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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围困牛头的隧道周围,从墙壁中猛地刺出来无数道尖锐无比的石柱,不,从质地和颜色上来看,它们更像是泥土制品,只不过它们的锋利度足以穿透血肉和骨骼,豁开内脏和筋脉,悄无声息地,痛快地来了个贯通。
再巨大有力的心脏,被这样扎成筛子时,也会干脆地停止跳动。
牛头向厘于期伸出的巨爪,甚至还只是停留在半路上,就无力地垂落下来,尖利肮脏的指甲从距离厘于期脸上只有毫厘的地方划过,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先出手,这时的巨爪,可能早就抓烂了厘于期的面部。但厘于期看着它落下,眼睛一眨都不眨,镇定得令人畏惧。
楚道石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厘于期……瞬杀怪牛,你未免强的太过分了……搞不好,我真的会比他先死……”
他正回味着,男孩已经抓狂地叫了起来:“讨厌!讨厌!弄坏了啦!”
他早忘了刚才楚道石跟他打的赌,在平地像跳娃娃一样蹦了起来,猴子如同他的影子,也一起又跳又叫。男孩的声音尖地都变了调:“去去!都去抓他们!”
无数飘飘荡荡的幻影,从远处渺茫的地平线上向这里迅速飘来。楚道石在里面看见了饮露宫的宫女、太监、厨师、侍卫、杂役、大黄猫、鹦鹉、狗……以及数不尽的老鼠和密密麻麻的螃蟹。这些怪异的组合全都挤在一起,人们表情迷惘,动物眼神呆滞,他们蜂拥着围住男孩,就好像他是唯一的意志,和主宰。楚道石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四肢无力:
他们都是被这个男孩强制地拉进梦中的吗?原本私人的、只做给自己看的秘密梦境,居然被这么轻易地打穿了吗?这个男孩究竟是什么人?难道说,事发当晚的螃蟹……
看到这些幻影,楚道石心下苦涩地豁然开朗,所有的异像,那些发疯的动物,它们原来也都是在做无穷无尽的噩梦。
被噩梦中的控制者操纵,在现实中玩孩子气的血腥游戏。毫不留情,为所欲为。
因为在这里,男孩可以像将军一般命令他们:“抓!抓!”
同时,他做出一个捕捉的动作,那些人和动物就跟着他一起做,越做动作幅度越大,渐渐如同狂舞般挥动着四肢,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楚道石虽然不知道男孩准备做什么,但是他在大厅甄旻那边的画面中,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些本应该已经再不会醒来的人们,如僵尸般爬了起来。甄旻只能龟缩在楚道石身体的后面,目送他们离开。这些人即便站起身来,双眼还是紧闭,他们仍在做梦。
他们在梦境中被男孩控制着,正在向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楚道石顾不上推理结束,已经咆哮着集中精神,冲着厘于期狂吼。这时他也不在乎现实与梦境之间能不能沟通,一门心思想把这个消息传达过去。
厘于期在那边忽然扭过头,双眼再次圆睁,随即拉着白征明就向地洞的深处,飞快地奔跑下去。他听见了吗?他听见我的话了吗?楚道石五内俱焚,他听不到来自厘于期的回应,他只能祈祷后者的行为足够理智。因为那些被噩梦笼罩着的人们,已经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奔向了秘道这里,他们很快就会掀起盖板,像猴子一样灵巧地攀援而下,像老鼠一样前仆后继地蜂拥而上。
但这次,面对这些无辜的肉体,厘于期还能做得到砍瓜切菜风卷残云吗?楚道石想都不敢想这些问题。
男孩等命令完这些人,忽然不悦地转向了楚道石这里:“你,怎么不抓?”
被这么一问,楚道石顿时觉得浑身一凉,他是用自己的意志入梦而来,他没有失去控制,男孩会拿他怎么办?
也许是求生的极限反应,楚道石的脑子此时空前运转起来:“我陪你玩,不抓。”
男孩愣了一下,忽然被这句话弄得开心不已,他跳到楚道石身边,小手一伸:“抱。”
楚道石别无选择,他只能也伸出双手,抱住了男孩。等抱在怀中,他才发现,这孩子超乎寻常的轻。虽然是在梦中,但此时真切的手感,让楚道石忍不住联想,大概抱一只六个月的小狗,也会比他重些。这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空气?
接触到人的怀抱,男孩刚才的戾气被一扫而空,他抬起长相古怪的面孔,发自内心地问楚道石:“你认识爸爸吗?”
楚道石摇摇头:“我不认识。”
男孩有些失望,但又接着问:“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没来吗?”
我不认识你爸爸,又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楚道石心烦意乱,但又不敢拂逆他的心意:“爸爸也许是太忙了。”
“不!”男孩激烈地反对,“爸爸每天都会来!他让我数水滴的声音,等到了七万九千滴水,他就会带葡萄来,跟我玩,念新的词给我听……”说到这里,他迷惑地抬头看楚道石的眼睛,“我数到十五万了,他怎么不来了呢?”
楚道石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很不祥的揣测,莫非……
但是他还是把想法压下去,轻轻问道:“爸爸,长得什么样啊?”
“我不知道。”男孩回答说,“他没有说过。”
没说过?楚道石迷惑地看着男孩青灰色的后颈皮肤,难道不应该是看见吗?
“爸爸闻起来很温暖,他的袖子很干燥,手有些刺刺的,他对我很好,他讲很多事情。他跟猴子一样喜欢我,他说我长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孩子,我长着比所有人都漂亮,都大的眼睛,比别的孩子都小巧的鼻子和嘴,皮肤也最白,你看,是不是这样的呀?爸爸比猴子聪明,爸爸什么都知道。”
猴子在楚道石的脚下,望着自己的主人不停地激动着跳来跳去。
男孩从楚道石的双手中挺起身来,骄傲地大幅度摆动着头,用下巴示意这儿所有的一切:
“这些都是他讲给我的!爸爸讲的东西,这里都会有,猴子啊,人啊,螃蟹啊,猫啊,老鼠啊,还有鸟和狗!”
“怪牛也是爸爸讲的吗?”
“那是我编出来的!”男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人会长牛头,老鼠会认路,狗会飞!”
“那真不错!”楚道石咬着牙称赞道,“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我出来找爸爸。”男孩仰起头,拼命把身体探向远方,他的手就像废弃了一样垂在两旁,“我让很多很多人帮我找,但是他们都找不到。他们太笨了!”
“你都让谁找了啊?”
“一开始是让两个姐姐,但是她们太没用,我一喊她们就没气了。”
楚道石的手开始颤抖。小喜、小悦……
“后来我拜托一群螃蟹,但是它们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见了。”
秘术师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赌气就走的更远,想找爸爸,也想找人陪我玩!”
所以有更多的人永远陷入了昏睡,再也无法叫醒。
男孩把两只青蛙一样的暴突眼睛转向楚道石:“你是第一个不害怕的人,你要陪着我,直到找到爸爸为止!”
楚道石心里默默回答:“我现在害怕了,真的。”
他所怀抱的这个孩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天生具备了恐怖的能力,使得他不但能穿行于所有的梦境,还能自如地把幻想推演成现实,在他的心中,梦境与现实可以轻易地打通,失去了界限的噩梦,正在肆无忌惮地横行于土地之上。如果不及时想办法找到他的本体,而让他的意志肆意飘荡,那么不要说区区一个饮露宫,就算是整个天启城,全部陷入梦魇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楚道石就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炸裂的过热丹炉,绝望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祈祷自己可以安抚住这个情绪反复无常的小家伙,而白征明和厘于期能顺利找到这个孩子的藏身之所——不过,他们为什么会挤在那么一个隧道里?那儿是正确的方向吗?
突然,猴子尖利地鸣叫起来,声音几近变调,它伸出小爪子,焦急地想扯小主人的衣角,可是因为男孩在楚道石怀中,它够不着,只好拼命地抓楚道石的裤子。楚道石从男孩的肩头向后看去,才发现在投射着白征明和厘于期的画面上,那两个人来到了一扇粗陋的木门前,上面挂着一把笨重的大锁。
猴子跟疯了一样试图提醒主人,但是男孩却好像压根听不见,只顾着跟楚道石热烈地说他平时的幻想。楚道石眼珠转了转,在特别大声回应男孩时,忍痛用受伤的脚狠命踢了猴子一脚,直踢得猴子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险些爬不起来。猴子再靠近,楚道石再踢。几脚过后,猴子不敢再靠过来了。它忽然一扭头,悲鸣着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楚道石看着它消失,赶紧把目光掉转回雾气中的影子。
白征明和厘于期在门的面前,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是只有一瞬间,两个人又一起恍然大悟,白征明从怀中掏出来那把已经生锈的钥匙。
楚道石注视着这一幕,立刻明白那二人果然找对了正确的方向!在他心中,所有纷繁的线索都交织在一处,全部指向了那扇门的后面。
为了最终确认自己的想法,他轻声地问怀中的孩子:“爸爸,是不是有很多猴子?”
“是的!爸爸说他曾经有很多猴子,但是它们都离他而去了,可是,有一只最可爱的小猴还没有离开他,永远在这里等他。”
楚道石彻底确信,原来这就是猴子老爹最后想告诉素王,然而最终没来得及吐露的遗言——照顾好他唯一的亲人,这个在梦中的男孩。然而他这是在哪里做梦呢?就是那道门的后面吗?
男孩的眼睛变得明亮异常,瞳孔中射出晶莹的光芒,“我虽然看不见它,但我努力地想啊想啊,它终于出现在这里了,就是刚才带你来的那只呀,爸爸说它的名字叫小白。小白,小白呢?”
他开始踢蹬着要从楚道石的怀中挣脱出来,楚道石用眼睛死死盯着白征明笨拙地开锁,厘于期背朝向素王,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符咒架起禁制,用来预防那些顺着隧道赶来抓他们的昏睡者。秘术师紧紧抱着男孩,嘴里喃喃自语:“小白……小白有事,一会儿就回来。”
“小白不会有事的!小白总会跟我在一起,爸爸说小白最乖了,它从来不会离开!”
楚道石的双臂,此时已经变成了束缚的牢笼,他嘴里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只盼着白征明赶快打开那扇门。男孩的脸涨的通红,他大喊着:“我要生气了!快放开我!”
梦境中的地面,到处烈焰腾飞,灼热的气体从无数地裂中喷射而出,滚烫的岩浆从四面八方流出,像洪水一样满溢过来,楚道石站着的地方,眨眼间就成了一座只有立锥之地的孤岛。然而秘术师打定主意,哪怕是被烧到灰飞烟灭,也一定不能让男孩脱身。孩子在拉锯式的争斗中,扭动了很久,终于因为力竭而败下阵来,他好像顾及着什么一样,并没有让烈焰彻底吞噬掉抱着他的楚道石。
楚道石抓紧这瞬间的机会,再度向厘于期呼叫:“厘于期,我找到那个造成昏睡的人了,他就在梦中跟我在一起!他身边还有只猴子,可能到你们那边去了,先留着,都别杀他们!别刺激这个孩子!”
他喊了又喊,却像石块沉入了水中。
第八章
此刻,另一边的白征明,终于打开了门。
在门的后面,只有一个小到可悲的房间,也许说是衣橱更加适合。在点起墙壁上仅有的烛台之后,能看见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床,上面有一床颜色晦败的被褥。被褥的下面,隐隐有鼓起的东西,在摇曳的烛光下面,似乎在轻柔地一起一伏。
从门口到床,只有成年人两步的距离。
白征明犹疑不定地向床的方向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从床的下面,猛然窜出来一个灰色的身影。在这么近的距离,用无与伦比迅疾的速度,向白征明的双眼狠狠地扑来!
白征明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从他的背后,一道寒光如毒蛇般激窜射出。
寒光过处,空气仿佛都被切成了两半,眼前的景象,犹如发生了整齐的位移,有什么东西,沿着寒光的轨迹,错开了原来的位置。又似乎过了很久,才有赤色的液体恍然大悟般喷溅出来,无数道血箭,从光滑的裂口处冲出,开的满室红花。
视野被鲜血骤然污染的白征明,半晌才看清。那只被烛火烧掉了毛的猴子,被厘于期的绳剑,一分为二。
在被切断的躯体上,还有最后的皮毛和肌肤相连,猴子流尽鲜血的身体,就这样在仅有的连缀拖拽下,艰难地爬向那张小床。在它爬行的道路上,留下的不是血线