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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工商繁茂。
一夜之间,从不知名的夷州莫名传来了许多做工精良的日用杂货。
广州城里的富商闻风而动,纷纷出海去寻觅货源联系卖主。
由此渐渐一发不可收拾。首先是各处水陆码头的力工、挑夫们生发了起来:他们上工后有了卸不完的货,工钱越挣越多。
随着夷州货在珠三角铺陈开来,大量人口和土产资源随后参与到贸易交换中:富商们开始还花银子招工去夷州给人扛活。到后来有那“宅心仁厚”的老爷,甚至直接派家奴去街头“捡”人,或者直接在街头施粥,完事喝了老爷粥的就塞进底舱拉去夷州换货。
再往后,连锁效应,整个城市都被调动了起来。无数中小商人随着夷州货的到来而受益,原始的产业集群开始出现……臭水沟头打麻袋的屌丝蒲阿大都能生发起来,雇了小工带着全家老小没日没夜的编外贸麻袋……就这还供不应求。
如此,之前陷入滞胀和困顿的广东原始经济,渐渐成为了工业化的附庸,被强行改造。民众虽说是被动参与,但是实实在在受益得到了好处。
再往后,就是人尽皆知的故事了——天上“咣当”一声掉下一个曹总兵,带着精兵强将开始和海匪捉对厮杀,一年天气就扫平了为患多年的闽粤海匪。
民众惊叹之余,也才渐渐知晓,原来夷州那些产业,都是这位曹总兵的!?
闹了半天,老少爷们都是在给曹总兵扛活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大家发现,带给自己救命银钱,拯救了自己家庭的人,原来不是崇祯皇上而是这位乡下总兵后,夷州来的曹某人,迅速和广州臣民亲近了起来。
再往后,日子一年接一年好过了起来。珠江大地日新月异,仿佛一夜间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生活节奏快地令习惯了慢节奏的古人应接不暇。
令人无比震撼的事情还在后面:短短几年功夫,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彻底颠覆了明人的认知。
干净整洁的硬化地面,宽大奢豪的红砖下水系统,笔直漂亮的大马路,还有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砖房。
虽然这座城池连最基本的城墙都没有,但是蜂拥而入的新居民用脚投了票:民众认为这座城池比老城安全。
那些横行在珠江上,如山岳般的炮舰,以及日常东征西讨从无败绩的精兵,给这个认知提供了背书。
眼下,又一年的年关到了。
乙亥年的年关,古老的广州城里处处充斥着快活的空气。伴随着顽童在家门口零星的鞭炮声,城内的商铺门前都张贴着红纸写就的福字以及对联,货架上堆放着琳琅满目的年货。
前来购买各种年货的街坊今年尤其多。大家穿着簇新的袍服,脸色普遍红润精神旺盛,从兜里掏出各色银圆和纸钞,换来大包小包的年货。遇到熟人,还要艰难提着东西拱手见礼,大声拉两句家常,恭贺一番新春。
与此同时,街面两旁还堆满了不少城外运来的鲜花。通常到了这个时节,广州城中惯例是有大批鲜花入城发卖的。
事实上,后世人习惯的“逛花街”活动,最早就是自明代出现。而这两年随着“世道”渐好,“公务费用”充裕,广州城里由府台衙门出面置办的传统逛花街行动,规模也大了不少。
……
“烤土豆嘞……糖砂土豆,盐砂土豆……烤土豆嘞……”
小年这个商家必争之时,勤劳的小贩们自然也是要坚守在第一线岗位。
杨六水伸出手,用一把白亮的电镀铁夹子,从炉中轻巧地夹出了一个皮开肉绽的烤土豆。
与此同时,杨六水的嘴也不闲着,依旧在大声吆喝他的生意,吸引行人前来购买烤土豆。
如果一个后世人此刻来到杨六水的流动架子车面前,就会露出熟悉的微笑:车上有一个后世惯常见的蓝色铁皮油桶,下面被掏出了正方形的风门,顶上正在冒出袅袅炊烟。
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蓝色铁皮桶属于高大上的新奇玩意。也不知道杨六水从哪里搞来这样一个报废油桶……这东东毫无疑问是管制品,除非是报废,否则不可能流露到民间。
用电镀夹子将土豆夹到一个同样亮白的电镀铁盘里,杨六水仰脸堆笑着询问:“客人,是要糖砂还是盐砂?”
客人是两个穿着漂亮长裙,手中提着胭脂画粉,一看就是出来逛街的女子。
两女子低头私语几声,要求胡六水:“各样一半。”
“好嘞!”杨六水闻言,麻利地用小刀将土豆一切两半,然后拿起一个细铁丝网筛,分别将盐瓶和糖瓶过筛,给两半土豆撒好调料……全程没有用手触碰过土豆。
最后,将土豆装进两个精美的草编小篮子后,客人满意地掏出一枚亮灿灿的五毛硬币,扔到了胡六水手中。
看到银币上线条清晰的曹某人防伪侧像,六水眉花眼笑地将银币揣进兜,然后对一旁傻乎乎看美女的儿子瞪眼:“看什么,还不快给客人找银!”
半大小子和杨六水一样都是圆脸庞。少年人正是长个头的时候,身材消瘦,穿着短褂,蹬着土布鞋,留着一头时下穷人家常见的短寸。
听到自家老子埋怨,小子回过神赶紧从钱罐里掏出几枚零散钱币,红着脸交到了客人手中。
如此,伴随着几声女子轻笑,杨六水一单搞定。
新奇的物事总是能带来关注的眼光。现如今在广州城中,像杨六水这样的铁皮桶流动摊贩,数量很少。所以他一出摊,生意就络绎不绝。
另外,像是电镀夹子、盐粉、糖粉、无接触销售等等这些漂亮物事和创意,也给杨六水的生意增色不少。
于是,当杨六水的摊点流动到南水门前时,今天带出来的所有生土豆,以及一些红薯、芋头,就全部销售一空。
当然了,今天收摊早,也是有着杨六水特意少带了原材料的原因。
下半晌,用新话说,就是下午三点来钟。满意地给炉子熄了火,杨六水拍了拍小子脑壳:“走,回家。”
半大小子嘿嘿一笑,熟练的将皮带挽在肩上,弯腰拉起了架子车。
下一刻,伴随着机制轴承的转动,发出轻微吱呀声的木轮胎,轻快地带起了车子,随着爷俩的脚步开始移动。
杨六水的家在中城根下,距离南水门是有好一段路。父子两就这样拉着车,一路步行。
沿途,家家户户已经能看到堂前摆放的年桔、水仙等过年的物事。路过老校场时,父子两还隔着门,咧着嘴看了一会舞狮队的排演。
就这样,晃晃悠悠,杨六水父子难得轻松地回到了自家在中城根的小院。
小院的院门是敞着的,一个穿着朴素短布褂子的中年妇人,正在院里的灶台前忙活。浓浓的烟气冒出,夹杂着香喷喷的鸡鸭味道。
“孩子他娘。”
“回来了啊。”
“嗯。菜都准备齐全了吗?”
“还得费些功夫。”
“那我先去洗把脸,换衣裳。”
“收拾仔细,今天是大日子。洗完记得给儿子也换上衣裳。”
“晓得。要待贵客嘛,都换衣裳。”
第643节 年饭
晚晌时分,杨六水家的院落,忙碌的人影和飘散的炊烟混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生活味道。
特意打扫干净的小院,角落的鸡窝都换了新稻草,看门的黄狗也难得洗了澡。
小院正中的黄漆方桌,属于上了年月的老家私,有几处都掉了漆。方桌今天从正屋被抬出来后,擦得锃亮。这会,桌面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菜碟。
菜碟是用青花碗罩着的,防止里面的菜肴跑了热气。
青花碗罩住了菜,却罩不住梅子酱鸭和红烧肉的香气。杨家大小子一年到头也闻不见如许多的肉味,自打菜碗上桌,他就不住围着桌子转悠,口水都流下来了。
最终,大小子没能忍住基因里镌刻的对蛋白质的原始渴望,偷偷掀起碗,准备偷一块肉吃。
大小子的企图最终还是失败了。伴随着响亮的“啪”声和“哎呦”声,大小子被提着酒壶的杨六水抓个正着,扇了后脑壳。
“没出息的东西,成日里饿死鬼投胎。老子平素也没断过你个讨债鬼吃喝,就敢往待客的桌上伸手!”
杨六水吼到这里,酒壶往桌上一放,就弯腰熟练地脱鞋准备抽人,大小子则是熟练的按照套路开始逃跑。
杨嫂子是个个头矮小的和善女人。
见到惯常一幕,她急忙上前拦住自家男人:“大过年的新衣小心扯了,莫要置气。”
完事她又拉过儿子,在灶台上找了一点零碎肉骨盛在碗里,心痛地看儿子大口塞肉吃。
被女人制止了“暴行”的杨六水,也就顺势下了坡。他小心掸了掸身上新衣服的灰尘,嘴里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桌前长条板凳上,伸手准备给酒壶倒酒。
就在下一刻,杨六水拿着酒壶的手臂停住了:门口不知何时,侧身站着一个微笑的年轻人。此人背靠木门,不声不响的,看来早把他教训儿子的一幕看完整了。
“哎呦周哥儿!”
杨六水一拍大腿站起来:“来了也不进门,没得看老哥笑话!”
年轻人笑嘻嘻踏进了门槛。
走近了,就能看出年纪。这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四五岁样子,面相温和,看上去还有点憨憨厚厚。只是偶尔眼珠一瞥,会露出一丝掩藏很好的灵动来。
这年轻人个头不高。他穿一套八成新的细布长袍,戴着个软布幞头,脚下是厚底布鞋。乍看过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明人。
“你这哥儿,来就来了,进自家门还带什么礼物!”
从年轻人进门起,杨六水就是一脸喜色。他嘴里一边埋怨,一边拽着来人的胳膊就要请他上座。
被称作周哥儿的人,自打进门后就笑呵呵的。这会他推脱着放下手中提的礼物,然后先是躬身给杨嫂子拜年:“小弟见过大嫂,给大嫂拜早年啦!”
杨嫂子乐得合不拢嘴。
紧接着,周哥儿又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红包,塞给一旁早就满脸兴奋满怀期待的杨家大小子。
“还不快与你叔磕头拜年!”
杨六水这时化身慈父,满脸慈祥,爱惜地又轻轻拍了大小子后脑勺。
一番见礼客套后,周哥儿才和杨六水两人拉拉扯扯地坐在了黄漆桌前。
……
杨六水口中的周哥儿,本名叫做周乙。
4年前的那天,恰巧也是小年。当时还是货郎的杨六水,早上出工,在自家门前发现了一个晕倒的人。
近前仔细一看,发现此人衣衫潦破身型佝偻。不过拨开散乱的头发,却是一张年轻的脸庞。
再一摸额头,好家伙,烧得烫手。
对于杨六水这样一个起早贪黑走街串巷的货郎来说,似这种病倒的穷人他见过太多。按道理,他是不用管这件事的……用不了多久,最多一半天,这个发着高烧的人就会自然死掉,然后被城中无时无刻不在巡视的收尸人拉去化人场烧掉。
再说了,杨六水通常也管不起。他这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穷苦人家,压根没有任何资源去多管闲事。
可当天杨六水的心思,却与往日有些不同。
其一,此人是倒卧在了自家门前。任由其这般躺卧的话,自家拍屁股出门做买卖,留下家中妻儿,未免进出不便,有些不妥。
其二:杨六水看到此人年轻的面庞,不知为何,莫名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如此,杨六水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打开门,喊来自家婆娘,两人一同使力,将这个倒卧在地的年轻人抬进了院中。
对于一个发烧兼昏迷的病人,杨六水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家中贫困,既无药石,请不起郎中也抓不起汤药。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女人打来温水,给年轻人喂了几口。
再之后,杨六水出门喊来了一辆驴车。
支持杨六水如此这般动作的,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重要原因:就在不久前,广州城南,渡船过珠江海南岸,新近开了一处大工场,热闹无比。
杨六水是货郎,哪里有人群聚集他就要去哪里,所以几天前他就过江去那处大工场做过买卖。当时听闲汉讲,大工场是日前平了海匪的总兵大人出银子买下的地,准备起官宅。
杨六水不知道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要起多大的官宅。他只知道,这处人山人海都在喊着号子的大工场依旧缺人,貌似那位总兵大人很有钱。
缺人、有钱是有依据的。
当日杨六水做完买卖正要回家,被穿着黑衣,手持刀枪的健壮“家丁”给拦下了。
杨六水以为这是惯常来收地皮费的,于是赶忙点头哈腰准备掏钱买个脸熟。
没成想,这家丁和蔼的很,打问几句后,便放他走人。不但如此,家丁临了还有言语给他:“老哥回去后给街坊们传一传,有亲戚朋友要来上工卖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