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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了,二叔你快些。”江焱在旁边催,“御风等会该动身了。”
“我也不是不想写。”江深道,“可我没写过,这东西要如何落笔?”
这话没错啊,江家哪个人写过休书?他不会,他们肯定也不会!
然而,江玄瑾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放夫书》,皮笑肉不笑地道:“照着写好了。”
江深:“……”
同是天涯沦落人,要沦落得更彻底,才能算个人。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招惹老三?!
半个时辰之后,御风带着休书上了路。江玄瑾负手而立。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侧头朝江深拱手:“恭喜二哥恢复自由。”
江深呵呵笑了笑:“是啊,自由了,以后再看上谁家小姐,可以直接娶回来当正妻。”
“徐家姑娘也解脱了。”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说不定再嫁,能得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好人。”
再嫁?江深一滞,复又冷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心一意的男人?”
江玄瑾安静地看着他。
“……你这人清心寡欲,不代表别人也清心寡欲。”江深摆手,“等着吧,她会后悔的!”
男人若是不三妻四妾佳人在怀,一辈子对着一张脸,早晚是会腻的,徐初酿太贪心,他不喜欢贪心的姑娘。
可是……对孤鸾和催雪,他好像也腻了,这几日瞧着,竟半分亲近的想法也没有。
要再迎些新人进门吗?他想着,去拽江焱。
“来阴平这么久,还没上街上逛过,你同二叔一起去?”
江焱嫌弃地看着他:“二叔又想去那烟花之地?”
“人不风流枉少年呐,趁你还年轻,二叔让你体会体会这人间痛快事!”江深哈哈笑着,像是一点也没把休书之事放在心上,拉着他就去了阴平的“春风渡”。
阴平本是要乱的,但江玄瑾兵权一压,郡守宁镇东竟直接跑了,眼下这地方归江玄瑾直管。知道点事儿的老鸨一听客人姓江,立马奉为上宾。
“您二位来得巧呀,咱们这儿新来了不少姑娘,二位瞧瞧有没有合眼的?”
江焱跟他小叔学的,对女色不太感兴趣,不过正经来说,这里的姑娘长得都不俗,应该能讨二叔的欢心。
然而,江深坐在主位上,看着下头发呆,也没点人。
容貌艳丽者有之,体态纤魅者有之,眼含秋波者有之,目若春水者有之,要是往常,他该兴致大发,提笔赠这些个美人儿几首诗词,再合身抱去那春宵帐里,好生厮磨。
可眼下,他瞧着瞧着,突然想起了徐初酿。
那人要是站在这里,肯定是最平庸最黯淡的一个,话也不会说,媚也不会献,至多在他喝醉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去,拿帕子细细给他擦脸,再替他褪了衣裳鞋袜,让他睡得舒坦。
他很少注意到她,以往在府里,他总是被孤鸾留住目光,极尽恩宠缠绵,云消雨散之后,再去她的屋子里,倒头睡一个好觉。
徐初酿从来没埋怨过一句,他再混账,只要在她跟前收敛,她都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生照顾他。她房间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每回都能让他睡得安稳。
是她太温柔了,所以惯得他得寸进尺,觉得不必考虑她的感受,这个人反正是不会生气的。就算生气,他哄两句,也就乖顺了。
不会哭的孩子很少有糖吃,不争宠的人,也极少能得他宠爱。江深突然发现,自己同徐初酿成亲这么多年,可圆房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没有子嗣,其实怪不得她。
孤鸾和催雪都是红尘出身,惯常会在床笫之间玩花样,徐初酿生涩又规矩,每次与他圆房,都羞得浑身通红,反要他主动。
当时他心是野惯了,不喜她这种无趣的闺秀。可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喉咙发紧。
“公子看上哪一个了?”老鸨笑着问他。
江深回神,想了想,问:“可有初入红尘不懂规矩之人?”
老鸨一愣,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有呀,公子这边请。”
江焱起身道:“二叔,你若要留,那侄儿就先告退了。”
“你慌什么?”江深撇嘴,朝老鸨道,“给他也寻个好姑娘,教教事儿。”
“好嘞!”老鸨暧昧一笑,一挥手绢,后头几个站着的姑娘就上前。把江焱围了个严实。
“二叔!”江焱吓得大喊。
江深捂着耳朵就往外走:“听不见,听不见。”
隔壁厢房里已经点了香,老鸨请他进去,没一会儿就送进来个挺素净的姑娘。那姑娘生得中上之姿,进来就站在他面前朝他行礼:“见过公子。”
打扮是规矩,可那一双眼里透出来的光却不太干净,显然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姑娘。
江深轻笑:“千年的狐狸,披什么羊皮?”
那姑娘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被拆穿,颇为尴尬地道:“公子您这话说的……雏儿有什么好?一点也不识趣。奴家的功夫公子可以试试,保管您满意!”
没了兴致,江深倚在窗边不动,看了看外头清萧的天气,淡声问了一句:“你会做八宝兔丁吗?”
姑娘:“……”来青楼问人会不会做菜。咋不直接去酒楼呢?
吧砸了一下嘴,江深喃喃:“突然很想吃。”
第140节
可惜,没人给他做了。
休书他写了,人他放了,是他主动抛弃她的,半分颜面也没丢。
但真是好空落啊,身边和心里,都空落得无法忍受。
分明是个不起眼的人,怎么能影响他这么深?
又是一场秋雨落下来,江玄瑾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帘,周身都是寒气。
乘虚在他身边道:“宁镇东已经逃回了京都,主城那边尚有余孽未清,吕大人已经接到消息,正在准备开城迎接君上。”
每个城池都有皇帝的人。阴平最厉害,郡守竟是宁贵妃的叔叔,幸好察觉得早,不然去赴他们埋伏好的约,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李怀麟算盘打得不错,安排得也周密,可惜有一点他忘记了。那就是紫阳有他的驻军,兵符在他手里,谁也不能在紫阳这一方土地上拿他如何。
这么心急地想送他下黄泉,他得给点回礼才行。
“另外……青丝已经送到一线城了。”乘虚偷偷抬眼打量他,声音更小,“听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长公主似乎将自己身份的秘密昭告了天下。”
江玄瑾听着,点头:“那便发一封文书贴在各城。让紫阳之人去丹阳之时多加小心。”
传闻里他们的君上同丹阳的长公主,可是不共戴天呢。
乘虚惊了惊,迟疑地道:“附近的封地都还没有动静。”
外头消息是那么传,可其中真伪大多数人是难辨的,君上这文书一发,无疑于替长公主坐实了身份。如此一来,君上岂不是也卷进这风浪之中?
“如今的平陵君胆小如鼠,旁边的长林君又是个惯常喜欢过安稳日子的,你还指望他们能有动静?”江玄瑾抬眼,“照本君说的做。”
“……是。”
雨水打在青石上,溅起细微的水花,他低头看着,心想一线城那干旱多年的地方,她怕是连秋雨也看不到。
的确是看不到。一线城里阴风阵阵,就是没有下雨的云。
怀玉坐在郡守府里看着面前跪着的一众官员,问他们:“还有异议吗?”
“没有。”十几个肥头大耳的人纷纷摇头。
怀玉欣慰地朝旁边的就梧道:“你看,我就说大人们都是通情达理的,怎么可能刻意为难好心送粮的商家呢?瞧瞧,这态度多诚恳!”
就梧沉默地看着这群人脸上的青紫,心想人家哪里还敢不诚恳,都被您揍成什么样儿了?
李怀玉做事就是这么蛮横霸道不讲理,谁跟你提那些个官场规矩?上来就揍,揍服了就听话了。贪是吧?还想从陆记粮铺那儿抽提成是吧?肚子里吃下去多少,她就能给他们揍吐出来多少。
翻了翻旁边的账本,怀玉唏嘘:“各位大人真是心善,我替百姓们谢谢你们了。”
账面上都是从各处官邸里搜出来的金银粮食,数目不少。足以让一线城百姓吃一年的大米。
跪在最前头的人哭了:“殿下,您总不能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
法不责众啊!他们这些人都是一线城的官员,逼急了他们……就算反抗不过,那一线城怎么办?这位传闻里的长公主,怎么连考虑都不多考虑一下?
“活路?”李怀玉想了想,拍手道,“这个好说,丹阳边城还缺挖河道的人手,你们都过去混口饭吃,怎么样?”
“……你别欺人太甚!”这话听得人跪不住了,后头站起来个官员,愤怒地看着她道,“哪里来的土匪!顶个长公主的名头咱们让你两分,你还真当自己是万人之上。能为所欲为?”
怀玉挑眉,撑着下巴看着他:“你能把我如何?”
“那我现在要走,你又能把我如何?”瞪眼看着她,那官员一边说就一边往门口冲,浑身的煞气,像不要命的混混,仗着自己身若巨山,直接撞开了门口的清弦和白皑。
就梧皱眉,正打算上前拦人,就听得“呯”地一声。
刚跨出门半步的胖官员,被人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直接砸回了刚才他跪着的位置。
怀玉眼眸一亮,看向门外那人。
青丝跨门进来,一身玄色长衫,干练又利落,脸上没有丝毫的伤,身子反而是更刚健了些,上前就跪在她面前拱手:“奴婢给殿下请安!”
“你可算是来了。”怀玉笑着将她拉起来,“我等了你好久。”
提起这个,青丝面上有些恼,抬头道:“奴婢不知公主在一线城,若是知道,就不在京都耗着了。”
“嗯?”怀玉一愣,“在京都……耗着?你不是进廷尉府大牢了吗?”
青丝疑惑:“谁告诉您的?奴婢一直在江府。”
啥?李怀玉错愕:“你不是因为行刺被抓?”
“奴婢想过挟持陛下救出您,但……还未动手就被君上察觉,之后便被困于一处别院。”
也就是说,江玄瑾说的青丝被抓,是骗她的,就为了吓唬她威胁她?怀玉这叫一个气啊,“啪”地拍了旁边的案几一下,恼道:“说好的不撒谎,现在倒是骗到我头上了!”
青丝不解:“奴婢并未撒谎。”
“不是说你。”怀玉摆手,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江玄瑾这是干什么?不是最讨厌她撒谎了吗?自己骗起人来倒也是有模有样的啊,她还真上当了。
不过好在没什么严重的后果,就当他是一时起了玩心好了。
“你在京都可听见什么风声?”怀玉问。
青丝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司徒敬被陛下特赦,又多掌了三万禁军。朝中官员更换甚多,不少曾拥护紫阳君和您的人都落了马。”
“伤筋动骨啊这是?”怀玉嗤笑,“年轻人胆子是大,但如此一来,朝中秩序必乱。”
李怀麟现在哪里是考虑朝廷秩序的时候?放了两头老虎归山,他若还不赶紧巩固京都势力,哪里还有安稳觉睡?
被青丝踹翻的官员“哎哟哎哟”地倒在地上叫唤着,怀玉斜眼:“把这几位大人送回京都吧,左右他们也没地方去。”
“殿下,这……”岂不是直接与皇帝叫板了?
“怀麟觉得,他亲爹教他的东西是对的,是好的。”李怀玉勾唇,“那我便来告诉他,李善那一套,坐不稳这江山!”
直接叫板便直接叫板吧,她这个当人长姐的,可不能让弟弟小瞧了。
就梧点头,与清弦等人一起把这十几个官员押了出去。还有想反抗的,就胖揍一顿。
于是这一群人很是顺从地就踏上了回京都的路。
一线城各处都开始放粮,百姓闻声而来,看见大米,哪里还有心思排队?都上来哄抢。一般放粮的都是好人呐,哪怕他们偷砸抢,也是会忍着,至多不过劝导几句。人的恶性一起,行为就十分疯狂。
然而,第一个扛了三袋米想从放粮口离开的人,被人一竿子就扫倒在地。
青丝面无表情地拿着长竿:“放回去。”
倒地的男子愕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放粮,又不让人带走?”
“排队,可以带走。”指了指旁边的人,青丝冷笑,“抢?你试试。”
男子不服气,仗着后头抢粮的人多。带着人就要朝外冲。
“小心哪!”旁边施粮的徐初酿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