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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纸婚约
经他这么一问,许卿卿点了点头,略一思忖,蘸着桌上的茶水写下了一个“谢”字。
林淮安眉梢一挑,也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我不过是顺路来探望小嫂嫂而已,小嫂嫂又何必言谢?”
一旁小丫鬟眼珠一转,心道顺路能顺到这别苑来,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只是她敢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得罪了这位爷,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林淮安三两下喝完了一盏茶,瞧了许卿卿几眼,直言不讳道:“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那许苧玉。”
他怎么看都不觉得,眼前这女子有淫乱后宫、祸乱朝纲的胆子。
正想着,却见许卿卿极快地在桌上写出了一行字——我不是,真正的许苧玉另有其人。
许卿卿本不抱什么打算,直到见到了这位爱管闲事的八皇子。
泓亲王不信她又如何,这世上断然不会人人都不信她。
但凡有一人相信,她便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泓亲王府,她如何熬得下去?
林淮安眸光一闪,赶在小丫鬟伸长脖子瞧清楚之前,伸手抹去了桌上的那行字。
四目相对,许卿卿整颗心微微发紧,她不知自己是否信错了人。
林淮安的神色却泰然自若得多,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似是觉得与一个哑巴说话有些无趣,轻描淡写道:“小嫂嫂,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言语间,俨然已将那碗要炖整整一个时辰的雪莲羹抛之了九霄云外。
许卿卿只得微微颔首,摸不准这位八王爷打的究竟什么主意。
看似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仔细一想,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个被收养的弃婴,竟也能令曜王如此宠爱,且还登上了皇子之位。
直觉告诉许卿卿,此人并不像看上去这般简单。
林淮安走后,小丫鬟连忙噗通跪倒在地。
许卿卿不解,起身要扶她。
丫鬟却磕起了头:“奴婢方才一时懦弱,没有挺身护主,请姑娘恕罪……”
竟是在担心许卿卿这个主子会秋后算账。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她不比那自小就伺候在泓亲王身边的文瑶,身为身份低微的小丫鬟,若得罪了主子,今后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许卿卿没任由她将头磕下去,伸手拦住了她,想了想,又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我不怪你,下次莫要再犯。”
丫鬟连连点头,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她早就听说苧玉公主生性刁蛮,不是个好伺候的,可眼前这位瞧着实在不像是个苛刻的主儿。
难道民间那些传闻,都只是误传而已?
许卿卿指了指她,写下“名字”二字。
丫鬟回过神来,如实相告:“奴婢叫梓露,今年十六岁,是前几日刚刚入府的。”
说着,斗胆问了一句:“许姑娘,您这哑疾是何时犯的,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许卿卿摇头,示意不必。
梓露咬咬唇,又斗胆劝道:“姑娘,其实……您若肯主动讨泓亲王殿下欢心,殿下说不定便不会如此薄待您了,毕竟您曾与殿下有过婚约,要是能让殿下念及旧情……”
婚约?
许卿卿一惊——自己一直以来竟都遗漏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臭名昭著的许苧玉,的确曾与泓亲王有过一纸婚约。
而且,那婚约早在数年之前,就已被许苧玉亲手撕毁。
许苧玉的行为素来荒唐,这并非她干过的最出格的事。
而今想来,却是最愚蠢的一桩过错。
第十二章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事情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起兵造反的曜王,本是个碧血丹青的大忠臣,出身贫寒却屡立奇功,所以被破例封了王侯。
骊十五年秋,他奉命率兵剿灭夷敌,八个英勇善战的儿子,在战火中马革裹尸了五个,除却养子林淮安,只剩长子林修渊和次子林泓逸尚在人世。
前者被夷敌所俘,生死不知。
后者身负重伤,恐命不多时。
为抚恤曜王,骊帝下旨,将掌上明珠苧玉公主许配给林泓逸为妻。
哪晓得苧玉公主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就写了一封退婚书,称林泓逸半身不遂、重伤未愈,已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自己绝不嫁给一个死人。
再说了,即便他侥幸痊愈逃过一死,今后十有八九也不能人道,自己又何必嫁过去守活寡?
事实证明林泓逸逃过一劫,好端端活到了如今,这是当时谁也未曾料到的。
骊帝深觉这婚事亏待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架不住许苧玉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竟出尔反尔,由着她耍性子退了婚。
可怜曜王一门忠烈,到头来竟受此侮辱,事后虽未发一言,但从此称病再不上朝。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曜王反心已起。
如此想来,许苧玉那祸乱朝纲的名声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也不知这个酿下大祸的罪人,如今究竟在何处……
许卿卿虽从未见过这个长姐,但猜也猜得出,自己的身形、长相定是与此人有些相似,否则不至于令那朱嬷嬷第一眼就认错。
林泓逸听信嬷嬷的鬼话,要她当众脱衣,她忍了,将她押入大牢,她也认了,如今却奉了旨要娶她为正妃……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她真想看看此时的林泓逸,脸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见许卿卿不再“言语”,梓露这个小丫鬟也没敢多嘴多舌,拿火棍拨出火盆的碳灰,又往里加了几块银鳞碳。
外头北风呼啸,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
不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来的是那文瑶,双手捧着一碗炖得软软糯糯的雪莲羹。
见八皇子不在屋中,她面上的恭敬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冷冷瞥着火盆旁的许卿卿:“有人要见你,你随我到偏厅去。”
言罢,也不待许卿卿有所回应,转身便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呢……”梓露撇嘴嘟囔。
许卿卿淡笑不语,披上挂在一旁的裘袍,起身跟着去了偏厅。
这是她头一次仔细打量这偌大的府邸,雕栏画柱十分精致,亭台楼阁简单古朴,处处透露着一股大气磅礴。
贵客自然要在正厅接待,被安置在偏厅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
许卿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地位大不如前的袁夫人——这世间为数不多知晓她真实身份,却绝不会为她“平冤昭雪”,反倒巴不得她早日一命呜呼的人。
谁都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哑巴虽不能出声,却能看能听,还能写出字来……
一想到这些,袁夫人就如心尖上扎了根针,这根无形的针,刺得她整日整夜都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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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要挟
谁能想到许卿卿居然如此命大,没被处死也就罢了,竟还马上要嫁作泓亲王妃?
袁夫人自然不敢对此事放任不管。
若不加约束,任由许卿卿步步高升,她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苧玉啊,你先前不是托舅母替你找些旧物吗,你瞧瞧,舅母找着了什么?”她笑眯眯从袖中取出个物件。
那是一方丝帕,乍一看平凡无奇,仔细一瞧,绣工却十分精致,一对鸳鸯绣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展翅飞走……
许卿卿眸光一凝。
这东西,她是认得的。
母亲被贬入冷宫之后,身边的下人皆落井下石,唯有一人始终忠心耿耿,甘愿留在冷宫服侍。
那宫女唤作雨潞,因心思细腻、绣工出众,一直很受母亲看重。
若许卿卿没有看错,这方绣帕应是出自雨潞之手。
可袁夫人为何会有此物,难道……
“这旧物是我偶遇旧人所得。可惜苧玉你正被禁足,出不得这泓亲王府,不然便可去舅母府上小住几日,与那‘旧人’喝喝茶、说说私房话。”袁夫人一口一个“玉苧”,唤得十分顺口,一席话说得不急不缓,却令许卿卿心中阵阵发凉。
如此说来,雨潞如今在袁夫人府里?
以雨潞的性子,断然不会卖主求荣,一定是被袁夫人所抓。
袁夫人做事不会没有目的,天知道此番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看着许卿卿微微泛白的脸色,袁夫人端起岸上的茶盏,满意地抿了一口。
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汽,她眼底多了一抹意味深长。是个人,便会有软肋。
许卿卿的软肋除了生母徐妃,还有那宫女雨潞。
如今徐妃已死,雨潞却尚在人世。
只是可惜得很,她派人找来找去,始终未能找到那贱婢,只找到了那贱婢绣过的一方帕子。
虽只有一方帕子,但也足够震慑许卿卿了。
这人啊,越是孤苦伶仃,就越怕再度失去,许卿卿双亲皆亡,身旁连一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得知了那雨潞的下落,又怎会不倍加重视?
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嘛……
放心茶盏,袁夫人勾了勾唇,感觉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苧玉啊,你如今已不再是什么公主了,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张狂桀骜,更不能说错话、做错事惹得泓亲王不悦,否则……一个不小心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这“人命”二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许卿卿心一紧,她自然听得懂袁夫人在说什么。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死一个婢女,与死一只鸡鸭无甚区别。
袁夫人拿雨潞的性命相要挟,无非是想令自己提心吊胆,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想必自己不肯认下许苧玉身份一事,早就传进了袁夫人的耳朵里……
“听说你在战乱中受了惊吓,以至于失语,舅母特地为你请了神医,若能治好你这哑病,就真是再好不过了。”袁夫人始终温声细语,神色和蔼可亲。
言罢,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大夫。
第十四章 该来的还是会来
大夫躬身行礼,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囊里取出一卷丝线,要替许卿卿悬丝诊脉。
一旁的梓露面露为难。
殿下早就吩咐过,不得让许姑娘与无关人等有任何接触,可这人是个大夫,又是来替许姑娘瞧哑疾的,自己若拦,未免太多事了些。
她看了一眼许卿卿,许卿卿的面色倒是平静。
不是因为对袁夫人心无提防,而是知道袁夫人不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什么手脚。
大夫很快就悬丝诊了脉,提笔开出几副方子,说是长期服用,或能见效。
“这么说,姑娘的哑疾有得治了?”梓露问得一脸希翼。
大夫却摇了摇头:“请恕老夫直言,姑娘这哑疾,应是头部血脉淤积导致的,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好不了的。”
“血脉淤积?这又是为何?”梓露听得半懂不懂。
“这……一般是因为受了严重的外伤。”大夫解释。
袁夫人闻言轻咳了一声。
大夫连忙止住话头,恭恭敬敬退到了她身后。
“苧玉啊,时候不早了,舅母就先走了,改日再过来看你。”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她自是巴望这病越难治越好,哑巴嘛,总是比寻常人更好拿捏一些的。
许卿卿静静看着二人逐渐走远,从座上起了身,带着梓露回了别苑。
大夫没有诊错,她这哑疾的确是外伤所致。
两年前,母亲染上风寒,病得极重,自己苦苦哀求把守冷宫的太监,太监却始终不肯去请太医。
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向太监的手臂,想趁机逃出冷宫求救,却被太监重重一推,后脑勺撞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这一撞,就昏迷了好几日,醒来时已是口不能言。
所幸那太监担心闹出人命,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去叫了御医,虽是为了救她,但也顺带给母亲熬了些汤药。
母亲常因此事哀恸不已,只恨不得拿自己的阳寿换回她的嗓子。
许卿卿却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有母亲在身旁,再苦的日子她也熬得下去。
如今母亲不在了,那待她如亲人一般的雨潞,也落入了袁夫人之手。
不知不觉中,雨潞的命已与她的命绑在了一起,她若死了,袁夫人定会斩草除根,将雨潞杀了灭口……
为何这世间有些人能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另一些人却轻似蝼蚁,有苦难言?
许卿卿自小便知世事不公,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哪晓得时至今日仍是心里发堵。
她只觉得,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