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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兴是河北大县,有名的拒马河穿县域而过。接下来,商队过了定兴,就距离太行脚下的易县不远了,最多两三日行程。
于是车队没有停歇,只在定兴过了一夜便开拔,出城沿河北上,目标易县——这里由于地型关系,车队必须先沿着拒马河北上,绕过一处河湖后,才能西行去易县。
然而当天午时,就在车队于路旁歇脚打尖时,吴迁吴队长却悄悄来到吴掌柜这一摊,脸色阴沉地扫视了吴掌柜和吴少爷一眼,低声说道:“大掌柜,咱们被野狗盯上了!”
第683节 北归(八)
“野狗?探子?被人跟上了?”
或许一段时间以来的安宁旅途,令吴掌柜忘却了世道险恶。
正啃着一套咸菜夹饼的他,突闻身后有人尾行,顿时一个激灵,手一抖,差点把饼子掉炉膛里。
吴掌柜面前,是一个后世常见的,矮个圆肚铁皮蜂窝煤炉子。
这种炉子当初一经问世,就以持久燃烧外加低廉的燃料价格,迅速占领了大明中低端市场。
由此作为发端,各地随之兴起了蜂窝煤厂。另外,商人们现在会从天津批发白铁皮,运去给北京的铁匠手工打制煤炉。
蜂窝煤产业链发展至今,在不缺煤的北方,煤炉不光能家用,出行商队也已是必备工具——只需要一点煤油和两块煤饼,就能令冰天雪地间行走的商队,在路旁打尖时喝上一口热水,烤一个热干粮。
再没有比这更方便快捷的供热手段了。
吴掌柜到底是老江湖,方才一刹那惊慌过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于是他沉下脸,恢复了镇定。
抬头看一眼四周,发现扎堆吃干粮的伙计们并没有关注这边。吴掌柜这时候才压低嗓子,盯着吴迁问道:“哪路人马?何时跟上咱们的?”
“哪路人马不清楚。”
吴迁同样压低了声线:“该是咱们出了定兴县城,就缀在后头了。”
“他娘的。”
吴大掌柜当年也是从伙计一步步做起来的,年轻时在口外大漠,不知遇到过多少马匪强盗。现在智商一到位,他立即把咸菜饼子往口袋里一揣,然后站起大吼一声:“收拾家什,起走!”
训练有素的伙计们,听到大掌柜下令,立即起身,往口中塞干粮的同时,打理骡马收拾散碎物件。只用了五分钟时间,车队便从打尖状态调整到了行路状态。
半个小时后。
平稳前行的车队,第十三号尾车篷里,吴掌柜和吴秀才挤在一起,持一柄西洋伸缩式黄铜望远镜,正努力透过小小的玻璃窗观望。
圆形的镜头中,首先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灰蒙蒙的天空下,原野渺无人烟。道旁无论是抛荒的野地还是稀疏的农田,都被白色覆盖,分不出所以然。
下一刻,吴掌柜扭了扭镜筒,将镜头拉进一些后,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带子:拒马河。
冬日的拒马河,流速缓慢。白色的雪堆落在浮木上随波逐流,点缀了死气沉沉的黑色河面。
就在这一瞬间,吴掌柜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青色小点。
再努力调整了一番西洋人的单筒镜,这一次,他看清了:就在河对岸,车队的侧后方位置,有两个骑马旅人,不疾不徐在赶路。
默默地,用心观察了半小时后,吴掌柜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镜筒递给一旁的少爷,然后叹了一口气:“唉,倘是曹家人手中的双筒铁镜,该是眉毛胡子都看得清!”
吴法正不明所以,拉开镜筒的同时随口道:“九叔,铁筒千里镜,我在船上见过。”
“就是那个。”
吴掌柜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军国之物,打不了主意的。去岁灵丘的霍掌柜花大价钱‘采买’,结果货还没出天津,事发,被连根拔了。”
说到这里,吴掌柜貌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场面,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旋即,他掀起车尾布帘一角,勾了勾手。
没一会,吴迁壮硕的身子硬生生挤进了车厢。
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吴迁进来的同时,吴掌柜便沉声说道:“既无行李,又不急着赶路,偏偏吊在车队后头……是冲咱们来的没错。”
“嗯,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探子。”吴迁早知掌柜会有这样的观察结果,于是他迅速问道:“大掌柜,要弟兄们怎么做?”
吴掌柜沉吟一下后,迅速做出了决断:“眼下隔着河,不好应对,等明日离了扈庄再说。”
“知道了。”
义鑫隆商队此刻的行进方向,并不是直接拉斜线去西北方向的易县,而是先沿着拒马河北上。
这是因为,左近有白洋淀的直流湖泊,属于湿地地形。这种湿地在春夏是水沼,在冬季可就是要命的陷阱了。
所以商队今天必须要沿河北上,待到宿营地扈庄落脚,正好可以绕过湿地,明日一早西去易县。
好在扈庄和易县都在一条平行线上,所以商队今天也不算绕路。
接下来一路无话。无论是车队还是后方的身影,都在低头赶路。
下晌,车队顺利进入官道旁有名的扈庄大门。
而那两个远方尾随的骑影,在观察到商队进庄后,便悄然不知踪影了。
由于掌握的情报太少,所以车队中的少数知情人士也不好下什么判断。为了避免恐慌情绪,吴掌柜除了多安排人手值夜之外,一切外松内紧,貌似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车队按时从扈庄出发,目标正西四十里的易县。
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车队出行五里后,阴魂不散的两个骑士又突兀出现,缀在了后方里许外,一路跟随。
而这一次,没了拒马河的阻隔,车队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
简单商量几句,吴迁和另外一个称做老傅的护卫,便留在了官道正中。
没过多久,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吴迁终于将尾随的两个骑马人堵在了官道上。
没有什么西部片的冷酷拔刀对冲。毕竟大明朝也没有规定,不带行李的骑马人都是死罪,可以当街斩杀。
吴迁是防御性质的商队护卫。即便他笃定对方就是某股势力派出的探马,也不可能主动挑起冲突……杀探马鸟用没有,还激化了双方矛盾。
对于商队来说,任何时候肯定是以和为贵,交涉为上。
看着二十步外这两个头戴毡帽,身穿羊皮袄,一脸皴皱,浑身上下透着匪气的“旅者”,吴迁提缰引马缓缓前出两步。
接下来,他按照江湖规矩,先抱拳施礼,再自报家门,最后拿出两锭五十两大银:“道左相逢,都是缘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二位兄弟喝碗水酒。”
这就是试探了。对方接下来的反应,会暴露一些信息。
当然,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二位同样报上自家山门,然后双方再讨价返价一番。最终商队多破费一点银两买匪伙滚远,大家自此再无瓜葛。
然而世上事,从来都是艰难。
在吴迁抛出正规套路后,对面两个骑马人,默不作声候了几个呼吸,竟齐齐打马回缰,返身扬长而去……
在原地默默看着对方背影的吴迁,脸色难看至极。
吴大掌柜自从带着车队和吴迁分手后,往前走了二里地便下令停车打尖。
过了一会,吴迁追了上来。
特意在僻静处点了炉子烤火的吴掌柜,很快得知了方才的交涉结果。
吴大掌柜的脸色同样垮了下来。
能拒绝如此大额银两的探子,一定不是因为品德高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二人背后,有着大股匪伙在伺机而动,所以他们不敢造次。
虽然双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过信息交流,但从结果来看,已经透露出了最坏的信息:匪伙确凿盯上了义鑫隆的商队,并且不打算和谈,要见真章。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两个头目分析完毕之后,全程一直默不作声扮演透明人的老傅,先是扯下自己脸上挡风的布巾,然后缓缓说道:“该是两路人马,并了伙!”
“啊!”旁听的吴少爷都震精了。
之所以吴迁带这个叫做老傅的中老年护卫去和探子打交道,就是因为老傅早年间在匪伙待过。平日里老傅在商行中的角色定位,本来就是负责收集情报的。
现在到老傅发挥价值的时候了:“这二人,一个叫顾老成,是太行大盗顾鸣的本家。我识得他,他却不识得我。”
“另一个颊侧有黄须。若我猜得没错,此人叫黄狗儿,是宣化马戒那一伙。”
“宣化马戒?”吴迁吴队长闻言低呼一声:“这下知道正主了。马戒和咱们有仇,五六年前,咱们的马队在口外宰了马戒的两个兄长。”
“乱七八糟!”
吴大掌柜心头烦闷,狠狠将一柄切肉小刀甩进了脚下的土地:“宣化的马贼,如何与太行山贼勾搭上了?”
老傅也不是万能的,闻言说了一句:“这个就不清楚了……”
压下烦躁的情绪,吴掌柜起身:“走,快走,今日先到易县再说。”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到底,其余情报都是推论。这么大型的商队,总不能被两个探子吓破胆不赶路了。
吴掌柜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先赶到易县再说,不能在半路耽搁。商队此刻距离易县还有至少三十多里路,今天必须要加紧赶路。
至于说盗匪有可能的袭击……其实商队有经验的人士心中都清楚,真要是有战斗,那就一定会发生在易县过后。
易县就在太行山脚下。过了易县,地形从平坦开始变得崎岖,以至于逐渐山多林茂,那里才是盗匪出没之地。
第684节 北归(九)
当天剩下的时间,车队全力赶路。至入夜时分,大伙终于到了易县。
易县县城坐落在太行山隘口外,是通往飞狐陉古道的必经之路。
虽然历史悠久,但易县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是一处偏僻贫瘠的大明七线县城,俗称老破小。
可即便是老破小,这个时间点,车队也无法进城了。所幸县城老少平日里唯一的非农收入就是接待往来山道的客商,所以关厢还是有几家大车店的,足以容纳车队。
一通折腾完,仔细安排好一应值夜事项,吴大掌柜和吴迁吴队长,顺路巡查了伙计们住的大炕房。进屋宣布明日起开始修整的消息后,吴掌柜临出门还不忘叮嘱大伙,睡前要用热水烫脚。
这之后,二人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侧面厢房都睡满了人,唯独正房,吴少爷已经摆好了桌上几个家常菜,外加一小壶烫好的黄酒,就等着掌柜他们了。
关上门,三人开始填肚子吃菜。
这顿难得的酒菜,吃起来并不轻松。因为三个核心人士,今晚必须要商量好车队下一步的行止。
眼下的困境在于:信息量太少,所以主事人很难做取舍。
如果能确定附近有无法抵御的大型匪帮,商队的选择反而是最简单的:原地等候老家来人救援,或者干脆躲在易县城内躺平,待到年后再出发……没有匪伙会长期保持战备状态。枕戈待旦要耗费大量资源和精力,匪伙这种松散的团体根本坚持不到那时候。
然而,以上这些论断,都是建立在仅仅两个探子身上的,并没有更多情报支撑。所以,这种推论很不靠谱,有很多种可能性,万一就是个流窜到此地的小股匪伙呢?
最终,商量来商量去,三人的结论是,商队还是要抓紧时间出发。
毕竟,堂堂一百多号人的大型商队被两个探子吓住不走了,这是荒谬的,不符合常理,也没办法和总号那边交待。
既然决定走,准备工作就是做充分。面临城外大概率存在的匪伙,吴氏三人接下来细细商量到了半夜,才算是将事情定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吴法正的贴身老仆平叔,从偏房被喊进了屋。
在屋里,三人组郑重交给平叔一项任务:先行出发,去蔚州喊人来接引。
这是万全的应对。无论如何,哪怕蔚州方面来人白跑一趟,也比缓急时刻孤立无援来得好。
再说了,就眼下这支商队的总货值,出了状况劳动老巢来人接应,一点毛病没有。
能被族中安排到吴少爷身旁负责日常保护工作,平叔远不是看上去那般朴实平凡。
事实上,平叔正是吴迁的上上一任,早年间担任过族中的护卫头目。如今主要是年纪大了,他这才被安排到吴大少爷身旁当个闲差。
问清楚事由,平叔二话不说就点头应下了此事。
对于如今的平叔来说,这个任务不难。
他一个四十出头的不起眼老男人,只需要准备一点日常杂货,就可以冒充行脚商,混入某个零时商队,穿过太行山提前去蔚州。
真要是附近有大股盗匪准备做“大买卖”,反而会对零散客商视而不见,以免造成恐慌,泄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