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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词家三李··”柔福惊奇的追问起来,眼睛却看向自己的恩师。
“诗仙李太白家喻户晓,这李煜李后主是哪朝人仕?怎么没听过他的传世佳作呢,恩师您知道吗?”
李清照顿时苦笑无语,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自己的弟子。
“不会”岳震这个愣头青哪知这里面的曲折,不解的大声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你们没听说过?还有还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看着一脸茫然的柔福和表情复杂的李清照,岳震彻底陷入了抓狂,有些歇斯底里的咬牙切齿道。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这样的不朽之篇章难道你们也没有听说过?”
柔福的迷惑之色更重,又把眼睛转向岳震,嘴里轻轻的吟诵着。
“嗨,两个傻孩子,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李清照一声轻叹开口了,但她也是充满了好奇,少年的读书先生是何许人也,竟会把这个最基本的常识忽略了。任她智比天高,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家伙来自几百年后。
岳震看到女诗人的脸上满是凝重和警惕,心中蓦然一惊冷静下来,细细的回忆了一遍关于李煜的那段历史,马上弄明白自己错在那里。
关于南唐后主李煜是怎么死的,后世流传着很多版本众说不一,最让人信服的一种说法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据说有一年七夕宋朝君臣欢宴,席间有人吟唱起李煜的那阕《浪淘沙》,当唱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在场的南唐旧臣无不垂泪嘘吁。宴会的主人宋太宗赵光义龙颜大怒,宴后便赐了李煜牵机之毒。
想明白关窍的岳震也沉默下来,看着柔福期盼的美眸好生为难。传说里的杀人凶手可是姑娘的嫡亲祖先,这些话该怎么说呢?。
柔福是何等的聪慧可人,怎么舍得为难心上人?眼珠一转就找到了话题,打破了屋里颇为尴尬的局面。
“既然震哥对恩师早有耳闻,那柔福可要考考你喽。”说着少女像模像样的抱拳拱手道:“请问岳公子,你觉得恩师的诗词中哪一篇最好呢?”
“这”岳震真的被难住了,暗自推敲起来。李清照虽说不像李白那样多产,可流传到后世的三十余篇诗词堪称件件经典。如果非要在这些经典之作里选出最好,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李清照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少年紧蹙着眉头犯难的样子让她好生喜爱,忍不住想开口提点一下。
但话到嘴边女诗人也哑然失笑,原来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把几十年来难以忘怀的作品梳理一遍,李清照觉得这时候自己才像一位母亲,看着一大堆孩子,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的最爱呢?她不禁下意识的摇摇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哪一个都凝结着自己的心血。
越是这样李清照就更加期待岳震的选择,内心里认定这个少年的答案是最贴切地。
“这··这也太难了吧?”岳震又使出了招牌似的动作:挠头,顿时把一老一少逗的笑出了声。
“唉,难呐!《一剪梅》把含蓄的相思别愁浸到了骨子里;《醉花阴》将景致与心绪揉为一体,却不着半点痕迹;《武陵春》未提一句山河破碎,却字字都流淌着故国哀思,当为千古绝唱;还有《如梦令》动感活脱着跃然纸上;《点绛唇》把个春意盎然挂上了秋千,恣意飞扬;哪一篇不令人爱不释手?”
一番陈述后,岳震还是摇头认输道:“柔福啊,震哥才疏学浅,答不好这个问题。”
岳震的声音落下,房间里又是一阵静默,老少二女好像同时失去了说话的**,一样的失神表情却各不相同。
柔福的眼中更多是倾倒与迷醉,心上人提及的诗篇也都是她十分喜欢的,却不及爱郎这般,一句话便道出了词之神髓。震哥这一连串的点评,不也是一阕动听的诗歌吗?情郎才华横溢,怎能不让姑娘爱意浓浓,甜到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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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李清照的思绪要复杂很多,无法名状的种种情感纷至沓来,让这位一向自认为已堪破人间百态的女诗人反应不及,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岳公子的点评,话虽不多却是字字珠玑,要想准确的把握诗词的神韵,没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怎能做到?。世间读过这些诗句的人何止千万,也许只有这个孩子才能算上是自己真正的知音。
自负高傲的女才子不禁一阵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觉得失望。垂垂幕年才遇到这样一位知己,她不知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唉”沉思良久李清照才怅然叹道:“有人云:本朝妇女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易安二人而已。易安也不禁要剽来一用,能知易安心者,只有岳公子一人。”
柔福没有老师这样深刻的体会,好奇的问着:“震哥,你把恩师的佳作一一细说,为何独独缺了那首《声声慢》呢?”
岳震柔柔的看着少女心中思量,柔福你哪知孤苦伶仃的悲凉滋味?既然心爱的女孩把话题带到了这里,我正好借机开导老人一番,以她的聪明和智慧若能想通这些道理,自然就会放开怀抱去迎接新的生活。
“易安阿姨,您学生的疑问也是晚辈的问题,您觉着这首词如何呢?”
李清照楞了楞,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因为岳震第二次叫出了古怪的称呼,她忘记了作答反问道:“岳公子,‘阿姨’这个称谓从何而来,听起来有些像岭南一代的家乡俚语。”
“是,是。”岳震这才赶忙就坡下驴,“在那边都这样称呼女性长辈,就是虽没有亲属关系却胜似亲人的意思。”
女诗人满腔的感动欣慰,与柔福一见如故有了这段师生情份,如今又有个娃儿把自己一个孤老婆子当作亲人,也算老天恩赐的一点慰藉吧。
“噢··”李清照眼角的皱纹仿佛舒展了许多,心情开朗了,思路自然也活跃起来。
她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将话题又拉回到诗词上:“古人云,言为心声。诗词更加讲究随意而发,情景交融,或吟或唱均要使人心动情随。若刻意雕琢,工求纤丽,就味同嚼蜡了。老身回过头再读《声声慢》,也觉全篇都在刻意的把吟者拉进这个‘悲’字,落入岳公子这样的行家眼里不免着了痕迹。”
岳震听完大窘,自己不过把几百年来文人墨客对女诗人的评价原样搬来,却赢得一个‘行家’的头衔,惭愧之余连忙摆手说。
“易安阿姨您误会了,单单从词句的角度来评价《声声慢》,晚辈搜肠刮肚也只能叹一句:旷古绝今!晚辈略有诽议的是这该怎么说呢?”
话到嘴边岳震不禁又有几分犹豫,自己这一套现代的理论冒昧的说出来,会不会过于的惊世骇俗呢?。
看着岳公子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长辈面前期期艾艾的模样,李清照不禁老怀大慰,一种从未有过的宠爱之情涌上心头,笑着说:“既然老身现在已是岳公子的阿姨,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权当咱们聊聊家常就是了。”
岳震欣喜的连连点头道:“好啊,那您大可不必叫什么公子啦,显得多生分。”
柔福在一旁淘气的打趣说:“那该怎么称呼呢?震哥的朋友们都称他为‘震少’,恩师您就叫他‘小震少’吧。”
“顽皮的小妮子,那有这么叫的?”和两个孩子在一起,李清照也好像年轻了许多。“在老身家乡,称呼小后生们都要缀上‘哥儿’,以后就叫岳公子震哥儿如何?”
柔福立刻嘟起了小嘴反对道:“不好,不好,听起来像是在招呼店小二的。”
“嘿嘿··”岳震挠头笑道:“没关系的,只要阿姨您叫着顺口就行。”
李清照被他俩这么一搅和,竟忘了刚刚的话题,开心的招过岳震坐到她身旁,拉着少年的手唠起了家常,话题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岳震的家人。
“嗨。”女诗人轻拍着岳震的手说道:“前些日子你们岳家军洞庭大捷,老身也是欣喜万分呐。只盼着上天能保佑你父岳侯武运长久,能在阿姨的有生之年收复山河,老身也好回到家乡真个是热土难离,魂牵梦绕啊。”
岳震只是在一旁陪着笑,心里却不禁勾起了一阵伤楚。
背井离乡的北方人大都有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可谁能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已,北地重回汉人的怀抱已是两百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父亲他们这一辈的军人也真可怜,以血肉之躯承载着千万人的梦想,不屈不挠的战斗拚搏着,还有那些把生命奉献给了这个梦想的战士们。如果知道自己的鲜血只是浇灌了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泡影,他们将作何感想呢?。
自己虽然明知历史要走向那里,可是要想着勒住命运的缰绳,这其中经历的痛苦和艰辛不也一样茫然未知吗?
假若有一天与父兄一道被绑上断头台,自己能潇潇洒洒的仰天长笑,我心无悔?。
李清照是何等的细腻敏锐,少年虎目中流露出的神伤无奈,她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震哥儿,不要颓丧。我们老一辈时只有宗大帅一人忧国忧民,独臂难挽狂澜。到了你父亲他们这一代英才辈出,岳家军攻无不克,韩世忠、吴阶坚若磐石。阿姨深信到了你们这一辈,汉人扬眉吐气的日子也将来到,远的不说,咱震哥儿不就是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吗?”
“嘻嘻··”柔福娇笑道:“震哥让您夸得害臊了。”
岳震抛开了那些感慨赫然说:“阿姨您太抬举晚辈啦,乡野市井中胜过我的俊彦数不胜数,很多人只是没有遇到机会而已。”
“此话在理。”李清照深有同感点着头,才想起了刚刚的讨论。“哎,扯远了,震哥儿你还未把话说完呢?”
理理思路,岳震颇为严肃的侃侃而谈。“阿姨您方才也说过,诗词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清照见震哥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哪像半大后生,活脱一个阅历丰富的哲人,更加凭添了几分惜爱。不想打断他,便含笑点头用眼神鼓励着。
“纵览阿姨的诗词可以说泾渭分明。赵伯伯活着的时候,您的诗篇神采飞扬,哪怕是最让人**噬骨的相思,在您的笔下也显得婉约唯美,引人遐想翩翩。再看伯伯故去后您的诗句,哪一篇不是字句血泪,悲苦凄惨?晚辈觉着逝者去矣,生者还当勇敢的面对人生,赵伯伯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您这个样子啊。”
柔福躲在岳震的背后,轻轻的摇着他的衣袖示意情郎不要再说了。少女也隐约知道一些恩师坎坷的经历,就是怕触到老人的伤心之处,才从未敢提及。
李清照没想到这个平时人们遮遮掩掩的话题,震哥儿却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她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让她更奇怪的是,平常只要想到丈夫,自己不免就要悲从心起。今日不知怎么了,哀思好像被孩子的话语冲淡了许多,女诗人没有觉着特别的难受。
“呵呵··”李清照惊奇的发觉自己竟然还能笑出来。“原来震哥儿是想劝阿姨放开怀抱,好乖的孩子。老身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当然明白你说的这番道理,无奈人非草木,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呢?听柔福讲震哥儿你智计百出,能否告知阿姨该怎样排解。”
这一问还真让岳震不好作答,新时代的女性若失去了伴侣,还有工作、孩子、朋友等等都要去兼顾,很容易在繁忙的生活中走出阴影。
可这个年代,文化生活如此的贫乏,每当夜深人静时女诗人与一盏孤灯为伴,她能不想起曾经恩爱情深朝夕相伴的丈夫?。
‘唉!’岳震心中长叹一声,人生不怕悲惨坎坷,怕只怕前后境遇的落差太大。想想李清照出自书香门第,青少年时又才情飞扬,走到哪里不被人捧着宠着。后来嫁了个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可以说日子过的比蜜还甜。蓦然间爱人撒手西去,她从天堂跌落地狱,换作谁也不容易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现实!岳震一道灵光闪过。
“易安阿姨,生在这乱世之中,遭遇凄惨者何止千万,那些贩夫走卒的孤儿寡母,痛失亲人不说,还要为生计去奔波。您想呀”
李清照摆摆手打断了他,“震哥儿,不用再说了。比起她们老身要幸运的多,至少也算衣食无忧。可是”
诗人顿觉无话可说,一切的道理自己都很明白,为何却总是解不开心中的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