利喝了一宿:没有人比老威廉更懂得商务部大佬的“特殊邀请”背后包含着多么大的商机。
  最后,老威廉抱着酒桶醉倒,嘴里却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克劳利,你这个好运气的混蛋……无论你接到什么生意,都得让老威廉掺一股,那是我应得的!”


第605节 克劳利的奇幻之旅(六)
  随波起伏的雅各布夫人号,老威廉站在船台,大胡子随风吹舞。
  下一刻,老威廉怀中一摸,就有一个扁扁的模压雕花纯银小酒瓶出现在手中。呡一口里边的“正宗”台澎产朗姆酒,老威廉在海风中指向前方大声喊道:“那就是澳门,看到了吗,克劳利小子!”
  时间已经是1632年的4月初。
  之前在鸿基港宴会后,雅各布夫人号又在鸿基港逗留了半个月时间。
  之所以待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老威廉凭借着自己的荷奸身份,“钻营”到一个重要内幕消息:广州门户开放。
  话说,门户开放这种东西,被别人用舰炮砸开是一种操作,主动打开招商引资也是一种操作。
  对于中国人来说,两种操作都有深切体会。前一种会令国家演变成“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病夫,后一种会令国家演变成全球GDP第二的老流氓,对比极其鲜明。
  总之,闭关锁国要不得。中国近代史的衰落,其实早在十六世纪就打下了基础:当外族跨越大洋的阻碍来敲门那一刻,就已经预示着土著文明落后了。
  不然为什么所有的科幻片中都默认外星文明是先进的?很简单,因为跨越时空本身就代表了科技的领先。
  在这个位面,当时间来到1632年,盘踞在大明东南沿海的穿越势力,也终于开始了引导治下黎民,主动门户开放的进程。
  这一次的门户开放,虽说是因为朝廷终于在最新一份旨意中做出了默许。但是说实话,对于已经准备充足的某些人来说,朝廷默不默许,他们都打算按照既有时间表行事的。
  无非是掩耳盗铃,或者说,给朝廷留多少面子的问题。
  好在朝廷如今有了消息灵通的稳重主持,所以没有在这种枝节问题上纠缠来去。
  于是,雅各布夫人号凭借老威廉的股东身份,预定了一个首批参与门户开放的位置。
  接下来,3月下旬,诸事了结的大舰队终于从安南鸿基港出发,班师回朝。等待已久的雅各布夫人号也进入编队,混在运输船队中一同启程。
  由于船只总数超过百艘的关系,大舰队阵型蔚为壮观,在海面上拉出了十数海里的长长轨迹。
  4月上旬这一天,大舰队来到了澳门外海。
  到了澳门这个三岔路口,之前编组严密的大舰队当即分道扬镳。大批的运输船和一部分护卫舰四散而去,有沿着海岸线继续北上台澎闽浙的,也有消失在广南各条水系中的。
  大舰队剩余的下来的主力船只,则在当天原地下锚。
  雅各布夫人号混在其中,并没有和同来的几艘欧洲船一样进澳门内港,而是老老实实在外海下了锚。
  第二天一早,澳门内港新出来了四艘海船加入了舰队。随即,大舰队拔锚,开始沿着广阔的珠江上溯,直航广州城外。
  后加入的四艘船,其中三艘是欧式软帆船,桅杆上分别挂着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王旗。唯一的一艘硬帆船,则是来自于倭国的红单船。
  至此,真相大白。这几艘“外”船,便是此次用来响应“门户开放”政策的破冰船。
  和雅各布夫人号这种临时加塞的不一样,后几艘船无疑是有所准备外交船只。
  这其中包括了一向合作程度比较高的荷兰人,以及这两年日子过得不错的西班牙人。
  另外,还有站在红单船头,贪婪地环视珠江两岸,留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
  历史上早在嘉靖初年的“争贡事件”后,明朝政府在官方层面就封禁了对日贸易。
  而这一次日本贸易船进广州,无形中包含着一层隐藏含义:明政府正式解除了对日贸易禁令……至少在东南沿海某势力的庇护下,日本人可以自由进出港口了。
  所以日本人这一次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有心情愉快的,自然就有不愉快的。
  心情不好的,是跟在大船队末尾的葡萄牙船。
  原本自嘉靖朝以来,葡萄牙人是唯一获得明政府授权,可以在每年指定时间来广州城收购丝绸瓷器的外商。葡萄牙人利用这个优势,再借助澳门这个绝佳的中转站,几十年来赚取了数不清的贸易利润。
  现在,弗郎机鬼畜的好日子到头了。
  先是澳门城被强硬攻破,弗郎机人失去了核心贸易据点。而这一次的门户开放,又令弗郎机人失去了广州贸易特权,沦落到了和死敌荷兰人相同的贸易地位。
  葡萄牙人之前几十年在对明贸易上建立的一切,一朝化为乌有。
  他们心情当然不好了。
  可是心情再不好,这一次的门户开放,葡萄牙人还是积极参与的。他们现在没有傲娇的资本,认不清形势的话,今后的海贸就没他们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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