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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黑子捻了一会儿,李怀麟道:“不知君上有没有注意过飞云宫的面首?”
“注意他们干什么?”江玄瑾垂眸落子。
李怀麟跟着落子,意味深长地道:“有四个面首,是最早进飞云宫的,也跟皇姐关系最好。他们的名字很有意思,君上若是仔细想想,应该能发现个秘密。”
江玄瑾漠然:“臣对飞云宫的秘密不感兴趣。”
“知道也不是坏事。”李怀麟道,“若是知道之后,君上依旧要杀皇姐,朕不会拦。”
四个最早进飞云宫的面首?
江玄瑾离开皇宫的时候,暗暗想着这句话,他乘车去了天牢,下车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乘虚。
“名字么?”乘虚告诉他,“就梧、白皑、清弦、赤金,这四个人应该是最早进飞云宫的,当时您让属下一一探查过底细。”
“……”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僵,江玄瑾眼里划过一道光,又颇为狼狈地掩盖了去。
他大步往天牢里走,一路按住要行礼请安的狱卒,步子又急又快,直直地迈向朝死牢最深处。
“得再等两日了。”
陆景行站在栅栏外,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污垢,“一有机会,我便带你离开。”
李怀玉乖巧地任由他擦脸,笑嘻嘻地道:“你能把他们带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干净的手指一点也不怕脏污。拭了灰又擦了泥,最后温柔地停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怀玉道,“陆景行,你能把他们带出京城,下辈子我还跟你拜关二爷。”
凤眼微眯,陆景行有些恼:“那更不带了。”
“嗯?”怀玉皱眉,“为什么?”
“下辈子遇见你,我一定直接拉你拜堂。”他吊儿郎当地道。
翻了个白眼,李怀玉道:“你上回还说对我有想法是眼瞎。”
“是啊。”陆景行很认真地点头,“下辈子我说不定就投胎成了个瞎子。”
一脚踹在栅栏上,怀玉骂他:“老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我说好的,你听吗?”
“听啊,谁不爱听好话?”
“好。”陆景行点头。抬眼深深地看着她,语气陡然正经,“我想娶你。”
清朗如玉的声音传了老远,字句深情,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皂底锦靴停在牢房的拐角处,江玄瑾抬眼,眼神陡然冷冽。
目光所及之处,陆景行靠在栅栏边,手还放在李怀玉的脸上。若不是有栅栏隔着,他许是要把人拥进怀里。
李怀玉傻愣愣地道:“你还真说啊?”
“嗯,你考虑下呗?”陆景行勾唇,“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
怀玉愕然,隐隐觉得他好像不是在说笑,心跟着就紧了紧,眼神下意识地移开。
这副模样看在外人眼里。就有了股欲拒还迎的娇羞之意。
李怀玉和陆景行是什么关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这还是头一回直接撞见,这般的亲密暧昧,还真不愧是入书入传的“郎豺女豹”。
眸色幽深,江玄瑾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狱卒。
那狱卒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地跑出去朝陆景行道:“陆掌柜,时辰到了,您请吧。”
第61章 我什么也不期待
正说着话呢就被人打断,陆景行侧头,微微皱眉:“不是说可以停留三炷香?”
要是紫阳君没来,别说三炷香了,五炷香都可以。但……一想到君上那眼神,狱卒一边发抖一边摇头:“您还是先请吧。”
察觉到不对,陆景行顿了顿,看着李怀玉道:“有什么想吃的?下回我带来给你。”
怀玉吧砸了一下嘴,说:“想吃梅子。”
“好。”宠溺地点头,陆景行道:“等着我。”
怀玉没抬眼看他,只乖乖地点头,心里乱七八糟的,没个头绪。
陆景行走了,银丝雪袍消失在漆黑的天牢里,她怔愣地抓着栅栏,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娶她吗?要是在遇见江玄瑾之前遇见他,他早些说这句话,指不定丹阳长公主就真的有驸马了。
缘分真是个会捉弄人的东西。
“很舍不得?”佛香缭绕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怀玉一惊,猛地抬起头往外看,就见江玄瑾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几天没见而已,她恍惚间却好像都要不记得他的模样,眼下再看,感觉还真是陌生,那双墨色的瞳子看着她,里头的东西好像不太友善。
她压根没注意他问的是什么,只抿抿唇,退后两步喊了一声:“君上。”
陆景行来,她就高兴地同人嬉笑打骂,他来,她就变成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江玄瑾嗤笑,在栅栏面前站定,朝旁边的狱卒指了指锁:“打开。”
怀玉瞪大眼,一路退回那竹床边,捏紧了拳头。
锁链“哗啦”一声落下,牢门推开,江玄瑾跨步进去,盯着床边那人,眼神幽暗。
“君上还有什么想问的?”怀玉不安地皱眉。
“没有要问的,就不能来?”
“……”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若是没有要问的,他为什么要来?怀玉茫然,抓着床上的被子,想问他两句什么,又咽了回去。
目光往下,落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江玄瑾伸手,缓慢地将它拿起来。
“很喜欢?”打量着这方手帕,江玄瑾眼里满是讥诮。
怀玉一愣,下意识地想抢,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又缩了回去。
这就是陆景行给她擦手用的,谈什么喜欢不喜欢?李怀玉抿唇,低着头不吭声。
心虚吗?眼里颜色更深,江玄瑾俯身,手撑在她坐着的床边,在她耳边道:“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会让你得到的。”
像尖锐的针,倏地扎在心口上,李怀玉低哼一声,垂了眼别开头。努力假装自己听不见他说话。
江玄瑾是有些恼的,以前是她有说不完的话,他只用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现在这张脸,冷淡得像是不想再与他有丝毫牵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像是彻底不要他了一样。
下颔紧绷,江玄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君上!”旁边的徐仙吓着了,连忙开口,“您别动殿下,她身子不好!”
略带戾气地看他一眼,江玄瑾喊了一声:“乘虚。”
乘虚会意,让狱卒打开牢门,朝着徐仙拱手道:“大人这边请。”
“你们想干什么?”徐仙摇头,“君上,殿下她真的……”
“很吵。”江玄瑾打断他。
乘虚皮子一紧,不敢再耽搁,与狱卒一左一右架起徐仙就走。
李怀玉皱眉:“他身上还有伤。”
“与我何干?”
冷硬的态度,像是生了天大的气,薄唇都抿着,眼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怀玉闭了嘴,苦笑。
的确是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不管是徐仙还是她,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十恶不赦的罪人罢了。
这表情有些刺眼,江玄瑾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嘴角按住。
她唇有些干裂,还有不少结痂的血口子,看起来憔悴得很。白珠玑的身子弱,比不得原来的丹阳。在这种地方呆着,怕是不用等重阳节,她就要形神俱灭了。
“我脸上脏。”怀玉低声道,“君上向来爱干净,还是放开吧。”
陆景行碰得,他碰不得?江玄瑾冷笑,手顺着她的脸颊往后,直接扣住她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干燥粗糙的嘴唇被人含住,李怀玉惊得睁开了眼。
第112节
江玄瑾那双墨瞳近在咫尺,身上的梵香味将这满牢房的血腥都压住了,辗转在她的唇上,他轻轻摩挲过那些血口子,然后伸着舌尖,一点一点地,温柔地安抚它们。
濡湿酥麻的感觉,从唇瓣上传到了心口。
怀玉打了个寒战,眼睛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汹涌而上的眼泪顷刻模糊了视线。
这是……干什么?
她想推开他问问,然而这一推,好像更加惹恼了他,扣着她后颈的手用的力气更大,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是……觉得可以原谅她了吗?怀玉傻傻地想,江玄瑾这种有洁癖的人,还愿意吻她,难道是消气了?
然而,片刻之后,江玄瑾自己松了手。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表情里还带了两分讥讽:“殿下在期待什么?”
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怀玉怔愣地看着他的脸。等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耍了之后,她缓缓抬手,把眼里多余的水珠都抹了。
江玄瑾的确是跟她学坏了,都会这样戏弄人了。
低低地笑了一声,怀玉摇头:“我什么也不期待。”
“是吗?”抬手替她拭去一点遗漏的泪花,江玄瑾勾唇,“微臣看见的好像不是这样。”
这个人,就是来报复她的,想像她之前一样,用感情来做最狠的报复。
她受不起的。
轻吸一口气,怀玉恢复了以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勾唇痞笑:“君上弄着本宫的伤口了,疼得出了眼泪,能说明个什么?”
冰凉的水珠抹在指尖,没一会儿就干了,江玄瑾就着帕子擦了手,慢条斯理地问:“殿下这意思是,对微臣的逢场作戏结束,再无半分感情?”
“君上还想与本宫有感情?”她笑,“不怕再被本宫骗一次吗?”
心里有火,江玄瑾面上却越发镇定,看着她的脸,低声问:“殿下骗人的时候,一贯喜欢连自己一起骗?”
什么意思?怀玉不解。
江玄瑾捻着佛珠,捻一颗念一个名字:“就梧、白皑、清弦、赤金。”
梧皑弦金,吾爱玄瑾。
一向与紫阳君不对盘的长公主,却是老早就将自己的心意写在了自己面首的名字里。恶名昭彰的祸害,爱上的却是清如明月的忠臣。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妄想,何等的可笑?
李怀玉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怔然地看着面前这人,嘴唇动了许久才吐出话来:“谁告诉你的?”
转念一想,也不会有别人了。
怀麟。
粗粗地喘了两口气,她伸手抓紧了胸前的衣料,又急又怒。
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在任何时机被揭穿都没关系,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种场景?
眼前这人眸子里的轻蔑实在太伤人,她想避开,却是无处可避。
“你这种人,是不是惯会假装一往情深,然后风流成性,处处留情?”江玄瑾道,“爱这个字,你也配说吗?”
十几个面首,加一个形影不离的陆景行。她飞云宫里夜夜笙歌、淫靡不堪,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在说爱他?
脸色越来越苍白,怀玉僵硬地坐在竹床上,小腹坠疼得厉害。
“我……”她咬牙,额头的冷汗也慢慢冒了出来,“我不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所以你且当那只是个巧合。”
怒意更甚,江玄瑾抬眼看向她,凌厉的眼神像是打算把她钉穿。
然而,目光触及她这张惨白无比的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伸手上去探她的额头。
李怀玉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勉强笑道:“落得这下场。也是我罪有应得,你不欠我命了,我也不欠你什么,君上,往后你我二人,真的可以各不相干了。”
“你先闭嘴!”意识到她好像不太对,江玄瑾将她双手交叠,一手钳制住,强硬地用手背触了触她的额心。
分明在出冷汗,颜色也白得吓人,但她这额头却是滚烫,人也虚弱得像是要坐不住。
“乘虚!”他回头,“去请个医女来!”
李怀玉慢慢撑着床躺下去,闭眼道:“不必麻烦了,我睡一觉就好。”
这副模样。睡一觉当真能好?江玄瑾脸色很难看,挥手让御风去,自己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她。
怀玉淡声道:“你请人来我也不会诊的。”
“不是你自己的身子,就当真不爱惜了?”江玄瑾硬声道,“可我还要给白御史一个交代,断不能让你死在这牢里。”
这样啊,怀玉轻笑:“那我就更不会诊了,君上,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与你作对,你忘记了?”
昔日紫阳君进飞云宫教她礼仪,让她坐有坐相,她偏翘起二郎腿,让她走路姿态端庄。她偏学男儿家的八字步,嬉皮笑脸上蹿下跳,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江玄瑾自然是记得丹阳有多可恶,黑着脸问:“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啊。”她勾唇,声音却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